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僞齊軍算不得強軍,一但亂起來,放火也就是免不了的事情了,廣袤原野當中,十幾處火頭已經高高低低的燃起,升騰起一股股的黑煙,他們前進方向正迎着風向,黑煙一陣陣的伴隨着驚呼慘叫之聲飄來。
籠罩在隊列四下,身處陣中的這些衣甲不全,兵刃破敗的步卒,個個面面相覷。就是那些隊形散亂,裝備比步卒也好着有限,作爲鎮將絕對主力心腹的騎軍,也十幾騎十幾騎爲一羣,努力的控制着自己胯下有些躁動的戰馬,一個個都是神色凝重。不少人還張望着後路,他們算是六條腿,比起兩條腿的步軍跑起來佔便宜,要是來敵在踏破軍陣,到時候抖開繮繩調頭就走。
隊伍已經匯聚到接近兩萬人上下,馬軍少說也有接近二百了。大隊上空,飄揚着十幾二十面各方鎮將的大旗,可軍中卻沒有多少振作金戈之氣,反倒是前進的度不知不覺有些放慢。突然之間,馬蹄響動之聲傳來,一個個鎮將都在馬背上直起身子向前瞻看。列於最前排的步卒隊列也有些散亂,有的人忍不住就朝後面縮,壓在隊列側面的小頭目倒轉手中長矛,劈頭蓋臉的一個個打過去,騷亂之聲一下就大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過去,就看見眼前而來的是十幾騎人馬,當先一人,正是倉皇逃命的諸營鎮將,還有被踏破營盤的一些騎軍。不是每個人都有膽子捨死忘生的擋在段明玉面前,爲鎮將他們爭取逃脫時間的。
不少營寨當中,門是開了,木橋是搭上了,可是這些鎮將往往剛上馬還沒有來得及喘上一口氣,這營中的僞齊軍士兵,跟着鎮將他們就跑,連面都不敢和背後那些凶神照一下。
不過這些士兵那裡有馬,即便有馬,他們的馬上本事哪裡比得上鎮將,前後跟着他們逃跑的幾百上千人,現在剩下的連十騎都不足。
這羣鎮將在馬上渾身浴血,卻抱着馬脖子,目光掃向來迎大隊,似乎長長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然後高大的身子在馬背上晃了兩下,卻又勉力坐直,又加了一鞭,飛也似的馳向大隊。在他們身後的心腹,現在也都精疲力竭,手中空空,背上插着箭桿,頭盔打掉,髻散亂,這個時候剽悍如他們,也只剩下抱着馬脖子的氣力。
饒是這樣,也比跟隨的那丟掉性命的逃兵強一些,看到大隊來迎,一直提着的那口氣鬆了,有的人在馬背上晃了晃,乾脆就摔了下來。
看着鎮將馳來,各處召集人馬的其他鎮將一疊連聲的下令:“讓開道路弓箭手射住陣腳,將他們接應進來。”
隨着他們的號令,大隊步卒亂紛紛的閃開一條道路。弓箭手從後面掩向兩翼,搭箭於弓,做好射準備。這些射士,手中複合角弓不到半數,不少人手中還是單體弓,加上只用少量鐵打出的箭頭,只怕厚一點的皮衣都射不透。
步卒調動之際,幾十騎從陣中閃開道路涌出,忙不迭的迎向半死不活的鎮將。等奔到鎮將近前,人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這羣如驚弓之鳥的鎮將此刻,幾乎和一個血人彷彿身上未曾披甲,包着裹着,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傷口。
有的來不及處理傷口,現在鮮血還在不斷滲出。要是換做其他人,只怕流血都流死了。這些鎮將也是中軍大營的驍勇心腹,在身負重創情況下,還能亡命狂奔,一直掙扎到現在迎着僞齊軍士兵驚佩的目光。
一名鎮將臉色灰敗,只覺得自己似乎隨時都會暈去,卻仍然強撐着不倒,擺手道:“不是敘話時候,趕緊入陣,宋州統帥段明玉,還追在背後。”
聽到段明玉之名,不少人都驚呆了,陣斬孟楷,俘虜葛從周,彪炳的戰績足以讓這羣不怎麼正規的僞齊軍談虎色變。
一名鎮將訥訥道:“這究竟是怎樣一支強軍?”另一鎮將卻不大在乎:“那段明玉再厲害,先頭部隊不過幾十騎,俺們這裡有精銳萬餘,他如何敢上前?諸位,乾脆俺們就一舉擒了他”
有的在僞齊軍中軍大營當中混跡過的鎮將哪裡聽得這種作死的話來,略略一掃眼前陣容,黃巢陛下統軍有年,哪怕是至此危急存亡之秋,也未曾統帶過這等破銅爛鐵的預備部隊。
當即搖搖頭:“段明玉豪傑也,他就在身後。”說罷也不理那個鎮將,策馬就衝入陣中。麾下心腹緊緊跟在他們的身後,諸位鎮將和心腹騎士各各策馬,忙不迭的跟上。
這些不信邪的鎮將還不住的回頭,想看看那克敗大齊兩支強軍,如今連踏十七營的節帥段明玉長什麼模樣。
有的人卻不以爲然,段明玉再厲害,不過幾十騎,眼前萬餘大隊,只怕他看着就回頭了,哪裡還敢上前?遠處淡淡的煙霧當中,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陣風吹過,將煙塵吹散一些,幾乎是突然之間,幾十騎披甲騎士,就出現在諸人的目光當中這幾十騎同樣殺得渾身通紅,每人都垂下了面甲。
宋州軍輕騎和重騎一樣,都有面甲。不過輕騎面甲五紋六飾,塗以顏色,各有猙獰神態。這是因爲輕騎多用以哨探示敵,襲擾驚亂對手。這面甲裝飾性過防護性。而重騎面甲卻幾乎是一塊生鐵開出幾條用以觀察的細縫,衝陣之時,等閒狼牙雕翎,都難以射穿。
此時此刻,這幾十具猙獰面甲突然在塵煙當中顯現,頓時驚得每個人都拼命給自己坐騎加鞭,一陣風也似的溜進了大陣當中,所有人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面甲是死物,這裡鎮將,也有不少人臨陣廝殺過。膽氣不弱,可是這幾十騎卻是踏破了十幾個營盤,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一直追到這裡。渾身斑斑血跡映襯着猙獰面甲,人馬吐出的粗氣似乎都是紅色,雖然只是區區幾十騎列成一排,這氣勢卻壓過了面前近萬散亂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