聽到術又將話題拉回祥瑞白龜上,嬴徵不由一笑,輕聲道:“不知世叔有何見教?”
術指了指嬴天下,淡然的說道:“天下侄兒雖然莽撞,可是萬般過錯皆由赤誠之心而起,倒是可以原諒。”
嬴徵聽到術爲嬴天下開脫,立刻反駁道:“敢問世叔,您所言的赤誠之心是指?”
見嬴徵果然順着自己的話詢問,術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天下侄兒所言,大凡靈物,皆有德者居之,敢問嫡長子,雍州何人最有德名?”
聽到術的話語,嬴徵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尤其是術別有用意的點明瞭自己嫡長子的身份,那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雖然明知道術的用意,可是在這種場景下,嬴徵除了按照術鋪好的路子往下走也別無他法,只能恭順的躬身,謙恭的說道:“是家父。”
這個時代,尤重綱常倫理,對於君父的敬重是人人都可逾越的。眼下嬴翔既是雍州的最高統治者,也是嬴徵的親生父親,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
術點了點頭,“既然嫡長子知道雍州何人爲尊,那又爲何將竊據祥瑞,而不是將其送往令尊之處?”
術的言辭十分犀利,直接將嬴徵的行爲定性成目無尊上,竊據祥瑞,而且還由不得嬴徵反駁,畢竟白龜現在就在長公子府門前,鬼才相信只是路過。
一時間嬴徵心亂如麻。若說自己是迎接白龜入府,那該把自己父親往哪放?雖然嬴徵因爲以前的事情,對嬴翔怨氣頗大,可是子不言父之過,無論父親有千錯萬錯,那都是父親,就是一家之主權威的象徵,做兒子的無論如何都要表現出孝順的樣子,所以,他必須對嬴翔尊重。
可關鍵也就是這一點了,既然該對嬴翔表示敬意,白龜爲什麼不送到嬴翔那裡,卻送到了自己長公子府?
如果自己此時還在府中,大可以說是下人們自作主張,自己並不知情,回頭罰幾個下人做做樣子也就揭過了,誰也不會說自己怎樣。可現在自己已經站在門口了,這個說辭顯然行不通了。
怎麼辦?承認不行,不承認更不行,進退維谷啊!
術十分得意自己把嬴徵逼到進退兩難的境地,他似乎已經看到嬴徵名譽掃地,再也無顏主攬雍州事物的那一幕,而嬴天下也順理成章的上位,在自己的輔佐下建邦立國,雄踞天下。
不遠處的勢和法也都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勢對這一切都是抱着過客的心態,到沒有說些什麼,法卻深深的蹙起眉頭。
法秉承的理念就是訂立法綱,賞功罰過,萬事皆以法度駕馭。嬴徵前幾個月大刀闊斧的執政手段很對他的脾胃,讓他生出一種知己的感覺,而且雍州面貌的變化與他們推行新法的目的不謀而合,私心裡,法早已經將嬴徵當做了師門的合作對象。
而這時嬴徵被術逼得進退兩難,甚至一個不好就名譽掃地,法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中。他剛想跨出人羣,可是他的肩膀立刻被按住了,回頭一看,是勢師兄。
“法師弟,嬴徵不過是外人,術卻是我們的同門。你這一去,勢必會壞了術師弟的好事,依術師弟的陰沉性子,即便不會記恨於你,也會心有隔閡。”說完,勢收回手掌,淡淡的說道:“如何決斷,師弟自己選擇吧。”
勢的處事方法就是營造形勢,讓大勢趨向自己的目的,從來都是順勢而爲,而不是勞心勞力。他阻攔了法,卻並不會阻止法,如果法依舊要走出去,他也只會袖手旁觀。如果真到了兩個師弟水火不容的地步,勢也只會感嘆:勢不可違啊!
