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情人相見,如敵!
“世子不打算回去看看新姨娘?”
鐵頭好不容易纔撿回了自己的理智,又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夜千澤溫柔地朝着東邊望去,攝政王府在東城區,他淺笑地說道:“有什麼好看的,不管她長得再美,也沒有我家藍兒美。我不回去,她見不着我,藍兒的計劃實施起來才能事半功倍的。”沒有人比夜千澤更瞭解寒初藍的了。寒初藍在感情上要求絕對專一的,他是她的相公,便只能屬於她一個人,任何女人都休想染指他半分。
說句實話,夜千澤覺得他的嬌妻在感情上比任何人都要霸道,偏偏他就是喜歡她的霸道,她越是霸道表示她越在乎他。別人會覺得這樣的妻子是悍妻,只有他認爲這纔是妻子,這纔是愛情。
愛情的世界裡本來就很狹小,往往只能容納兩個人,再多一個人就會很捅擠了。
鐵頭有點不解地問着:“世子妃有什麼計劃?”
星月沒有告訴他呢。
夜千澤越發笑得溫柔了,“治姨娘的計劃。”
寒初藍怎麼可能會認命地接受一個女人擠進他們的兩人世界裡,他敢說,他家藍兒已經磨刀霍霍向姨娘了,不出一個月,攝政王府的世子貴妾就會逃也似地逃出攝政王府,以後再聽到寒初藍的名字,都會臉色大變,視寒初藍如洪水猛獸,當然了也會恨着寒初藍。
那些,他家藍兒是不會在乎的。
一路走來,夫妻倆也沒少遭到別人的嫉恨。
有人恨着他,也有人恨着她。
“可是新姨娘是太皇太后賜的,還是文定侯府的三姑娘,文定侯與令尊還是表兄弟,世子妃會不會闖出大禍來?”鐵頭對寒初藍的瞭解自是不及夜千澤的。
他一想到賜貴妾給夜千澤的是太皇太后,就覺得寒初藍吃這個虧吃定了。
夜千澤扭頭又看了鐵頭一眼,笑得森冷,露出那口白牙,就像他愛妻的那般,此刻讓鐵頭覺得他的那口白牙像是要吃人似的。“太皇太后又如何?”
鐵頭忽然不說話了。
是呀,太皇太后又如何?
太皇太后這個皇祖母根本就沒有把夜千澤當成孫子看,夜千澤夫妻又怎麼可能會把太皇太后看成祖母?這對夫妻倆都是一樣的性子,愛憎分明,對他好的,他會記住,然後加倍地償還,對他不好的,他也會記住,也會加倍地償還。
“師尊最近有什麼消息傳來,他不打算進京嗎?”
夜千澤轉移了話題。
“代大師還是在後山上與野獸爲伍。他說,除非世子有性命之危,否則他是不會進京的。”頓了頓,鐵頭低低地又說了一句:“怕觸景傷情。”
代青對上官紫的愛一點都不比夜沐少,夜沐活在舊情之中,他活在舊情之外,一旦回京,觸到舊景,會痛。
對於夜千澤,他也較爲放心,上官紫留給夜千澤的五千名暗衛都讓夜千澤操縱着,分散在天下五國之中,重點的力量是在大星王朝。夜千澤不是沒用之人,只是他一直隱居於鄉下,歷練得太少,還沒有處世的經驗,而處世的經驗,往往都需要付出血與汗去換取。
他很疼愛夜千澤,視爲己出,這麼多年來既爲師又爲父,可不管他再疼愛夜千澤,終是要放手讓夜千澤去闖蕩的。就像護稚的母雞一般,不管母雞再兇狠,再護着小雞,終有一天要收攏翅膀,讓小雞獨立。
夜千澤不說話了。
鐵頭順着他的視線看着山下的帳蓬,有幾分擔心地問着:“世子,那三千雲家殘軍……”
