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呢?”若寧急切的問,“之後皇上急匆匆的趕去了御花園,聽說珍嬪當時跪得膝蓋受了傷,站都站不起來,皇上便將她抱回了乾清宮。”
一陣沉思之後,若寧笑道:“把那盆盆栽帶好,我們給皇上送去。”“娘娘,這個時候去……恐怕不好吧。”薛清有些擔心。
“你怕皇上遷怒於我?”若寧挑眉問道,“我可是珍嬪的救星,要不是我,皇上怎麼能這麼快去找她。”若寧起身,把桌上的書收到書架上。
“可是珍嬪斷不會感激娘娘的。”薛清搖頭道,若寧的動作突然停止了,她苦笑,沒錯,珍嬪厭惡自己,就快到恨之入骨的地步了。
“那就當去乾清宮請罪吧。”她要的並不是珍嬪的感激。她彷彿在期待着什麼,然而她自己並不清楚。
乾清宮內。
“珍兒,腿還疼不疼了?”光緒坐在牀邊擁着珍嬪,柔聲問道。躺在光緒懷中的珍嬪搖搖頭,道:“不疼,有皇上在珍兒身邊珍兒哪裡也不疼。”
聽了珍嬪的話光緒心中更是說不出的難受,他握着珍嬪的手,蹙眉道:“是朕不好,朕沒能好好保護你。”
珍嬪擡起頭凝望着光緒,伸手撫平他微蹙的眉頭,道:“皇上不要這麼說,您有您的苦衷,珍兒都明白。”珍嬪平時雖任性妄爲,但在光緒面前,她永遠都是溫婉可人。她的柔情,只留給他一個。
“珍兒不能替皇上分憂,反而連累皇上與太后大動肝火。”珍嬪的眼神暗淡下去,她的聲音細小,帶着幾分哭腔。
光緒撫摸着她的秀髮,溫柔的笑了,“傻丫頭,你所做的一切朕都明白。現在你的任務就是養好身體,其他的什麼都不要想,明不明白?”
珍嬪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她在光緒的懷中蹭了蹭,像一直溫順的小貓。片刻,她又嘆氣道:“可惜了那盆盆栽,臣妾本想給皇上送來呢!”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面一個聲音傳來,“珍嬪娘娘不必擔心,若寧這不是給您送來了嗎?”光緒同珍嬪一齊回過頭,只見若寧面帶微笑的走了進來。
“你來做什麼!”珍嬪瞪着若寧說道,若不是此刻她腿上有傷,只怕早就跳起來掐死若寧了。
“臣妾參見皇上。”若寧彬彬有禮的向光緒福了福身,又吩咐身後的小太監道:“還不快把東西搬進來。”
言罷,只見幾個小太監端着一盆盆栽走了進來,正是珍嬪的那盆。“放在這裡吧。”她揮揮手,幾個小太監便退了出去。
“寧嬪怎麼過來了?”光緒對若寧的態度與往常一樣,這倒是出乎珍嬪的意料。“臣妾是來還東西的,順便看看珍嬪娘娘。”說着,若寧瞥了一眼牀上的珍嬪,淡淡的問道:“珍嬪娘娘沒事吧?”
“哼,你不用這般假好心,若不是你,我會如此嗎!”珍嬪冷哼道,“那娘娘可是誤會若寧了,若寧也是受害者啊。”
看着若寧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珍嬪更是生氣,她拉着光緒的手,帶着哭腔道:“皇上,寧嬪同太后一同欺負珍兒,如今還來這裡取笑珍兒,您要爲珍兒做主啊!”
“珍兒,寧嬪並無此意,你不要誤解她。”光緒皺眉,柔聲哄着珍嬪。“皇上,連你也不幫我!”珍嬪真的哭了起來。
“珍兒……”
“我不要聽,珍兒不理皇上了,再也不理了!”珍嬪說着,突然躺了下來,將被子蒙在頭上,痛哭起來。
看着光緒無奈的模樣,若寧真是哭笑不得。她從未見過光緒如此寵愛過一個人。
想起光緒以前對自己的種種,若寧終於明白,光緒於她,不過是知己的關切,於珍嬪,卻是對摯愛的呵護。
此時她的心中竟有種莫名的難過,自從入宮之後,她便經常如此,每當這時,她總是能想起譚嗣同,彷彿只有他,能撫平自己的傷痛。
眼前的光緒還在不停的哄着珍嬪,若寧苦笑道:“皇上,時候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聽了她的話,光緒纔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從牀上坐了起來,道:“我送你出去。”
“不必了,皇上還是陪着珍嬪吧。”若寧搖搖頭,微微一笑。便要轉身離開,此刻一雙手拉住了她,不是光緒是何人?
他衝她一笑,又對牀上的珍嬪說道:“珍兒你好好休息,朕過些時候再過來看你。”說完,拉着若寧出去了。
走出寢殿,光緒停住了腳步,望着若寧久久不語。若寧輕笑,道:“皇上是要責罵臣妾嗎?”光緒微微一怔,接着搖搖頭道:“不,我是要感謝你。”
這次輪到若寧一怔,光緒嘆了嘆氣,道:“你也是被太后利用,同爲受害者,我怎麼會怪你。我只是想代珍兒向你說聲多謝。”
若寧鬆了一口氣,笑道:“臣妾還以爲,皇上爲了您的珍兒會來重華宮興師問罪,所以自己還特地跑來請罪,看來是多此一舉了。”
原本一句玩笑話,可是光緒的臉上突然有些僵硬,他面色凝重的問道:“難道在若寧心中,羅湉是這樣的人嗎?”