聽了勢的話,法略微猶豫了一下,畢竟他也明白,如果自己大庭廣衆之下與術師兄作對,勢必會令他惱羞。若是陌生人也就罷了,可關鍵自己與他是二十多年同吃同睡的同門,必然會令他生出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後果就尤爲嚴重。
可是法心中那種寧折不彎的性子立刻使他消除了猶豫。畢竟嬴徵的所作所爲都與他的理念相符,是一個難得的輔佐對象,於公於私他都不會讓嬴徵倒臺。
雖然早已經預料到有這種結果,看到法跨出去的那一瞬間,勢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等一下!”
一個並不洪亮的聲音打破了長公子府門前的寂靜,只不過這聲音並非法發出的,而聽到這個聲音,勢也緩緩睜開眼睛。
衆人向着聲源處看去,卻是嬴徵身後的一名侍衛,有些記性好的人立刻就認出,這人正是剛纔提嬴徵呵斥嬴天下的那個侍衛。
術眼神冷厲的看着那個侍衛。剛纔他就直覺感到這個侍衛不簡單,而現在又是這個侍衛在關鍵時刻跳出來壞自己的好事,這更讓術堅信了自己的直覺。
這個侍衛正是嬴戰,嬴戰雖然不擅長鬥心眼,可是他也明白眼前的危機,不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替嬴徵解圍,只能乾着急。而這時候,嬴戰身邊一個侍衛小聲嘀咕了一句,讓嬴戰豁然開朗。
“家主早就在幾個月前宣佈閉關,直至今日還未出關,我家公子也是不願驚擾家主閉關,便先代爲保管祥瑞。”
剛纔那個侍衛小聲嘀咕的是:家主不是閉關了麼,就算想送去也找不到人啊。
這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嬴徵就是想得太多了纔會鑽進死衚衕裡,一句見不到人不就完美的解決問題了麼。
而那個侍衛雖然切中了問題的要害,卻恍然不知,更不敢貿然的跳出去,可是嬴徵沒有這種顧慮,所以他大膽的站了出來,爲嬴徵解圍。
聽到嬴戰的話語,嬴徵也恍然大悟,於是順着說道:“的確是如此。本公子唯恐驚擾父親閉關,所以不敢打擾,又怕那些下人看護不利,就只好讓祥瑞屈居陋室。”
術冷哼一聲,狠狠的剜了一眼嬴戰,只是嬴戰早已經隱入衆侍衛中,術只得作罷。
“賢侄所慮甚是,只是不知你這長公子是否安全?萬一祥瑞保管不利,遭罪倒是其次,若影響了雍州氣運,豈不是千古罪人?”
術輕飄飄的一句話又將嬴徵推到火上。萬事沒有絕對,嬴徵也不敢說白龜在自己這裡就萬無一失。雖然嬴徵也沒把這隻白龜看得太重要,可是這不代表別人不看重,若是白龜真在自己這裡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還不給某些別有用人罵死。
嬴徵倒是想拍着胸脯打包票,可萬一這是術下的套子呢?如果他就等着自己說出這句話,然後仗着本領到自己這裡搗亂該怎麼辦?他是靈言宗的弟子,修爲肯定高強,真要蓄意破壞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嬴徵猶疑不決,術呵呵長笑道:“既然嬴徵侄兒力不從心,不如將保管一事交予有能者若何?”
術說出這話也是理所當然,既然你嬴徵不敢保管,那就讓給有能力保管的唄。不過這個“有能者”一詞就值得玩味了。
表面上是說有能力保管祥瑞的人,可暗地裡的意思不是諷刺嬴徵無能麼。而且,以照術的立場,這個有能者必然指的是嬴天下,如果真讓嬴天下保管祥瑞,不但令嬴徵籌劃的祥瑞事件竹籃打水,更是讓嬴天下踩着嬴徵的威望揚名。
嬴徵自然也清楚術的盤算,他怎麼會讓術的奸計得逞,於是冷冷的回絕道:“長公子府不敢說固若金湯,可也不是什麼宵小之輩都能進來撒野的。本公子代父親執掌雍州,名正言順,若有不開眼的毛賊,本公子必然嚴懲不貸!”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術身後的嬴天下,嬴徵一擺手,向身後的侍衛命令道:“迎祥瑞,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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