“他們不是殘軍,他們是鐵血男兒,是英雄。”
夜千澤低沉地糾正着鐵頭對雲家軍的稱呼。
“放心,我能征服他們。鐵頭,我現在要交給你一個任務,你替我好好地查一下,查一下他們都還有些什麼親人,然後想辦法幫我把他們的親人都集中到一起,安排到清水縣去,我會讓藍兒給懷雲寫信,讓懷雲照顧好他們的家人,鄉下田地多,才能養活那麼多人。他們這麼多年來會被困在這裡,一是想替雲將軍報仇,二便是擔心他們反出西營後,他們的親人會遭到朝廷的報復。清水縣山高皇帝遠的,就算朝廷要拿他們的家人作爲人質控制着他們,也還要爬山涉水跑到清水縣去,而我們卻可以利用路途遠,迅速地把他們轉移走。清水縣的縣令與楊傢俬交甚好,楊庭軒與藍兒又是朋友,有楊庭軒在,就算真的有那麼的一天,於我們來說還是有利多過害的。”
鐵頭嚴肅地應着:“屬下馬上去辦。”
夜千澤嗯了一聲。
“越快越好,估計在這兩個月內,我會帶着這三千人離開西營。”
“世子打算帶着三千人反出西營嗎?”
夜千澤冷笑,笑得好像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內似的。“何須我反出去?他們會迫不及待地把我趕出去,讓我上陣殺敵。”他們想要的不正是那個結果嗎?讓他堂堂世子成爲一名將軍,帶兵打仗,如果他倒黴,便會戰死沙場,如果他幸運,凱旋歸來,少帝肯定會重賞他,然後給他一個大將軍的職位,把他擡得高高的,以養成他功高蓋主的假像,再借用這個罪名,把他打落萬丈深淵,連根都會被剷除,還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歷來都是如此,有戰爭的時候,功臣便是國之棟樑,沒有戰爭的時候,功臣就成了帝皇的眼中釘,除之而後快。
特別是在戰亂的時候,那些功臣,活到天下太平時又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到時候少帝會派遣他去與戰神玉鈴蘭匯合,而從玉鈴蘭麾下再調一名大將前往夷山,守住夷山這道天然的國防之線。他一旦在玉鈴蘭麾下了,戰死的機會很大,就算不會戰死,也會被玉鈴蘭壓制得死死的,那個女人……他在七歲時見過一面,那張美豔的臉終年都結着寒冰,冷得可以把人凍成冰雕。
可以想像得到他一旦被安排到玉鈴蘭的身邊與她並肩作戰,是過着什麼樣的日子。
夏天的時候都要記得加蓋兩張被子。
鐵頭不說話了。
他們這位少主看似很純淨,什麼都不懂似的,其實什麼都看得透。
夜千澤揮揮手,示意鐵頭可以走了。
山下那班無賴,估計很快就會往山上潛來,不能讓他們知道鐵頭來過,那些人被他點醒後,那警惕性已經提升到一級狀態了,要不是鐵頭擅長在夜晚活動,很容易被他們發現。
鐵頭朝夜千澤拱了拱手,身形一閃,便消失在被黑色籠罩着的西山上。
……
長風苑。
寒初藍回到自己的房裡後,又看了一會兒書,看得有點困了,便回到牀上,打算練習一遍夜千澤教她的內功心法。練了這麼長時間了,她還不能飛起來呢,她以爲輕功是最好練的,現在才知道,武功就沒有容易練的,都需要天天練,都需要刻苦用功。她只在臨睡前練習一下內功心法,平時都忙着她的事兒,或許就是因爲這?...
