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句安撫的話語,他們誰也料不到,多年之後,這竟成了二人之間深深隔閡的根源。他不理解她,她不相信他。
第二日醒來,若寧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重華宮。她撐起身子讓自己坐起來,頓時覺得頭昏昏脹脹的,記不得昨晚是怎麼回來的。
不知什麼時候,薛清走了進來,給她遞來一碗醒酒湯,道:“娘娘喝些醒酒湯吧。”“昨晚我怎麼回來的?”若寧皺着太陽穴問道,“是皇上親自送娘娘回來的。”薛清回答道,眼中透漏了喜悅。
若寧一愣,問道:“是皇上送我回來的?”“皇上還是很關心娘娘的,昨晚娘娘喝醉,皇上一直在重華宮照顧娘娘,待娘娘睡下了方纔離開。”薛清點頭答道。
“我……我醉得很嚴重嗎?”若寧小心翼翼的問,薛清掩面而笑,“這奴婢就不知道了,我們一直在外面守着,寢殿內也只有皇上一人。娘娘您還是問問萬歲爺吧。”
問他?若寧哪裡還敢問他,回想起殘存的記憶,若寧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先出去準備早膳,讓小芙過來幫我梳妝。”薛清福了福身出去了,若寧一個人又陷入了沉思。
她記得昨晚光緒的眼神,他的眼底藏了太多的痛苦與委屈。然而這些若寧都不曾參與,他展示在若寧面前的,都是他最美好最赤誠的一面,而這陽光下的陰暗,唯有珍嬪知道。
盛夏時節是宮中最難熬的時日,宮中雖然綠樹成蔭,但絲毫涼風都沒有,再加上地面灼熱的不堪,簡直讓人寸步難行。
每每蟬鳴不止炎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若寧只覺得難以呼吸,便成天躲在重華宮懶得出門。
每年這個時候,內務府都會爲皇上和各宮娘娘送冰塊消暑,若寧便遣了好些宮人去拿,恨不得將整個內務府的冰塊統統搬到重華宮來。
這日下午,若寧懶洋洋的趴在窗口,她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拿着汗巾,汗流不止。她回想起以前在李府,夏天也是十分難熬,可是城郊的七裡湖卻是個避暑好地。
曾經她與光緒譚嗣同三人,一起在七裡湖乘涼避暑,談天說地,好不歡樂。想到這裡,不禁露出微微笑意。
“妹妹想些什麼如此開心?”若寧回過神來,只見瑾妃笑盈盈的走了過來。“姐姐何時來的。”見到瑾妃,若寧急忙起身。“外面的奴才好不懂事,瑾妃娘娘來了也不知道通傳!”
她生氣的喝了一聲,瑾妃卻拉住了她,“不怪他們,本宮以爲你睡下了,不想吵你,便叫他們無需通傳了。”若寧微微一笑,道:“姐姐這是哪裡話,小芙,快給瑾妃娘娘上茶。”
瑾妃環顧了房間一圈,笑道:“妹妹這宮中好甚涼快,可比本宮的鹹福宮好多了。”
“若寧素來怕熱,便去內務府多討了些冰塊過來。”她爲瑾妃斟上茶,又囑咐一旁的小芙道:“去取一些冰塊過來,給瑾妃娘娘拿些。”
說完,她又朝瑾妃笑道:“聽聞內務府今日運來了好些天山上的冰塊,可不比這宮中冰窖中的易化,我便多拿了一些,正想着有時間給姐姐送去呢。”
瑾妃搖搖頭,道:“妹妹實在不必準備這麼多,過幾日,我們可要遷到避暑山莊去了。”
“避暑山莊?”若寧興奮的叫了起來,以前在宮外她便想去那裡見識見識,可惜雖爲李府的千金,她依然沒有資格進入。
瑾妃笑道:“每年的盛夏時節,宮中皇族都會舉架搬去避暑山莊避暑,只是妹妹剛剛入宮,不知道罷了。”
“真的嗎?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若寧激動的問道,她真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
“什麼時候去哪裡是我們可以決定的,還要等皇上和太后發話。”瑾妃瞧她高興的樣子,掩面笑道。
“不過本宮前幾日倒是聽皇上提過,相信不出這兩日,便要起程了。”瑾妃算了算時間,道:“每年也差不多這個時候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外的薛清道:“娘娘,李總管求見。”若寧挑眉,笑着對瑾妃道:“姐姐說對了。”言罷她提高了嗓音,對門外的薛清說:“請李總管進來。”
李蓮英緩緩走了進來,見瑾妃也在,跪地請安道:“奴才參見瑾妃娘娘,參見寧嬪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李總管請起。”若寧深知李蓮英在宮中的地位,自然對他要客氣幾分。
好在李蓮英雖然權勢甚大,但對人向來友善,無論是各宮娘娘,還是宮女太監,他都禮讓三分。身爲慈禧身邊的大紅人,能做的如此,絕對不簡單。
“李總管此次前來,可是太后有事情交代?”“回娘娘,太后是讓奴才轉告娘娘,明日皇上與太后便要移居避暑山莊,還請娘娘早些準備。”李蓮英低着頭,語氣謹慎的說道。
“哦?這麼快?”瑾妃驚訝的問道。“太后也是臨時決定的,皇上素來不喜熱,今年天氣又反常,便想着儘早過去。這才讓奴才通知各宮主子儘早準備。”
李蓮英看了她一眼,笑道:“奴才正想着要去鹹福宮通知娘娘,好在娘娘在此,也省去了奴才多跑一趟。”
瑾妃笑而不語,一旁的若寧又問道:“皇上知道了嗎?”李蓮英一愣,笑道:“皇上那邊太后已經親自去通知了,有乾清宮的人爲皇上準備,寧嬪娘娘毋須擔憂。”
若寧呵呵一笑,又與李蓮英敷衍了幾句,他便告退回了慈寧宮。瑾妃也沒有多坐,不過多時也離開了。
待瑾妃離開,若寧急忙喚來了小芙,高興的說:“小芙,我們可以去避暑山莊了!”小芙見她如此歡喜,也笑了起來,“小姐從前便想去,這次終於願望成真了!”
