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前一晚,莫憑瀾親自把雪苼送回了尹家。
乍見這位姑奶奶又回來了,婉娘這心直打哆嗦,更加上莫憑瀾跟着她真怕這小姑奶奶說什麼,只好打起二十分精神伺候着。
雪苼也知道今天的這份面兒是因爲莫憑瀾在場,她藉機問:“胡媽呢,讓胡媽伺候我,別人我不習慣。”婉娘涎着笑說:“胡媽回老家養老去了,你看看我們家現在也養不起那麼多的下人,我就讓她走了。”
雪苼不僅擔心。胡媽前些年先後死了丈夫和兒子,現在就孤苦一個人,說是回老家養老,恐怕是假的。
莫憑瀾沒呆太久就走了,雪苼打着呵欠說:“給我收拾房間我要回房睡覺。”
婉娘陪着小心,“雪苼,你去客房吧,你那間房子許久沒睡人,都潮了。”
雪苼挑眉冷笑,“是不是因爲窗上的木條沒揭下來?”
婉孃的臉漲成了豬肝色,“這個……”
“雨苼呢?我怎麼來家半天都沒見到她?我可是想她想的要緊呀。”
雨苼一直躲着不敢出來,現在婉娘只好給她打馬虎眼,“她出去還沒回來。”
“這大晚上的婉娘你可要看好了,別讓她跑到男人被窩裡。”
婉娘咬着牙不回嘴心說好歹就是一晚上,以後你就不是這個家裡的人了。
現在莫憑瀾沒許諾給她什麼,拽也是因爲狐假虎威,雪苼見好就收,“行吧,客房就客房,不過婉娘你還是把我的房間收拾出來的好。萬一我哪天想回孃家,你總不能讓我還住客房吧。”
婉娘揮揮手讓下人帶雪苼過去,自己頂着個鍋底黑的臉回了房。
雪苼結婚,要的是西式的婚禮,因爲西方的婚紗是白色的。倒是不用穿一身大紅,這也符合身在熱孝期間的身份。
早上起來,早有莫憑瀾打發過來的人給穿衣畫妝,兩個都沒有心思結婚的人能準備出什麼,不過買了一身白色蕾絲長裙和蕾絲面紗戴了。
汽車從尹家出發,繞了一條條大路,故意拖延着回家的時間。
因爲是妾,莫憑瀾沒有上門迎親的必要,也是在家裡等着人來。
雪苼坐在轎車裡,看着一道道曾經熟悉的街道,她覺得一切都荒誕很,就像在演戲。
車子繞到東郊,正好從燕回園門口經過。
雪苼心頭一跳,這不是赫連曜在雲州的私宅嗎?
那日,赫連曜把她從陳家狗嘴裡救下,帶她回的就是這裡。
她下意識去看黑色鍛銅大門,門口荷槍實彈站着衛兵,而大門半開着,似乎有人進出。
是赫連曜回來了?
不,他人在餘州餘思翰手裡。又怎麼能脫身?
雪苼想起在醫院裡的那一幕,心知赫連曜是恨極了她才那番羞辱的,他對不起她,她也出賣過他,兩個人從此就不再相欠不再相見了嗎?
終於。車子到了莫府。
門口掛的素白燈籠換上了紅色,到也有幾分辦喜事的樣子。
雪苼嘴角勾起一抹諷笑,也不知道何歡兒現在如何,反正昨晚自己臨走前還拿着婚紗去她那裡顯擺過,她的臉色非常難看。還說什麼舊疾又犯了。
汽車開進大門,沿着車道緩慢而行,莫府已經是賓客滿座,但是保鏢在賓客中穿行,仔細監督着每一個人。似乎要從這些人裡面找出莫長安來。
雪苼也緊張,長安斷不會讓她嫁給莫憑瀾的,但是這個時候出現不是自投羅網嗎?何歡兒也真是沒用,到現在都沒拿出一點阻止婚禮的辦法。
莫憑瀾說是妾不用拜堂而且是西式婚禮,自然一切從簡,倆個人對賓客鞠躬答謝然後就算禮成。
雪苼更不想跟他拜堂,所以沒有任何異議。
可是她剛下車,高跟鞋兒還沒等站穩,忽然宅子裡竄出兩排穿灰色軍裝的士兵,他們扛槍上刺刀,排場很大。
接着就聽到有人高喊:“少帥到。”
心跳驟然停止,而後慢半拍的跟上,雪苼俯身擡腳,穿上了掉下的高跟鞋。
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格外的響,伴隨着硬質軍裝料子的摩擦,赫連曜帶着一身硝煙和戰爭的味道大步走來。
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雪苼的心尖上,讓她呼吸困難。
莫憑瀾愣了愣,馬上迎過來,他雙手抱拳寒暄:“不知少帥大家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少帥恕罪。”
赫連曜皺起眉頭,看着他身上簇新的白色長袍,再看看雪苼身上的西式長裙,掀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還真是中西合璧。”
莫憑瀾言笑晏晏絲毫不覺尷尬,“讓少帥見笑了。少帥請上座。”
赫連曜手上戴着白手套,拿着馬鞭,幽暗的眸子沒什麼溫度,英俊的臉更是看不出喜怒,他喊了一聲,“張副官。”
張副官立刻小跑過來,他對莫憑瀾大聲說:“現懷疑雲州人氏尹雪苼殺害雲州治保大隊隊長宋義,帶回督軍府審問。”