樣,導致她的內力薄得讓她自己都不忍直視,纔會一直飛不起來吧。
盤膝於牀上,寒初藍按照夜千澤教她的方法運氣,很快就覺得體內涌起了一股熱流,這股熱流其實這幾天一直都在她的體內流竄着,怎麼都無法真正壓制下去,那是她吃了元缺給她的那兩顆藥丸後的結果。她以爲她會上火的,公公夜沐也讓人煮了綠豆糖水給她喝,她最好甜品,自己也連續煮了幾天的綠豆糖水喝,可是那股熱流依舊在她的體內,並沒有被幾天的綠豆糖水壓下去。她也沒有上火,就是走起路來更加的輕快了。
數天下來,她也積累了一點經驗,只要她一劇烈運動,或者運氣,那股熱流就會奔騰起來,四處亂竄,好像想把她撐破似的。
也不知道元缺到底給她吃的是什麼藥。
不是毒藥,也不是什麼補藥。
那傢伙身上的藥總是亂七八糟的。
寒初藍想着運氣往上躍試試自己的輕功有沒有練有基礎了,她給自己定下躍起的目標是離牀一米高,撞到紗幔帳頂便行了。
那樣的話,她的輕功就等於有了基礎,再加緊地練習,估計再過數月,就能躍上屋頂去了。
誰知道她運氣一躍的時候,咻的一下,整個人就往上撞去,撞到了紗幔帳頂,嘶的一聲,紗幔帳頂還被她撞穿了一個大洞,她的人就如同離弦的箭似的,直往屋頂上撞去。
寒初藍神智拉不回來,更是收勢不及,整個人直直地撞上了屋頂,她只覺得頭頂生痛,然後聽到了嘩啦啦的聲響,她的頭頂把屋頂上的樑柱呀,瓦呀都給撞壞了,也把屋頂撞穿了一個洞,她的頭穿過那個洞還往上衝去,她的身子自然也跟着衝出了那個洞。
每天晚上都在她屋頂上抱劍而睡,守護着她的小五和小七,忽然聽到動靜,兩人倏地跳起來,就看到了一道粉影撞穿屋頂飛了出來,看那身影,貌似是他們那位世子妃娘娘呢。
“好痛。”
寒初藍的痛叫聲響起。
她衝撞着屋頂躍出來,人在黑色的夜空中手舞足蹈的,不知道該如何跌落,而她的人還在繼續往上衝去,就像個沖天大炮似的,她顧不得頭痛了,望着屋頂下那兩個傻了眼的暗衛,叫着:“快拉住我!”
音落,兩名暗衛回過神來,一左一右地衝天躍起,迅速地追上了停不下來的寒初藍,一左一右地架住她的手臂,把她架着扯了下來,落在屋頂上,她一鬆氣,那股熱流就不作怪了。
寒初藍跌坐在瓦面上,不停地揉着撞痛了的頭,不停地說着:“真痛。”
小五和小七雙手懷劍而抱,一左一右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小七平時總是跟着寒初藍往外跑,充當馬伕,比起小五與寒初藍更爲熟悉,他似笑非笑地問着寒初藍:“世子妃,你能不能告訴屬下,大晚上的,你不睡覺,衝上來幹嘛?練鐵頭功嗎?把屋頂都撞穿了一個大洞。”
寒初藍揉着撞痛的頭,人跟着站起來,瞪着小七,沒好氣地應着:“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不過是練着內功心法,想試試我能不能飛起來了,我也只想着飛一米高的,能飛一米高我都笑死了,誰知道一運氣,人就像離弦的箭似的,咻地就飛起來了,連我自己都傻了,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
小五和小七面面相覷,世子妃想學輕功的事,他們幾個人都知道的,世子也吩咐過他們,如果世子妃有不懂的地方,要好好地教教世子妃。
不過世子妃白天都很忙,根本就沒有時間練功,晚上有沒有練,他們也不去留意。
算算日子,世子妃學輕功也有一個月了吧。
一米高,那不叫做飛,那叫做躍。不會輕功的但身體輕盈的人都有可能躍起一米高,世子妃對自己的要求真是高呀!
