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隊長是哼着小曲回來的,他的心情很愉快,因爲小李總醒了,經醫生檢查已經完全恢復了健康。
李董很高興,拍着他的肩膀誇他辦事得力,不但塞給他一個很厚實的大紅包,還承諾會跟高局打招呼儘快把他調到車管所去當副所長。
雖然當個分局治安大隊的大隊長也挺威風,但哪裡能跟車管所的副所長相提並論,不但級別上去了,油水更是大大的。
他已經完全被幸福衝昏了頭腦,都沒有注意到看大門的王伯表情很異樣。
輕車熟路的把車子停在大院裡,熄火、拔鑰匙、下車、關門,一系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讓他感覺自己年輕了至少二十歲。
這個顧得全,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火急火燎的把自己喊回來,耽誤自己跟李董培養感情的時間不說,語氣還那麼不友好。
心裡微微埋怨着,但這次若不是顧得全從中搭線牽橋,他也沒機會能攀上李董這個關係啊,說起來他還算是自己的恩人呢。
所以,孫隊長決定大度的不跟顧得全計較,等他當上了車管所副所長後,看顧得全還敢衝自己大吼大叫不。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職業本能讓他警惕的擡頭看去,揹着光看不清面目,但能看出是四個身穿制服的警察。
他立刻又放鬆了下來,心想着估計是哪裡又有打架鬥毆的了,幾個手下迫不及待的等着自己去出警了,難怪顧得全會那麼急的催自己回來。
“孫志明。”
一個警察突然喊道。
“嗯!”
孫隊長下意識的應了一聲,隨即意識到了不對,若是自己的手下怎麼可能會直呼自己的名字?
可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兩名警察就如捕食的獵豹似的,一人一邊按住他的肩膀,就跟抓捕罪犯似的把他的胳膊反扭着,咔的一聲給他戴上了手銬。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我是治安大隊大隊長孫志明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來人啊。”
孫隊長火了,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在自己的地盤如此對待自己,臉紅脖子粗的一邊掙扎着,一邊扯着嗓子大喊道。
“你是孫志明就對了,沒錯,抓的就是你。”
一名警察亮出了證件,臉色嚴肅的道:“我們是省廳刑偵處的。”
孫志明愣住了,心裡生出強烈的不安,也不嚷嚷了,小心翼翼的道:“省廳的?我犯什麼事了?”
“你犯了什麼事自己還不清楚啊,兄弟,你牛啊,連總督大人都敢抓,還給上了銬子。”
那名警察衝他豎起了大拇指,露出不知道是敬佩還是嘲諷的古怪笑容。
“總督?什麼總督?”
孫志明一頭霧水,不知所措的問道。
“是省裡的一把手程總督。”
省廳的警察很好心的提醒道,不再跟他囉嗦,一揮手:“帶走。”
“程總督?我什麼時候抓程總督了,哥們,是不是搞錯了啊。”
孫志明絞盡腦汁也沒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抓過程總督,別說省總督了,就算是市總督,借給他八個膽子他也不敢抓啊。
“想不起來?那就慢慢想,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那警察無語的搖了搖頭,就這哥們的眼力勁兒還當警察呢,也太遜了吧,簡直是給我們警察丟臉啊。
……
會議室裡,此刻是刀鋒劍影,暗流洶涌。
省、市兩級的大佬齊聚,無異於一次省市兩級的督委擴大會議,坐在主位的程總督慷慨激昂,口沫橫飛的怒斥烏市的警察無法無天。
高局長的腦袋都快耷拉到褲襠裡了,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變換不定,可卻連一句爭辯的話都說不出來,沒辦法,程總督手腕上的銬子實在是太刺眼了。
手下的警察抓了程總督也就罷了,還荒唐的給他上了銬子,哪怕並不是出於他的授意,但作爲市警局局長他也難辭其咎。
最重要的是,今晚孫志明去幹什麼了,他比誰都清楚,因爲這是李董的請求,也是他親自安排顧得全去做的事。
只是顧得全這混蛋,怎麼會安排個這麼不靠譜的東西去做事,弄的現在根本沒辦法收場。
因爲他很清楚,程總督被抓,甚至是被打,本身並不是什麼好聽的事情,畢竟官員嘛,都是要臉面的。
可程總督不但不捂蓋子,反而大肆宣揚,興師動衆的把省、市兩級的領導都給喊來,這其中所蘊含的深意讓他不寒而慄。
因爲他知道,程總督堅持戴着銬子不讓人打開,就是在借題發揮,準備拿烏市的政法口開刀了。
自己屁股下面有多少屎自己最清楚,根本經不住查,所以此刻的高局長只能求助的看向韓市長。
可惜,鐵青着臉的韓市長目不斜視,壓根就不看他,高局長立刻明白了,他這是要棄車保帥了啊。
反倒是宋總督目光戲謔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視線,老神在在的抿着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這老東西,絕對是在幸災樂禍。”