莫憑瀾眼裡幽光一閃,隨後裝出大驚失色的樣子,“少帥。這裡面恐怕有誤會,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雪苼又是新娘子,您看……”
赫連曜眯起狹長的眸子,陰陰一笑。“你可以跟着一起。”
“少帥您無憑無據的就要帶走我的姨太太,這於理不合吧。再說就是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也是警察局的職責範圍,少帥您什麼都管豈不辛苦?”莫憑瀾這番話說的綿裡藏針,他畢竟是有身份的人,認爲赫連曜會給他面子。
但是,他錯看了赫連曜。
少帥看都沒看他半眼,很任性的回答,“我願意辛苦,這是我的雲州。”
莫憑瀾臉色立變,“少帥請便。”
四周嘰嘰喳喳已經亂成一片,有個穿西裝戴帽子的趁亂偷偷的溜出去。
赫連曜眼底閃過暗芒,他對張副官一瞪眼,張副官立刻對着天空開了一槍。
“都給我抱頭蹲下。”
驚呼過後鴉雀無聲,所有賓客都抱頭蹲下,除了雪苼和莫憑瀾。
雪苼不知道這是何歡兒最後的計和赫連曜真的要置她於死地,現在她也沒什麼退路,只好搏一把。
她摘下頭紗,隨手扔在地上,然後拽着雪白的長裙子,走到了赫連曜面前。
今天,她盤着頭髮,還化了個精緻的妝,正紅色的脣膏更顯得她膚白勝雪。
赫連曜暗沉的眼神不由得一震,沒多少日子不見,這個女人怎麼又美了?
雪苼微微仰頭,身體透着淡淡的幽香,“少帥,我跟你走,但是能不能去換身衣服?”
赫連曜冷哼拒絕,張副官忙一擺手,立刻有人給她戴上了手銬。
莫憑瀾眼瞳縮了縮,卻沒有說話。
赫連曜一擺手,張副官立刻喊:“收隊。”
大隊人馬來的匆匆去也匆匆,剩下一院子蹲着的客人還在發抖。
赫連軍果然名不虛傳,赫連曜也名不虛傳,真是有兵就大過天!
莫憑瀾卻沒有難堪尷尬,他還能慢聲細語的跟大家解釋,賓客們散了後他自己跌坐在椅子上,剛纔是他第一次跟赫連曜的正面交鋒。赫連曜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他什麼時候從餘州逃脫的又是什麼時候回的雲州,他竟然一無所知,這纔是真的可怕。
雪苼坐在車裡忽然就笑出聲兒,她烈焰紅脣牙齒雪白,這樣笑開的時候特別的野特別的美。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後直接就愣住了,也沒看到少帥的車停下,直接頂了他車屁股上。
赫連曜正準備下車,給頂的一下撲倒在前面的車座上,張副官還以爲遇到了襲擊,大喊了一聲,“保護少帥。”
赫連曜劈手就把他推開,怒氣衝衝的走向後面的車,人沒有到馬鞭就捲過來,生生的甩了開車的司機好幾鞭子。
司機給打的滿臉鮮血。卻依然站直了大喊:“打得好。”
赫連曜收了鞭子怒目而視,“給我個理由,否則軍法處置。”
雪苼在車裡喊:“都是我不好,我嚇到他了。”
赫連曜皺起眉,他真不知道他訓練出來的兵怎麼就給一個女人嚇到?
那司機也是個有骨氣的漢子。他不往雪苼身上推,“報告少帥,是因爲她笑的太好看我看傻眼了,請少帥責罰。”
赫連曜的臉黑的像鍋底!
他瞪着車裡的尹雪苼,捏着鞭子的手幾次蜷縮鬆開,估計是來回壓了好幾次才把脾氣壓下去,“你爲什麼笑?”
雪苼又笑了,她嫣紅的脣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可沒到底眼底一分,“我笑我又給雲州城增加茶餘飯後的笑料了,有點期待明天的報紙怎麼寫。”
這個女人,她腦子是什麼做的,竟然還有心情想這個!
赫連曜心裡翻涌澎湃,可臉上卻更加不動聲色,“張副官,明天拿份報紙去大牢裡給她。”
“是。”張副官應了後又覺得有疑問,“少帥,是要把她關進我們軍部的大牢嗎?”
赫連曜英俊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張副官,把她關進軍部大牢。”
張副官真想扇自己個嘴巴子,幹嘛那麼多廢話,這個時候的少帥不能惹!
雪苼被帶下車,她潔白的長裙弄在地上立刻就髒了,她皺起眉,似乎很厭惡這樣。
她彎下腰,抓着那裙襬一撕,頓時裙子就短了一大截,變成了利於行走的樣子。
因爲她突然的動作,所以人都看到了她細白的腿和優美的腳踝,特別是赫連曜,他清楚的記得這腳捏在手心裡的感覺。捏着鞭子的手驟然收緊,他心裡一陣陣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