可世子妃剛纔的高度……
如果他們不把世子妃扯下來,世子妃還不知道會飛到哪一種高度才停下來呢。
按理說練了一個月,哪怕是練武奇才,也不可能飛得很麼高的。
但世子妃剛纔真的飛了那麼高。
兩名暗衛又相視一眼,嚴重懷疑世子把自己的內力灌了一半給世子妃。
像是看透了他們的心思似的,寒初藍說道:“千澤沒有把他的內力灌給我。”
“那世子妃怎麼可能有那麼深厚的內力讓自己飛得那麼高?”
小五明顯不相信。
“深厚內力?是說我嗎?我哪有什麼內力?我練了一個月千澤教我的內功心法了,內力薄弱得等於沒有,怎麼可能會有……不過,我吃了元缺給我的那兩顆藥丸後,體內就一直有着一股熱流在奔竄,像是找不到發泄口似的。我又無法把那股熱流壓下去,也就由着它了。剛纔我一運氣,它們又奔騰起來,還比最初更厲害了,在我運氣躍起來的時候,就這樣了。”說到這裡,寒初藍有點不相信地自言自語:“元缺會那麼好心地把增加內力的內功藥丹給我吃嗎?”
他身上的藥不是顆顆貴如千金嗎?想從他身上討顆藥丸,那比登天還難,不過,貌似……寒初藍也不想那般的無情,他身上的藥對別人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對她來說卻是可遇又可求的,他送給她最多的也是藥。
他送她的東西,她也只會收下他的藥。
如果真是增加內功的藥丹,元缺爲什麼要給她吃?他自己不會吃掉嗎?練武之人,有誰嫌自己內力深厚的?如果真是那種藥丹,那她欠他的人情更多了。
唉,她老是不想欠他的人情,偏偏她欠他的人情欠得最多。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讓她欠他的人情……
寒初藍在心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在心裡說道:元缺,你教我如何去還你的人情?
小五和小七再次面面相覷,寒初藍心裡猜測的也正是他們猜測的。像他們這樣的練武之人,都很清楚世間上真有一些東西是可以增加內力的,而那些東西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講究的都是一個緣字。有緣之人誤吃了那些增加內力的東西,就會平添多少年的內力,讓自己年紀輕輕就擁有別人苦練幾十年都沒有的渾厚內力。
夜千澤在年紀輕輕地情況下,擁有渾厚的內力,除了他勤學苦練之外,還有代青給他尋來了一株千年人蔘讓他吃了。千年人蔘,沒有內力的人,吃了它能益壽延年,容顏永駐,有內力的人,據說能增加十年以上的功力。
而元缺也是年紀輕輕就擁有深不可測的內力,也是因爲吃了藥王谷主煉出來的那種可以增添內力的補功藥丹,也就是他給寒初藍吃的那種。
否則以他們這般的年紀,是不可能擁有那般渾厚的內力。
內力深厚了,普普通通的一招一式都會變成凌厲的殺招。
兩名暗衛想着,元缺是師承藥王谷的,或許他身上真的有那種藥丹吧,就是想不明白他爲什麼把那麼貴重的藥給了他們的世子妃吃,還是以“逼迫”的形式下讓世子妃吃下那種藥丹。
那個和?...
他們世子一樣出色的男子的心真是海底針呀,行事作風,誰也摸不透。
不過,這對世子妃來說卻是好事。
世子妃有了這股內力,再普通的輕功由她施展,都會快如閃電的了。至少讓世子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逃命。
“我再試試。”
寒初藍總覺得一切是夢。
她只從武俠小說裡看到過,吃一些東西可以增加內力的。沒想到現實裡真的會有,看來小說也不是完全的胡編亂造,多少都會有一點依據的。
縱身一跳,寒初藍從屋頂上跳了下來,要是平時,她肯定會把腿都摔斷,但這一次,她縱身一跳,卻輕飄飄地就落在地面上了,連腿都沒有彎曲一下。
真沒事呢。
仰望着站在屋頂上等着她再次施展沖天而起的小五和小七,寒初藍又按照夜千澤教的,運氣往上面一躍。
咻!