被光緒這樣一問,若寧有些尷尬,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有擺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道:“呵呵,開玩笑開玩笑。”正當她不知說什麼的時候,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若寧窘迫,只得乾咳兩聲掩飾過去。不過光緒顯然是聽到了,挑眉問道:“餓了。”若寧點點頭。
“晚上沒用晚膳?”若寧點點頭。
“這麼大了還要別人催促才吃飯。”光緒皺眉,“還不是趕着來乾清宮。”若寧吐了吐舌頭,小聲說道。
“你說什麼?”“沒……沒事,臣妾不餓。”若寧笑嘻嘻的說,光緒沒理她,而是轉身對一旁的江永福說道:“去叫御膳房準備一些飯菜送過來。”
“皇上……不用了。”若寧還未來得及阻止,光緒已經揮手讓江永福出去準備了。他又笑着對若寧說:“我也還沒有吃飯,就當是陪我吃一些吧。”
光緒這樣說,若寧也不好再拒絕,只得答應下來。
御膳房的效率果然高,不一會兒功夫,便有一盤盤佳餚送到了乾清宮。光緒命人將飯菜送到了偏殿,偏殿原是光緒日常休閒的地方,因此並沒有飯桌。只有一個供他飲茶下棋的小桌子。
江永福本想將大殿的桌子搬進來,卻被若寧阻止了。她說,大殿的桌子太大,吃起飯來實在有種距離感,這個小桌子不錯,距離近些更有親切感。光緒笑笑,也依了她的意思。
菜餚擺了上來,若寧和光緒端坐在桌前,看着一旁的宮女爲二人佈菜。待菜上齊,光緒揮揮手道:“你們都出去吧,無需在這裡伺候了。”
光緒支走了一衆宮人,對若寧笑道:“現下只有你我二人,也無君臣之禮。若寧,我們多久沒有這樣吃飯了。”
聽後,若寧同光緒相視一笑,舉起酒杯道:“那若寧敬羅兄一杯。”光緒也舉起酒杯,二人對飲起來。
才放下酒杯,若寧便端起飯碗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光緒只是飲着酒,看着她的樣子笑道:“還好我支開了宮人,若是讓他們看到堂堂寧嬪娘娘竟有如此吃相,豈不笑掉大牙?”
若寧瞪了他一眼,自顧吃着懶得理他。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身在後宮,也忘記了坐在自己身旁飲酒衝她微笑的人是當今的皇上。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從前,他還是那個溫潤的少年羅湉,而她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李家小姐李若寧。
偏殿的小窗一直開着,月光從小窗中灑進來,平添了幾分情趣。“對月暢飲,人生一大樂事也。”光緒舉起酒杯,對着窗外的月色道。
“錯。”若寧打斷他的思緒,眨眨眼睛道:“有月有酒有知己。”她端起酒杯,輕碰上光緒的杯子,笑道:“這纔是人生樂事!”
光緒舒展了笑容,他望着眼前的若寧。她用手肘拄着桌子,臉頰微微有些泛紅。她笑着對光緒道:“別以爲我的樣子是喝醉了,我清醒得很。”
她見光緒笑而不語,順勢奪過光緒手中的酒壺,又爲自己斟滿。“羅兄,乾杯!”光緒極其無奈的望着她,問道:“我真是很奇怪,你這傻乎乎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在太后身邊安然無恙的度日?”
若寧輕笑,“那我也想要問問皇上。”她笑眯眯的指着光緒,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很喜歡珍嬪?”
被若寧這樣一問,光緒先是一怔,然後笑道:“你覺得呢?”“珍嬪真的很幸運,你這樣護着她,她才得以在宮中不失去那份單純與天真。”她眼神迷離,仿似醉了,但言語又是這樣清晰。
“我在宮中的生活並不快樂,十多年來都是自己承受着。直到珍兒入宮,才讓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光緒緩緩倒滿自己的杯子,又爲若寧注滿。
“從此以後,每一段黑暗的日子都是她陪我渡過,她就像是我世界裡的陽光一樣,溫暖我照耀我,讓我不再孤獨。”在光緒說這段話的時候,眼神中的柔情是若寧從未見過的。
“我看得出,她很愛你。”若寧淡淡的說。光緒一陣沉思,嘴角不禁苦笑起來,那是一種自嘲的笑,他說:“我卻不夠愛她。”
一陣涼風從小窗中吹了進來,捲起了殿內牆上的畫卷,燭臺上的火苗也跟着搖曳。窗邊的梧桐樹颯颯作響,幾片葉子隨風倦了進來,緩緩飄落在桌上。
若寧好似清醒了許多,月光下她的臉頰不在紅潤,而是透着清冷。
她望了望門外,他們的對面,正是已經熟睡的珍嬪。“她就在你身邊,你有很多時間來愛她。”順着若寧的眼光望去,光緒也恢復了以往柔和的笑容,點點頭道:“是啊,還好她在我身邊。”
聽了光緒的話若寧心中一酸,她在期待什麼又在失落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緩緩低下頭,想掩蓋自己的情緒,卻被光緒看得一清二楚。
光緒起身走到若寧身旁,環抱着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不同於珍嬪的寵溺,這更像是溫柔的愛憐。光緒拍着她的肩說道:“不要難過,即使壯飛不在你身邊,我也會代他好好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