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梗陽白雪的事情徹底解決了之後,即便是風餐露宿我也再沒有做過什麼噩夢,現下回到家中更是一夜好眠,我將這路上許多的事情講給知書聽,尤其強調了梗陽白雪雖然沒有死,但是她如今比死了還難受的這樣一個事情。
我以爲知書聽後會像當年那樣大哭大鬧,畢竟當初只有她一個人死活不願意相信南風行是死於意外,當年我也是萬念俱灰,但也知道不能任由她那般鬧下去,不然不僅南家受不了,我也會崩潰。
那日的雪下得很大,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乾淨的彷彿從沒有發生過任何骯髒的事情,南家的丫鬟同我講,南家小公子曾經的那個婢女,現下正在那院中假山下的石洞裡,那麼冷的天,又坐在水邊,誰勸也不聽,繞過那片院子,果然見她比我更像個死人似的蹲在洞口,我伸手,問她願不願意跟我走,她擡起紅腫的不成樣子的雙眼,平靜的開口:“爲什麼要跟你走?”我說我能幫南風行報仇,但之後若非我主動提起,你再不能言說此事,她答應了我,在尚書府待到至今,也確實不曾提過南風行半個字。
誰知她聽後並沒有大哭也沒有大笑,只是很平靜的問我南風行死前是不是同我說過什麼話,事已至此,我只好尷尬地點點頭, 然後說出了他曾經對我的囑咐,知書摸了摸手中的草編螞蚱,喃喃自語道:“我就知道,你又捨不得她。”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手中的這隻草編螞蚱,算算年月,應該也有六年了,那時候我剛認識南風行,南風行也是剛從路邊把她撿回來,問了才知道,他們一家本也安穩,母親是個賢惠的妻子,父親也在書院中當個教書先生,無奈好景不長,在一次行途中遭遇土匪,驚慌之下,馬車失了水準摔下山崖,父親母親雙雙
故去,只留下了尚在姑姑家九歲的她,雖然姑父時常苛待,但好在姑母對她還不錯,她被耍酒瘋的姑父關在小黑屋的時候,姑母還偷偷地從門下給她遞些飯菜,如是過了幾年,村中鬧饑荒,姑父姑母也有了兒子,便要將她賣給人販子,她無法抗爭,只能假意順從,路上又尋找機會逃了出來,從北荒一路逃到南都,直到
現今遇見南風行。
說來也奇怪,初初幾日,只要有人碰她,她就如同被蜜蜂蟄了似的跳開,只有南大哥是那個例外,本來府中丫鬟皆要造冊,不僅如此,還要查證身份,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出名姓,我很疑惑,伸手便要給她把把脈,說不定是受到驚嚇而導致記不清楚事情,可手剛伸到一半,就被師兄一巴掌打下,我低聲詢問,師兄說,她約莫是不願意被別人知道自己過去的事,我這才了悟。
她既不願意告知姓名,南大哥也便不強求她說出些什麼,看她模樣清秀會些詩文,還同我商量着,要不就給她取個新名字,就叫知書。
那時知書已經慢慢好了,也會同別人說幾句玩笑話,還很體貼的幫師兄補過衣服,她着實做的一手好針線,直到有一天,南大哥從外面回來,手裡拿着一個草編螞蚱,瞧着模樣甚是精緻,也順手就遞給了我,我正拿在手中把玩兒,正前方倒茶的知書忽然間淚流滿面,言說父親還在世的時候,也會編這些東西給她,南大哥嚇壞了,沒想到一個小物什竟勾的人莫名感傷,遂從我手中取來,轉送給了知書,還安慰道:“左右不過一個小玩意,你以後要是真的想要,便從賬房另支些銀兩買來就是。”
知書後來到底有沒有這樣做,我無從而知,只是真的沒有想到,這隻螞蚱,她還留着,只是她的這份情深,南大哥永遠不會知道了。
倒是便宜了我這雙耳朵,聽着這樣清清淡淡地話語,卻無端生出許多傷感。
第三日正午的時候,圍在尚書府外的禁軍就撤了回去,我倒是並不意外這個結果,想想蘇啓是誰?那可是成帝心尖尖上的人,只是今日裡阿爹下了朝之後卻並沒有直奔書房處理公務,而是繞了一大圈來到我的閨房,頗有些疑惑的問我:“你若是早知道皇后薨了,也因當提前告知爲父纔是,怎的還藏着掖着?”
我實實在在的愣了,並且愣了好半晌,還傻傻的問:“中隋不是沒有皇后嗎?”
阿爹聞言嘆了口氣,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並不知道啊。”
聽阿爹細細講述我才知道,今日的早朝,成帝並沒有出現,是以一衆臣子等了半晌,也只等來了聽說還未回京的榮王殿下,個個心中暗驚,還以爲京都這天今日就要變了,可榮王殿下卻並不是爲處理朝政而來,他來是爲了宣讀聖旨,衆臣雖有疑惑,卻也並未多問,端端正正的聽了,誰知這聖旨上所提的,乃是一個只活在傳言中,在現實中卻很少有人提起的人,是中隋的那位皇后,慕容家的嫡女,慕容心。
在此之前,任憑誰去猜測,也無法想象,慕容心已經死了將近十年了。
成帝等了十年,估計也沒想到,比慕容心的原諒更早到來的,居然是她的死訊。
聖旨上的內容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京都傳播開來,一時之間成了街頭小巷茶館酒樓甚至是王府內宅都在談論的事情,儘管沒有人知道,這位中隋聖明的君主到底爲何無緣無故的封了南都的海湖,派兵圍了南安寺,又是爲何毫無徵兆的連貶雲繪三級,不顧一切的削了雲家的權。
但可以知道的是,皇上病倒了,宮裡經驗十分豐富的老醫正也束手無策,今個早朝之後,連尚在懷明山中吃齋唸佛的太后都驚了一驚,雖未下山,但也傳了一道旨意,請江都名手雲想衣的師父,立刻奉旨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