如同煙花沖天起的那一刻速度一般。
她又衝上了黑色的夜空中。
小五和小七又眨了眨眼。
世子妃這速度都可以追上他們了!
他們都是從六七歲開始練武的,到現在也練了二十年左右了,纔有這樣的速度,世子妃不過才練了一個月……
這下子,兩個人可以肯定了元缺給他們家世子妃吃的就是內功藥丹。
元缺在心裡說過,那種藥丹吃一顆都能讓寒初藍受用無窮,而他一下子就給她吃了兩顆,寒初藍要是沒有一點驚人的速度,就太對不起他的一番苦心了。
這帝都,處處都是陷阱,她一個無根無底的世子妃,隨時都會被人捏死,而夜千澤……元缺還有很多人都不會容許夜千澤長期留在帝都的,就算夜千澤會安排人保護她,有什麼比她自己自衛更好的?
她不喜歡學其他武功都無所謂,只要她會輕功,內力又深厚,至少她還能逃命。
元缺很想把寒初藍納入他的翼下保護起來,卻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她是個獨立自主的女人,有着自我,是個不喜歡依賴任何人而活的自信女人。
他能爲她做的,便是藉着她求他救李公公,以交易的方式讓她吃下內功藥丹,讓她下子就擁有一股內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成一流的輕功。
這樣的做法其實等同拔苗助長,可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慢慢地生長,必須走捷徑。
如今的寒初藍只要再苦練一年半載的,她的輕功就可以追上夜千澤。
對於逃命來說綽綽有餘了。
這一次寒初藍不像第一次那般無措,自己會飄落回瓦面上。
再一次站在瓦面上,面對着兩個定定地望着她,眼裡有着驚歎也有着羨慕的暗衛,她笑笑,但笑意中卻有着無奈。
因爲她欠元缺越來越多了。
望向被她撞穿了一個大洞的屋頂,兩名暗衛馬上就說道:“世子妃今天晚上換間房間吧,屬下會在天亮之前把這個洞補好。”
寒初藍點點頭,躍下地面,回到房裡抱着她的棉被和長枕,換一間房夢周公去。
但這個夜晚,寒初藍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想到元缺默默地爲她付出的,她就忍不住嘆氣。對元缺,她沒好感,那個男人很壞,別看他老是笑眯眯的,實際上就是個笑面虎,初次見面,她就知道了。可他對她的好,她對他再沒好感,也是無法抹掉,無法忽略的。
“唉!”
寒初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抱着長枕,長枕上面殘留有夜千澤的氣息,她把臉貼在長枕上,低喃着:“千澤,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
“千澤,你的皇祖母給你賜了一名貴妾,我無奈地替你接收了,但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個人的相公,我說過了,於婚姻,我要求絕對的忠誠,你也許諾過,一生一世一生人,那麼真摯,那般美妙的愛情,怎麼能容許第三者插足?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地調教你的貴妾,等到你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休回家了。你肯定會颳着我的鼻子,寵溺地說道:‘我家藍兒聰明’,千澤……”
寒初藍把長枕當成夜千澤,喃喃地對着長枕說着她的心裡話。
……
高城
高城是大星王朝較爲接近東辰國的一座城池,因爲這裡的山高,地勢也高,其他州縣的城門前都是平坦的空地,高高的城牆建在平地上,而高城的城門口就是山坡,還是很陡的那種,整座城就等於建在一座平頂的山上似的。城裡的地面倒是平坦,就是四座城門前都是山坡,誰要是推着車來高城,進城的時候累死人,出城的時候,依舊是累死人,因爲要緊緊地控制着車子的速度,不讓車子直滾下坡,就要花很大的力氣,所以同樣累死人。
