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的深夜,一聲宛若鬼哭狼嚎般的大笑自葉蕭的房間傳出,驚起了臨近弟子的一片叫罵之聲,始作俑者葉蕭卻渾然未覺,緊緊盯着手心中一枚嬰孩拳頭大小的丹藥,聞着那股誘人的噴香傻笑不止。
經過連續幾天的不眠不休,在炸壞了三隻鐵鍋,材料也僅剩三份的情況下,葉蕭終於成功地煉製出了一枚幻夢丹,也難怪他會如此欣喜若狂。
不過,此時距他得到那些藥材已經五天,因此只能稍加休息,就不得不抑制住興奮的心情繼續開工,令人驚喜的是,材料全部用完之後,居然又成功煉製了兩枚幻夢丹。
“莫非我真是個不世出的煉丹天才?”片刻之前,葉蕭還在一臉自得地喃喃自語,但稍後便腦袋一歪,發出瞭如雷的鼾聲,讓人頗爲無言以對。
“自虐?呵呵,爲了修行大業,又有何不可?!”兩天之後,精神飽滿的葉蕭盤膝而坐,用手指夾着一顆令人聞之迷醉的丹藥,猶豫了片刻之後,眼中還是流露出了決然之色。
“煉製成功的幻夢丹,色泛銀光,形似滿月,香濃如醇酒,食之甘甜,入口即化,幻夢由心,迷離而生,持續半日可醒,於人體無害……於人體無害……”
這段《丹道》中對於幻夢丹的介紹,被葉蕭自我催眠似的重複了好幾遍,然後猛一張嘴,將手中的幻夢丹吞入腹中,躺倒在了牀上。
這幻夢丹的藥效,實在太像他前世所知的迷幻藥了,很難讓人相信會對人體無害,然而測靈會的舉行已迫在眉睫,而他的修爲,卻並沒有像預想中那樣順利地突破,這讓葉蕭不得不做出了這個冒險的決定。
剛一開始,葉蕭的呼吸還算平穩,狀態也像平時睡覺一樣正常,但盞茶功夫之後,情況就發生了改變,先是呼吸變得粗重,然後臉色也逐漸漲紅,不斷地有汗珠自額頭滲出,身子也開始抽搐起來,不過幅度並不算大。
而葉蕭臉上的表情,也顯得豐富多彩,忽而憤恨,忽而欣喜,忽而迷惘,忽而堅毅,與此相伴的,則是一縷縷的天地元氣,被吸納進了他的體內。
恍惚間,葉蕭又回到了穿越前的嬰孩時光,一位面色憔悴的年輕女子,抱着他穿行在深夜的阡陌中,嘴脣翕動,淚流不止,似乎是在對他說着一些什麼話,葉蕭完全聽不清楚,他猜想這位就是自己的母親,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只能嚎啕大哭不止。
那女子的面色更爲悽苦,也不再說話,只是流着眼淚繼續前行,一直走到了一株參天的大樹下,葉蕭看不到被大樹遮住的天空,他覺得惶恐不安,隱隱感到似乎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可張開了嘴,依然只是別人聽不出意義的哭喊。
那女子將他包裹在了一層厚厚的棉布裡,然後放到了地上,靜靜地注視了一會就離開了,夜風很涼,吹得葉蕭極不舒服,他看到那女子的背影愈行愈遠,他感到孤單而且害怕,附近除了大樹之外,空無一物,可葉蕭偏偏感覺不安,好像有東西隱藏在暗中窺視着他。
葉蕭嘗試着翻動身體,想尋找一處讓他安心的角落,可那女子將包裹紮得很緊,他只能徒勞地連着包裹一起打了個轉,地上的粗糙的沙石,劃破了他柔嫩的肌膚,讓他感覺一陣生疼,忍不住哭得更爲大聲。
那女子聽到了哭聲,腳步一頓,遲疑了片刻,還是轉身又走了回來,輕輕地拂去了葉蕭面上的沙石塵土,那種溫暖,讓葉蕭沉醉,慢慢地止住了哭聲,但是,那女子突然間猛一轉身,飛奔而去再不回頭,葉蕭只看到一顆顆豆大的淚珠,跌落塵埃之中,方纔的溫柔,尚來不及細細體會,那女子的背影就已消失不見。
葉蕭心想她一定還會再回來的,於是也不哭不鬧,就那麼靜靜地等待着,然而月色越來越淡,東方已漸漸發亮,卻還是不見那女子的蹤跡,葉蕭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又開始了撕心裂肺地嚎哭,只是這一次,直到他哭啞了嗓子,疲憊的睡去,卻還是沒有等到那女子的出現。
等葉蕭再次睜開眼睛,已不知是多久之後的深夜,他置身於一間昏暗的房間裡,面前是一張佈滿溝壑的蒼老的臉,手裡捧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黏糊糊的液狀食物,散發着誘人的香甜。
葉蕭早已飢餓難耐,有些狼狽地將碗中的食物吞食一空,然後心滿意足地再次沉沉睡去,此後他每一睜眼,看到的都是這張蒼老親切的面孔,讓他漸漸忘卻了那一夜的憔悴女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葉蕭再張開嘴,已經可以發出含糊不清的,“耶耶”的字眼,經常逗得那張老臉像樹皮一樣綻開,那個樣子,看起來其實很恐怖,有時候葉蕭也會忍不住,擔心那張臉會不會突然掉下一塊,不過老人眼中流露的神情叫他安心,於是葉蕭就依然這麼做着。
