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針下去,吳氏臉色稍稍好轉了些,身下的血跡似乎也擴散的慢了。
直起身,江夏抽了手帕抹了把汗,對鄭氏道:“太太,留兩個人打下手,其他的先退出去吧!我要……看一看!”
鄭氏露出一抹驚訝,卻也沒有反駁,略一遲疑,就吩咐大部分丫頭婆子退了出去,只留下臘梅和秋菊伺候着。她也帶着魏嬤嬤退到窗前的椅子上坐等。
清了場,江夏就吩咐秋菊:“打半盆溫水,再拿乾淨的衣褲來替你們奶奶換上。”
秋菊和臘梅聞聲下去準備。江夏則針用補法,刺激着穴位,以增加療效,一邊對吳氏道:“大少奶奶且寬寬心,此次見紅,主要是大少奶奶害喜嚴重,體虛氣弱,又正好遇上了一個引子,就發作了出來。其實,看着嚇人,卻還不到無救……”
吳氏哆嗦着蒼白的嘴脣,磕磕絆絆地道:“夏,夏姑娘,求你……保住我的孩兒……”
江夏擡眼看看她,點頭道:“大少奶奶放心,夏娘必會盡力……關鍵是,大少奶奶自己也要放鬆心情,配合我的治療。相信我,你肚子裡的孩兒不會有事的。”
估計是吳氏自覺有所好轉,看着江夏的目光裡少了警惕,多了些祈求和依仗之意。
江夏將她的變化看在眼裡,心中嗤笑,卻也並不在乎。她們本來就是陌生人,人家不可能憑你三言兩語,就交付百分百的信任。她也不求吳氏的信任,只要吳氏配合她完成這一次的治療,也就足夠了。
針行了一遍,正好臘梅和秋菊也端了水,拿了換洗的衣物來。
再次上前,江夏又按了按脈,就果斷地起了針。也不知是體虛神倦,還是鍼灸的效果,提起針來的過程中,吳氏卻睡沉了。
江夏只叮囑兩個丫頭放輕些手腳,別驚醒了吳氏,就閃過一旁。看着兩個丫頭小心翼翼地替吳氏清理了,換了乾淨的褥子、衣褲,然後安靜地退了出去。
江夏把針燒過消毒放回針包,走到鄭氏身邊,低聲回道:“下紅還未完全止住,明天還需行一次針。胞胎能否保住,還在五五之數。等一下趙先生到了,我與先生商議着,再下方子吧!”
鄭氏點頭起身,往牀上看了看,帶着魏嬤嬤和江夏出了裡屋。
一到外屋,鄭氏就吩咐吳氏身邊的人:“你們進去伺候着吧!”
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曲膝答應着,垂着頭進了裡屋。
堂屋裡只剩下鄭氏、她的丫頭,還有魏嬤嬤和江夏幾個了。鄭氏這才低聲問道:“可看得出是什麼緣故?”
江夏搖搖頭:“症狀並不嚴重,故而應該不是毒性峻烈之物……屋子裡我留意了,未發現什麼不對付的。”
鄭氏看了看她,沉着臉點了點頭。
江夏果斷告辭:“太太,我先回去。待會兒趙先生到了,我再……”
江夏本來想說她再過來,鄭氏卻並沒讓她說完,打斷她的話,直接道:“你安心守着襄兒吧。待會兒,讓一鳴去襄兒屋裡。”
如此最好!江夏滿意非常地辭了出來。
走出徐家大房的院子,江夏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
擡頭看一看藍天麗日,白雲悠然,她的心卻沉甸甸的,輕鬆不起來。
一個小小的徐家,充其量算是個小鄉紳吧,統共也就這麼兩房人,卻能生出這麼些事來。下毒、落胎,還能更殘酷更黑暗些不?
活在一個屋檐下,有什麼東西可以爭奪,又有什麼生死仇怨,值得這般你死我活爭鬥不休?可照她看,照此下去,結局只能是兩敗俱傷!
心裡有些發堵,江夏沒有立刻回去,而是信步往花園子裡走去。
正好,下午還要給翠羽做一次益母草蛋羹,她捎帶手地挖幾棵回去吧!
進了花園子,滿眼的明媚春光,鼻端是淡淡的土壤混着青草的味道,江夏終於覺得稍稍放鬆了一些。
一邊走,一邊習慣地看着花池子裡的花木,也看着一片片生機格外蓬勃的野菜。
薺菜似乎又大了一圈,而且,個別的開始竄花苔兒了,這要不了三兩天,就不能吃了呀。
罌粟苗倒是仍舊粉綠嬌嫩,卻也長高了,小嫩苗長大了,足有一紮多快兩紮了。
柳芽兒長大了,已經顯露出柳葉的形狀。柳絮也鼓起來了,白絨絨的,再過幾日,就該柳絮滿天飛了。
那邊牆根下,還真有好些蒲公英,有幾棵性子急的,已經綻開了一朵朵嬌嫩的黃色小花,爲這春日的園子,添上了第一抹亮色。
江夏一邊走一邊流連欣賞,來到那一小片益母草的地方,卻詫異地發現,不太多的益母草,居然都被拔光了!
也不是,有些是被連根拔了,有些卻被拔斷了,剩下一小截光禿禿的四棱形莖稈……
江夏心頭一動,明白了些什麼。
益母草活血祛瘀,調經消水,是經產常用之藥,卻偏偏不能給孕婦用,否則,可能造成胚胎不穩,甚至流產落胎!
好好地一味藥,自古到今爲多少女子婦人治病去疾,纔有了‘益母草’一名。卻偏偏,不能用於孕婦……
真是成也是它,敗也是它!
由此,她想起師傅說的一句話:‘世人都說人蔘寶,吃不對付賽砒霜!’
說的就是世人皆知的大補之藥人蔘,若是用錯了時機,毒性堪比砒霜,能要了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