但這樣的城池對於軍事來說卻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城池。
敵人攻來的時候,高城的守城將士只需要往城下扔石頭,那些石頭就會沿着城門口的山坡一直往下滾,阻止敵人爬坡,就算敵人成功地躲過了石頭,爬上來後也會累,再攻起城來,威力就大減了。
東辰國大軍連奪大星數座城池,前面那幾座城池的守城將領守不住城池,全都戰死了,失去的城池落入東辰國手裡後,全城的百姓倒是沒有受到傷害,東辰國的大軍沿着路線一直攻到了高城,被高城易守難攻的地勢擋住了,也爲戰神玉鈴蘭爭取了時間。
得知玉鈴蘭率領着大軍已經到了距離高城還有三十里的地方了,東辰國的大軍纔在高城外五十里的地方紮了營,等着和玉鈴蘭正面交鋒。
兩軍的仇恨都在折磨着彼此十幾年了,如今可以再次在戰場上正面交鋒,兩軍將士都在心裡發着誓,一定要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
玉鈴蘭的大軍要從高城的西城門而入,而高城的東城門前的那條官道纔是連着通往已經失守了的名州,如今東辰國的大軍便是駐紮在那條官道附近的一大塊草地上,既可以遙望着名州,又可以遙望高高在上的高城。
夜已深,大地上一片沉寂。
在距離高城三十里外的那座山腳下的大片空地上,紮了無數的帳營,鑲着“玉”字的軍旗隨着夜風飄揚着,還會發出呼呼的聲響。
主帥的大營裡還亮着燭火,一名大約三十四五歲的中年女子站在案臺前,她有着美麗的容顏,兩道秀眉英挺如劍,眉宇間英氣逼人,那抿緊的紅脣泛着冷冽的氣息,一雙明亮卻沉冷的美眸,正盯着被她鋪擺在案臺上的一幅地圖,地圖上按照實際地形標畫着每一處的路線及地位。
她身上還着着厚重的鎧甲,爲她更添幾分的英氣。
她便是被大星王朝帝君封爲戰神的玉鈴蘭,如今玉家軍的掌權人。
四周圍都安安靜靜的,帥營前的士兵如同雕像一般,站在那裡,耳聽八方,眼觀六路。
其他帳營裡的人都沉入了夢鄉。
沒日沒夜,馬不停蹄地趕路,僅是花了十幾天的時間,就從帝都趕到了高城境內,這種行軍速度也只有玉鈴蘭纔會?...
有。
其他人的軍隊沒有花上一個月的時間,都無法從帝都趕到高城。
玉鈴蘭在看的那幅地圖是高城境內的,以及與高城相鄰的那數座已經失守的城池,她的目的不僅僅是打退東辰國的大軍,還要把失去的那幾座城池奪回來。
高城易守難攻,在這裡和東辰國可以僵持下去,看誰的糧草充足,誰就贏了。但她不能在這裡僵着,她必須要把東辰大軍逼回到名州,然後由她主動出擊,攻打名州,奪回名州,名州城內的百姓還是大星王朝的,對她有利。不過以她對他的瞭解,她敢說如今的名州城內,兩國的百姓是各佔一半人數的。他很清楚看似手無寸鐵的百姓其實有着強大的力量,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手無寸鐵的百姓給他背後致命一擊的。以前,他就教過她,如果攻下了別人的城池,就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本國的百姓遷到那座奪來的城池裡暫時住下來,是爲了防止敵人的百姓會反起來抗拒他們的進駐,兩國百姓人數各戰一半的話,百姓制衡着百姓,就不會影響到軍隊,城池依舊由自己操縱着。
她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自此她攻城掠池後,都會那樣做。
想到他,玉鈴蘭的眼神倏地變得更加的森冷,心底裡涌起的全是濃烈的恨意,隱隱中還夾着錐心之痛。
十七個年頭了吧。
不知不覺間,竟然晃過了十七個年頭。
她以爲隨着時間的流逝,她能忘記他帶給她的背叛及傷痛,此刻想到他,才知道,他的背叛,他給她造成的傷害,今生今世都無法撫平!
她也不能讓時間去撫平。
她幾萬名將士,慘死在他的大軍下,她要是忘記了那一場血戰,她還有何顏面統領三軍?還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那些慘死在他大軍下的英靈?
