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饅頭真香…”
王羽兩人吃完，江雲實在扛不住肚子的飢餓，把黑饅頭拿起來吃了。
刮一刮盤子裡的湯水，一口咬下去，味道出奇的可以，他吃的腮幫子鼓起，之前說的話，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吃飽喝足，三人去院子裡打水，洗漱一番後，便上牀睡覺了。
村子另一邊，坐在高臺上的紅袍老者擡頭看着星空，四周是村民舉起的火把。
“祖先庇佑，大楚的公主殿下並沒有死，在來咱們這裡之前，已經去了另外幾處同胞的村子。”
老人的聲音沙啞低沉，在夜色中傳的老遠，“她需要子民，所以我們赴死的時候到了。”
頓了頓，他嘆息了一聲，“老弱婦孺都留下，其餘青壯的等殿下來了，都跟着她去吧。”
人羣中響起一陣騷動，有些剛做母親的女子，一隻手死死包住懷裡的孩子，另一隻手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然而就算如此，也沒有一個人提出異意，哪怕悲痛，神情卻決然。
老者有些滿意，又有些心痛，“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你們都是好孩子，也是我楚國未來之希望。姬賊這些年對遺民防範甚嚴，公主身份，是頭一等的大事，所以爲了不拖累她，必須有一些人流血。”
他的聲音忽然提高，“楚王沒有負百姓，咱們百姓也定然不會負楚王。如今還有公主在，那麼一切就還有希望，而你們，則是火種!”
說完老人整了整衣服，將皺褶壓平，“到了那天，我會陪剩下的人一起赴死。”
許多村民猛然擡頭，想要說些什麼，老人擡起手阻止了他們，“咱們都是同胞，沒道理你們死的，我死不得。好了，開心點，準備迎接公主殿下駕臨。”
說完他走下高臺，“大家都散了吧，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
此時的老人沒有了剛纔的威嚴與氣勢，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輩，臉上掛着微笑。
村裡的大部分人，都是他看着長大的，而老人又沒有妻兒，這些年輕的村民們，便是他的子孫。
其中情感，除了他們自己，外人恐怕很難理解，但也正因爲如此，讓這些孩子們去送死，到底有多痛苦，也只有老人自己知道。
村民們不肯離去，看着老人的背影愣愣出神。
一個年紀很大的老頭忽然從人羣中走了出來，拄着柺杖攔住了紅袍老者的去路。
趙二睇在一旁攙扶，低着頭不敢吭聲。
“秦長青，你也想學你爹，以死來逃避嗎？”老頭已經十分衰老，牙齒頭髮都掉光了，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別人可以死，但你死了，咱們大楚的脊樑彎了怎麼辦？”
穿着紅袍的秦長青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世上沒有誰不能死，也沒有誰必須活着，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我也該休息休息了。”
“你!”
老頭氣的舉起柺杖，就朝秦長青身上打去，別人不敢攔，他也不敢躲。
結結實實捱了幾下，老頭忽然仰天長嘆，“先王，秦長青盡力了，我也教訓過了，你們別怪他。”
說完他笑了起來，“楚國最後的風流，也要消逝啦，長青，你說的對，咱們楚人貪生者有，但絕沒有怕死的。”
秦長青深深鞠躬，“一同赴死。”
老頭點點頭，讓趙二睇攙扶着走了回去，他對身旁的年輕人道：“二睇，記住今天的話，教給你兒子，然後再讓他教給你孫子。姬賊可以將咱們脊樑打斷，但絕不能讓它彎下一點。”
趙二睇眼中有淚，狠狠點頭。
秦長青看着二人背影，轉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他要去見一見那幾個剛來的路人。
此時王羽等人已經脫去外衣準備睡覺了，因爲趙二睇離開，外面換了一個新的看守。
是一個掛着酒葫蘆的中年人，瘸了一條腿，此時正靠坐在牆根，對屋裡幾人看都不看一眼。
“村長，您怎麼來了。”
瘸子看着那一身紅色的袍子，正準備站起身，秦長青擺手阻止了，“你繼續喝着吧，受了這麼多年苦，過幾日咱們就要解脫了，到時候想喝可喝不上了。”
瘸子聞言愣了愣，眼眶紅了，他狠狠抹了一把臉，“咱們楚人什麼時候怕過吃苦了，而且每天還有酒喝，這在以前，可是想都想不到的日子。”
秦長青溫和的笑了起來，點着頭道：“到時候黃泉路上，你我再好好喝一頓。”
瘸子也笑了，露出滿嘴的爛牙，像起來像是被人一拳打掉的。
在屋裡的王羽聽到聲音，便起身走了出來，讓陳安之和江雲繼續睡。
兩人對他那是十分放心，不到一會兒便響起了呼嚕聲。
“小兄弟，真是對不住了，我們村子情況有些特殊，不得不讓你們留下來呆幾天，不過放心，你們一定可以完完整整離開的。”
秦長青拱手，聲音平和醇厚。
王羽撓了撓頭，以他的此時的感官，哪怕被封印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也足以聽到這小小院落裡的任何動靜。
對眼前這個像讀書人多過像農夫的老頭，打心眼裡有幾分好感。
因爲陳先生也是如此，讓人如沫春風。
“不打緊的，我們正好藉此機會休息今天，一直趕路也挺累的。”
說完他自我介紹道：“我叫王羽，另外兩人一個是我師弟陳安之，還有一個朋友江雲。”
秦長青笑着點點頭，同樣道：“老朽姓秦，名長青，這樣吧，我讓他們把人撤掉，你們這幾天就在村子逛逛，我相信你，應該不會偷偷逃跑的。”
王羽忙道：“不跑，肯定不跑。”
“如此，那老朽告辭了。”
秦長青說着準備轉身離去，王羽忽然說道：“秦先生，我之前聽到你們的話了，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能活下去，還是努力一些，好好活着。”
“身上揹着東西，太多，太重，老朽已經老了，快要背不動了。”
秦長青用手指點了點，“你就不許我這個老頭子休息會兒？”
王羽不說話了，站在那裡吶吶無言。
秦長青哈哈一笑，叫上了瘸子離開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