“嗯!”若寧笑着點點頭,又彷彿想起了什麼,道:“快點,幫我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就要出發啦!”見她着急的樣子,小芙笑嘻嘻的說道:“我看小姐是恨不得馬上過去了。”
若寧輕哼一聲,心中卻美滋滋的,宮中她早已經厭煩,還有什麼能比出行更令她高興的事呢?
剛剛入夜,若寧便就寢休息,她要養足精神,明日,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第二日一早,若寧便被薛清從睡夢中叫了起來,薛清告訴她,皇族出行趕早不趕晚,若是最後一個到達,恐怕又要壞了禮數。
此先李蓮英已經交代過各宮的總管太監和掌事宮女,辰時之前務必將各位主子帶到順貞門,各路車馬都會在此處集合,隨皇上太后一同趕往。
雖然主子們都已離開,但重華宮的事務不能無人打點,重華宮尚無總管太監,便要由薛清留下,若寧也就帶了蓉兒和小芙前往。
趕到順貞門時正好辰時,只見衆多侍衛站在城樓兩邊一字排開,樓上旗幟飄搖,場面如同皇帝親征般聲勢浩大。
宮女太監們也都守在一旁,爲各自的主子打點行裝。順貞門雖然人流衆多,但井然有序,絲毫不顯混亂。
從門口排開,第一輛馬車正是爲光緒準備的,另外兩排馬車緊隨其後,左邊一排坐的是一些皇親國戚還有隨行的幾名大臣。右邊自然是後宮的太后以及各位娘娘。
在後宮的車隊中,慈禧自然居於首位,接下來是皇后和瑾妃,若寧和珍嬪跟在最後。
若寧一眼便看到了前方的瑾妃和珍嬪,她盈盈走了過去,福身道:“參見瑾妃娘娘。”瑾妃走上前拉起她,笑道:“毋須多禮。”
若寧起身,對上了珍嬪的眼睛,珍嬪突然扭過頭,不去看她,若寧只是輕笑,二人誰也不理睬誰。
此刻她們身後一個聲音傳來,“皇后娘娘駕到!”三人回過身,只見皇后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臣妾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走到三人身邊,笑道:“幾位妹妹來得夠早呀!倒是本宮好似來晚了?”她的聲音很尖,雖然是簡單的一句話,也透漏着犀利,十分刺耳。
三人相視一眼,無人敢應。她們心知肚明,皇后顯然是無事生非,明明自己來得晚,卻還要仗着自己皇后的身份給其他嬪妃一點眼色看看。皇后算到,她們不敢指責她的錯誤。
若是久久無人迴應,皇后必然大發雷霆。若寧思來想去,最後笑道:“臣妾們一早想着迎接皇后娘娘,便提前些趕來。娘娘萬分尊貴,理應最後到場。”
皇后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道:“倒是辛苦你們了,起來吧。”她雖不待見若寧,但礙於慈禧對若寧的看重,也不好太爲難她。
許是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皇后也沒有與她們多說什麼,趾高氣昂的走過,尋自己的馬車去了。
“恭送皇后娘娘。”若寧剛剛鬆了一口氣,卻見李蓮英迎面走了過來。“參見皇后娘娘。”李蓮英停下腳步向皇后請安。
“李總管此時不應該在服侍太后嗎?過來這邊做什麼?”皇后問道,“回皇后娘娘,奴才是奉太后之命,來找寧嬪娘娘的。”說罷,他擡起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若寧。
“找我?”若寧有些摸不着頭腦,李蓮英向皇后福了福身,爲等她說話便走了過來。“娘娘,太后吩咐,讓您同她老人家坐一輛馬車。”
這話讓遠處的皇后氣得半死,身爲太后的侄女和大清的皇后,居然沒有一個區區嬪位的妃子得太后喜歡,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羞辱。
瑾妃和珍嬪倒是沒那麼大的反應,只要不是皇上與若寧乘一輛馬車,珍嬪便絲毫不會在意。瑾妃走過來拍了拍若寧的手,道:“既然太后吩咐了,你就快些過去吧,莫讓太后久等。”
“娘娘隨行的東西便讓小芙和蓉兒姑娘搬到車上,您這就隨奴才過去吧。”李蓮英吩咐了小芙和蓉兒幾句,回到若寧身邊說道。若寧點點頭,由李蓮英帶着走上前去。
走到慈禧的馬車前,若寧下意識的向前望了望,此時光緒正好從遠處走了過來,衆人急忙跪拜,“參見皇上!”
若寧微微擡起頭,只見光緒大步走了過來,身後跟着一羣宮人。突然,若寧眼神一怔,她看到一個身影,跟在光緒旁邊,好似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