慢慢地,葉蕭開始行走了,雖然還有些蹣跚,但已經可以追逐在一些大孩子的身後,跟他們一起玩耍,雖然他總是被捉弄的對象,不過葉蕭依然樂此不疲,因爲老人每天早晨都會給他留下一點食物,然後推着一輛渾身上下都“吱呀”作響的車子出去,直到很晚纔會回來,留他一人在房子裡很孤單,那種被人拋棄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這樣的日子平淡如水,葉蕭依然很開心地,被人捉弄着成長。然而有一天,一個比他大了很多的孩子,脫口罵了他一句“野種”,葉蕭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就是感覺狂怒,撲上去與對方扭打成一團,其結果自然是被揍得鼻青眼腫。
葉蕭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臉上的傷口,然而還是被老人發現了,問明瞭原因之後,老人並沒有責罰他,只是摸着他的腦袋憐惜地長嘆了一聲,說什麼沒有媽媽的孩子真苦。
“那麼,我也有自己的媽媽?那媽媽爲什麼不要我了?”葉蕭小小的心靈中,還裝不下太多的疑問,可張嘴之後,卻只得到了一聲更長的嘆息,關於這個疑問,知道現在,他也沒有得到答案。
從此之後,葉蕭每天都會跟着老人一起出去,他坐在吱呀作響的車子裡洋洋得意,有時還會忍不住地蹦跳唱歌,但這樣的日子,也沒有維持多久,他的命運,再一次發生了改變。
某天早上起來,葉蕭像往常一樣去揪老人鬆垮的麪皮,這是他每天例行的偷襲,老人也總是會在一聲驚呼中醒來,然後與他嬉笑打鬧一番,可這次事情不太對勁,他觸手只覺一陣冰涼,老人也始終沒有起來與他打鬧。
老人死了,雖然葉蕭還並不清楚什麼是死,不過他知道,老人已經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就像那個女人一樣,從此之後,沒有人再對他噓寒問暖,他又變得像那夜在大樹下一樣,孤苦無助,無人問津。
於是他開始了一個人的孤單生活,餓了就出去敲開左鄰右舍的房門,他不說話,別人給他東西就吃,不給就走,填飽肚子,就回到房間裡繼續看着屋頂發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着,直到一年之後,有人敲開了他的房門。
一個自稱王奶奶的老人,將葉蕭帶到了一所很大的院子裡,那裡有很多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每天都可以吃飽肚子,可以去輪流洗澡,還要聽一位很漂亮的阿姨上課,長大以後,葉蕭知道了這裡就是孤兒院。
這裡沒人罵他是“野種”,所有的人都對他很好,雖然在他們身上,葉蕭感受不到像老人那樣的親切,但他知道他們是好人,也非常地感激他們,他們說要好好學習,葉蕭就真的不分晝夜地學習,他的學習成績,從進入孤兒院的第一天一直到離開,都是最好的。
葉蕭開始重新張口說話,性格也一天天變得開朗,他也知道了“野種”的含義,對那個拋下她的女人,有時候會懷念,有時候又會痛恨,但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那道身影,總是隱藏在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後來,葉蕭以這座城市第一的成績,考入了一所聞名全國的大學,而且學雜費全免,這裡人才濟濟,能人迭出,不過,葉蕭憑藉着一如既往的努力,學習成績依然名列前茅。
再後來,葉蕭選擇了留校任教,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但他卻經常會有莫名的不滿,直到某一天,在網絡上看到了由“關愛孤兒基金會”發起的,名爲“天助其才”的評選活動,他才知道自己不安分的原因,內心深處,他始終都在渴望着證明自己的能力,並且要讓這種能力展示在大庭廣衆之下,讓那個女人看看,當年拋棄他是如何的錯誤!
葉蕭如願以償地獲得了大獎,在他的履歷上,清清楚楚的寫明瞭當年被老人撿到的地點,他想那個女人如果看到,一定會知道他是誰,說不定還會前來找他。
其實葉蕭還沒有做好準備,應該如何面對那個女人,他在惶恐不安中等待着,既有期盼也有懼怕,然而在那個女人還沒有來臨之前,另一個對他來說重要無比的女人,卻已搶先走進了他的生命。
她是如此的熱情美麗,像是嬌豔的玫瑰,又像是燃燒的烈焰,霸道無比地佔據了葉蕭的心扉,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抗,就已無聲無息地沉淪了。
生命,僅只存於這間咖啡廳悠揚的樂聲中,生命中,也僅剩面前如花般的笑顏,葉蕭生平第一次,在一個女人身前跪倒,他捧着一束嬌豔的玫瑰,膽戰心驚地等待着命運的審判:“嫁給我,好嗎?”
大廳中的目光,讓佳人羞紅了玉顏,接過了鮮花卻轉過了頭,葉蕭被巨大的幸福衝昏了頭腦,他要不顧一切地釋放心中的激情,於是便閉上眼睛,深深地吻向了那顫抖不已的嬌豔紅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