恨恨地握緊了拳頭,玉鈴蘭告訴自己,這一次出征,她要揮軍北上,直攻他的京師!
營外似是有人影閃動。
就算營外有人守着,玉鈴蘭還是低冷地喝了一聲:“誰!”
隨即以最快的速度捲起了那幅地圖,往案臺內一塞,人就跟着掠出了帥營,一出帥營,就發現了守在帥營外的士兵被人點倒了。還有一把鋒利的長劍朝她直直地刺來,逼得她不得先退回營裡,咣一聲,迅速地掠到不遠處抽出自己的長劍,緊接着又一個飛身撲來,對方那把長劍不過纔剛剛穿過簾布,她的劍已經刺到。
對方似乎對她的身手瞭如指掌,劍尖忽然一錯身,兩把劍擦身而過,兩道人影也是擦身而過。
玉鈴蘭滑到了營門口,對方滑入了營內。
倏地轉身,玉鈴蘭又是一劍刺去。
對方這一次並沒有迎過來,僅是站在那裡等着她的長劍刺至跟前了,他才用自己的長劍擋住了她氣勢洶洶的長劍。兩個人長劍相架,彼此也面對面了。
那是一個瘦削也掩不住他的貴氣及英俊的中年男人,他雖然瘦削,卻身材高大,玉鈴蘭長年馳騁沙場,身高已經是女人中的佼佼者了,但在這個男人的面前,她還是矮了一點兒。
看清楚中年男人的面容時,玉鈴蘭眼裡的殺氣陡生,宛如從地獄裡冒出來的聲音擠出來,夾着一聲冷笑:“歐陽烈,是你,你竟然敢孤身闖入我的營中!真是來得好呀!”最後那幾個字,玉鈴蘭是咬牙切齒地擠出牙縫的。
歐陽烈深深地看着她,這個他日夜思念,用一生的孤獨來向她道歉的女子,依舊如同十七年前那般美豔,歲月這把殺豬刀對她似乎特別的眷戀,他都成了大叔了,她還如同少女一般。
只是,她的眼裡再無柔情。
她的脣邊再無如春風一般的笑容了。
她的臉也瘦削了。
她的眼底還有着掩不盡的滄桑,從她眼底的滄桑,他纔敢肯定眼前這個女子是他的蘭兒。
森冷剜人心的冰冷眼神,森冷帶着殺氣的話裡,沒有半點情人相見時的喜悅,有的是濃濃的恨,濃濃的怨。
歐陽烈心底在痛。
她本來是外冷內熱之人,如今卻被他逼成了外冷內也冷的人了。
輕嘆一聲,苦笑一下,歐陽烈輕輕地問着:“蘭兒,你還好嗎?”
知道她率軍出戰了,他在大年初一就撇下了所有人和事,僅帶着身邊幾名高手悄悄地趕到兩國的邊境,只爲了能看她一眼。
哪怕兩人相見,是敵人,他也甘願奔跑數千裡,只爲了見他這位一生中的勁敵,也是他一生中的摯愛一面。
“不要叫我蘭兒,你沒有那個資格!”
玉鈴蘭用力地架退他的長劍,手腕一抖,一招凌厲的殺招直取歐陽烈的心臟位置。
“蘭兒,告訴我,女兒在哪裡?”
歐陽烈忽然輕輕地問了一句。
玉鈴蘭快要刺到他心口的長劍倏地停了下來。
女兒?
女兒……
玉鈴蘭用力地咬緊了下脣,冷冷地瞪着他,片刻才冷冷地掀脣說道:“死了!早在十七年前就被我掐死了!”
歐陽烈心疼地看着她,心疼地說道:“蘭兒,你可以恨我,女兒也是你的,你是她的娘呀,親孃,你怎麼可能狠得下心掐死她?你把她送到哪裡去了?她今年也該有十七歲了吧,是不是長得很像我?”
