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靈溪所說的,陳大夫未必不懂,只是現實情況卻沒有那麼簡單。
他一言不發,帶着她到存藥的小帳,雙手一攤。意思就是你自己看吧,根本沒藥,拿什麼治。
他的態度讓沈靈溪有些氣惱,忿忿道:“林中嶂氣雖重,野生的藥草卻極爲豐富,既然沒藥,何不就地取材?”
“人呢?”陳大夫也不反駁她,只淡淡反問。
整個營區三千餘名兵士,隨行的軍醫連他在內只有兩名,還有三個小藥童。
“現在戰事未起,沒有那許多傷患,正適合自行籌集藥草,以備不時之需啊。”
“沈姑娘以爲營中這些藥草是從何而來?”陳大夫沉聲道:“何不去問問好三名藥童,日間進林子做些什麼活計?”
沈靈溪這才明白,原來僅是這些藥草都是進了林子之後藥童們現採來,由陳大夫帶着另一名大夫連日連夜趕製而成的。
要治藥自然先着更緊急重要的,實在是人手有限,還沒來得及去製作剋制溼毒之藥。
這們陳大夫雖然不苟言笑,卻也不是完全不負責的人,只是性子古怪罷了。沈靈溪心內對他倒有了新的認識。
細想一下,這幾日跟着陳大夫巡營,的確也沒發現什麼急症重症。更沒有傳染病。想來他對營中整體的疾病控制還是有一手的。至於一些小毛病,實在是因爲軍醫人手有限,無瑕顧及。
而對於陳大夫對她的態度,倒也不難理解。估計在他眼中,沈靈溪不過是仗着慕之楓的寵愛,跟着胡鬧罷了。
當下沈靈溪便打定了主意,晚間回了營帳,便跟慕之楓提起要人手的事。
其實軍營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人手,眼下又沒有戰事,士兵們不過每日操練個把時辰。她想要人手卻不難,可通醫藥就少之又少了。
沈靈溪也不怕麻煩,只讓慕之楓給她一些機靈聰明的,她再慢慢調教便是。
第二日,沈靈溪到軍醫帳時,果然門前立着數名兵士,且看起來都十分年輕機靈。沈靈溪便請示了陳大夫,臨時組織了一支醫療小分隊,帶着這些小隊進林子去了。
沈靈溪本就不藏奸,教習起這些士兵來,毫不隱藏,將自己的知識傾囊相授。撿着實用的藥草,實地採了,一一教會他們如何辨識。幾日下來,這幾名兵士便能辨識數十種藥草了。
沈靈溪便將他們分成兩隊,一隊放入林中,每日採集各方面的藥草,日間收集了,晚間拿回營地晾曬,另一隊留在營中,依着沈靈溪教的簡易製藥之法,將晾曬好的藥草或研磨,或熬製,製成成藥,備用。
幾日的光景,這支小隊便製出了滿滿一帳的藥草。沈靈溪便帶着他們下營帳,所有兵士,只要身上有不適,不管大傷小傷,一律給予醫治。
這次連陳大夫在內,都見識了沈靈溪利落的手法。原本以爲她一個姑娘家,弄弄藥玩玩針也就罷了,當真的見到她,毫無懼色地替那些兵士削去化膿的部分,又熟練快捷地塗抹傷藥,將傷處包好。一氣呵成,動作嫺熟,毫不拖泥帶水。
陳大夫對她的看法也漸漸改觀了,不再那麼疏遠,而是真正平等地將她看成了與自己一樣的大夫。
而有一日,有一名士兵訓練時割裂了一道口子,沈靈溪居然能縫合皮膚,縫好之後的傷口幾乎細不可見。她這一手一露,陳大夫也震驚了,她這手法簡直高明到不可思議。在他心理,沈靈溪甚至超越了普通的大夫,直接晉升入神手的行列。
一時間陳大夫對沈靈溪的態度360度大改變。從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徑直升級成沈靈溪的跟屁蟲。這也讓沈靈溪不適應了幾日。
而她親手帶出的那支醫療小隊,在整座營中也形象光輝,成了衆士兵追捧的對象。小隊中的士兵們水漲船高,一個個都覺得光榮。對沈靈溪的提拔自然也是由衷的感謝,簡直將她奉若神靈。整日師傅長,師傅短的。
眼見的小分隊的工作走上正軌,沈靈溪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現在的軍營大小病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在醫療保障這一塊,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隨時可以上戰場,她總算幫慕之楓去掉了一塊後顧之憂。
深深出了一口氣,沈靈溪拖着疲憊的雙腿,回了營帳。
慕之楓日間裡看着兵士們練兵,着重讓這些士兵熟悉林中作戰,還有林中行軍。雖然這些不能一日練成,多些熟悉總比一竅不通地好。
連着數日兩人都忙得一塌糊塗,夜夜同塌而眠,居然都見不到面。不是他回來得晚,她已經累得睡着了,就是她走得早,悄悄離開時,捨不得將他吵醒。
今日兩人像是心有靈犀般都提早一些回了營帳。
所以沈靈溪掀簾,便見慕之楓託着腮坐在條案後面,明顯是正在等她。
對於她這些日子都做了什麼,早在軍中流傳開了,慕之楓感激之餘又心疼不已。沈靈溪雖然不是尋常養在深閨的小姐,畢竟是個嬌弱的女子,卻要跟着他來到這裡受這般苦楚。慕之楓不禁自責。
“丫頭。”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真正看着她一臉的疲倦,卻心疼地說不出話來。
沈靈溪帶着滿身的藥味,先倒溫水淨了手臉,才盈盈走到他身邊。柔順地臥坐在他腳邊,頭枕着他的膝,合起眼眸道:“好睏。”
她的溫順如水,溺斃了慕之楓,輕輕撫摸着她微溼的長髮。
“味道不好。”沈靈溪側開頭,她能想象自己的頭髮是什麼味道。軍營之中洗澡成了很奢侈的事情,她每日想盡辦法也不過能簡單清潔身體,而長髮洗起來卻太過困難。
而且每日混在各各軍帳之內,那味道可想而知。她不用聞也知道自己身上和頭髮不會好聞。日間都在忙碌倒也不覺得,而此時慕之楓如往常一樣的撫摸,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慕之楓手一頓,眼中突然閒過一抹光彩,一把拉起她道:“丫頭,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