高局長心裡暗罵着,可想到自己的處境,立刻又沒了心情,哭喪着臉如喪考妣。
說起來這宋總督也夠悲哀的,身爲烏市的一把手,卻被以韓市長爲首的本土勢力給硬生生的架空,任何決議除非韓市長點頭,否則根本無法通過督委決議。
這就形成烏市以韓市長一家獨大的局面,就連高局長也沒把他放在眼裡,平時見到他都是愛理不理的。
宋總督此刻很淡定,他來烏市履職已經好幾年了,本還雄心壯志,想要大刀闊斧的幹出一番成績。
奈何韓市長爲人太過強勢,早就把烏市經營成了鐵板一塊兒,本土勢力非常的抱團,明目張膽的排擠着他這個空降兵。
任由他絞盡腦汁,背地裡做了無數的工作都無法扭轉局面,屢次交鋒都以失敗收場,最終一腔豪情壯志硬是被生生磨滅。
他的年紀也不小了,最終選擇了妥協,打算就在這個市總督的位置上退休了,整天喝喝茶看看報紙,修心養性,對韓市長提出的大力發展經濟的各種宏偉藍圖採取不表態、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
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能看出程總督這是在借題發揮,打算拿烏市開刀了,如果是幾年前他剛上任的時候,必然會興奮的無以復加,積極的配合。
可現在,他的熱血早就已經燃燒殆盡,沒有經歷過,就不會知道在烏市本土勢力有多麼的根深蒂固,所以,他選擇了冷眼旁觀。
結黨營私,朋比爲奸,囂張跋扈,無法無天。
這十六個字就是宋總督對本土勢力的評價,程總督被抓被上了銬子,甚至被打了一巴掌又算得了什麼?
更過分的事情他們都做的出來,他至今都無法忘記,爲了警告自己,自己的司機被人活生生的打死,最終卻隨便找了個人頂罪了事。
他憋屈啊,他無奈啊,他心裡也恨啊,可他又能怎麼樣?整個烏市本土勢力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錯綜複雜,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人情利益網,想要在這張網上撕開一道口子,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更何況,本土勢力經過幾十年的經營,在省一級中也有着高官坐鎮,否則韓市長憑什麼敢這麼強勢?
宦海浮沉了大半輩子,烏市官場之複雜,本土勢力之猖獗,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別說他區區一個市總督了,就連程總督上任一年多了,不也是沒有絲毫的作爲。
拿下一個區區的高局長又能怎麼樣?程總督還是太天真了啊。
宋總督暗歎了一聲,卻並不看好程總督,但能讓本土勢力吃點小虧,他還是很開心的。
“掃黑除惡,是國會部署的明年工作重點,任何敢於給黑惡勢力充當保 護 傘的人,不管是誰,都要一查到底,嚴懲不貸……”
程總督正氣凜然的沉聲道,目光銳利的如同刀鋒,瞥了眼韓市長,意味深長的道:“同志們,招商引資發展經濟是重要,但我們決不能爲了發展經濟而捨本逐末,沒有一個良好的、和諧的、安穩的投資環境,就算是吸引了外資,最終也只能被惡劣的投資環境給嚇跑,今天,這件事情給我敲響了警鐘,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只是警察亂執法,但背後到底有着什麼貓膩,我想,有些人心裡是有數的,這件事,我不會就此罷休,劉副廳長,放手給我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麼無法無天。”
“是,程總督,保證完成任務。”
劉副廳長雖然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但軍人雷厲風行的作風始終沒變,腰桿筆直的站起身來,神色嚴肅的立正道。
省廳黃副廳長胖臉上掛滿了寒霜,目光陰翳之極,心裡暗自嘀咕,這個劉老耿是什麼時候跟程總督搭上線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錯啊。
劉副廳長是退伍軍人,辦案是一把好手,是從基層刑警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的,但因爲性格太過於耿直,辦起案來鐵面無私,得罪了不少人,在廳裡很不受人待見,所以被人揹後稱爲劉老耿。
瞥了眼面如死灰的高局長,黃副廳長心裡嘆了口氣,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但堂堂一省總督被一個小警察給上了銬子,還捱了打,這個鍋總要有人來背的,只能讓高局長認倒黴了。
看着表情不一的衆人,程總督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諷刺意味,這些蠢貨,還真爲抱成一團就能獨霸一方,把持一切了嗎?
如果是以往,或許上頭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惜,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到了現在他們都以爲只是無足輕重的那個小醫生,在國家元首眼裡,到底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