“死了,死了,早就被我掐死了,就因爲她長得像你,一生下來就被我掐死了!”玉鈴蘭低吼着,吼聲也夾着不易察覺的悽楚。停下來的長劍用力地一刺,歐陽烈竟然像十七年前那般,不再躲不再避,玉鈴蘭不知道是被他問及女兒,勾起了那點柔情,還是其他原因,在劍尖要刺入他心臟的時候,手一偏,劍尖往上一劃,卻是刺入了他的左肩上。
但恨意太深,在鮮血飛濺而出時,她狠心地一抽劍,再一刺,又往他的右肩上補了一劍。
如同十七年前那般,他的鮮血濺在她的臉上,也染紅了他身上的衣服,卻不知道痛在誰的身上。
“帝君!”
察覺有異,外面迅速地竄入了兩條人影,其中一條人影撲向玉鈴蘭,一條人影撲去扶住歐陽烈,先是出手如風封住歐陽烈兩邊肩頭上傷口周圍的穴位,然後扶住歐陽烈就朝營外掠去。
“蘭兒,我們的女兒……十七歲了……你真的沒有想起過她嗎?”
歐陽烈的問話從外面飄回來。
“亦凡,撤,不要傷了她!”
最後一句話帶着不可抗拒的命令,這是對那道撲向玉鈴蘭,已經和玉鈴蘭交起手來的人影說的。
十七年前,他傷了她,十七年後,他不會再傷她,哪怕她要他的命,只要她狠心拿得去,他就雙手奉上。
那道人影恨恨地收招,一掠,人便掠出了帥營。
等到玉鈴蘭的屬下趕來時,歐陽烈三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玉鈴蘭喝令不用追去,只說是東辰國的刺客,已經被她重傷。
等到軍營中回覆寂靜後,玉鈴蘭重?...
新卻是站在那濺落着鮮血的地方,黑眸盯着地面上的已經凝結的血跡,不由自主地又咬緊了下脣。
半響,她回到案臺前,默默地坐下。
腦裡迴盪着歐陽烈臨走前說的那句話。
我們的女兒,十七歲了,你真的沒有想起過她嗎?
玉鈴蘭笑,十七年了,她忘記了怎麼笑了,此刻笑的時候,比哭還要難看,她其實是想哭的,是倔強的性子讓她不願意哭,所以她笑了。
她懷胎十月,差一點因爲分娩而要了她性命的女兒,教她怎麼不去想?
只是……
那個像極了歐陽烈的孩子會觸及她的痛,觸及她的恨,饒是她的女兒,她也數次地想掐死,但每次在掐着女兒小小的脖子時,她卻無法真的狠下心去掐死女兒。
在養了數天之後,她身邊的親兵,害怕她真的掐死自己的孩子,在她的沉默當中,那名親兵帶着孩子走了,走時,她默默地幫孩子穿上了她親手買來的衣服,以及她親手編織的虎頭帽。
那名親兵一走,便再也沒有回來。
她不知道那名親兵在走的時候是否遇到了什麼危險,她也不知道那名親兵會跑往何方,更不知道她與歐陽烈的女兒會被送往何方。
十七年的午夜夢迴,想到當年那個漂亮可愛的女娃兒,她的心就像刀割一般,但她卻不後悔送走了女兒。當年的她還年輕,當年的她對歐陽烈的恨如同烈酒一般,如果不把女兒送走,女兒在她的身邊成長,必定會承受着仇恨的陰影,從而害了女兒的一生。
如今,歐陽烈不怕死地尋來,忽然開口問她女兒在哪裡,她的心陡地一痛。
當年她並沒有告訴他,她生的是兒是女,他一直不知道的。剛纔他卻問出了:女兒在哪裡?
他是查到了,還是見過了那孩子?
那孩子活着?那孩子長大成人了?那孩子是否還像剛出生時那般像極了她的父皇歐陽烈?
她的女兒呀……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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