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白穎華買了馬車僱了車伕,可秋沉落抱怨自己長途跋涉已經快到極限,於是白穎華同意在這赤芍縣的西萊客棧留宿。
第二日,秋沉落洗漱完畢準備下樓去用早餐的時候,路過一間包廂,裡面傳來清脆的琵琶聲。她駐足片刻,便下樓去了——什麼嘛,跟她們家穎兒吹的簫曲根本就沒法比。而且那琵琶聲斷斷續續的,唱詞也只是一般,果然只是大衆消費嗎?
白穎華早端坐在樓下一個靠窗的角落位子等她,見她嘟着嘴巴一臉不高興,便問:“怎麼,睡得不好?”
“啊?沒……穎兒,你不生氣了吧?”頓時把對於琵琶聲的不屑拋到腦後,她捧起碗,淺淺喝了一口粥。
“我何時生氣了?”白穎華不鹹不淡地打發她,“這赤芍縣無甚美食也無甚美景,倒有登徒子一堆,不宜多做停留。今天要走了,別告訴我你累。”
“……”被看穿小心思的秋沉落頓時不敢再有言論,卻撅起嘴巴表達了一下自己的不滿,又埋頭喝粥,“咦,穎兒,這粥好像你上次煮的那個誒。”
白穎華又是不鹹不淡地瞥她一眼:“這就是我煮的。”
“啊……放開……求你……不要……”忽然客棧二樓的包廂方向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音,還夾雜着女子的啜泣和哭喊,好像還混雜着一個蒼老的聲音。
“給我抓住她!”耳熟的聲音響了起來,秋沉落喝粥的動作頓了一下,擡頭向樓上看去。只見樓梯口果真站着昨天那個錢少爺,他正指揮着一幫家丁去抓一個柔弱女子。
不待白穎華出聲,秋沉落已消失在餐桌旁,只留一串殘影。白穎華擱下手中的茶盞,稍稍有點無奈。
轉眼間,秋沉落便帶着那名女子下了樓,留下瞬間失去了目標而呆立在原地的幾名家丁。南宮神醫的武功只是平平,一手高超醫術廣爲人知,不過倒鮮少有人知曉他輕功也是一流。由他親自教出來的徒弟,這輕功足可號稱踏雪無痕草上飛了。是以秋沉落救了那琵琶女不過幾個呼吸間,錢恪等人倒真沒看見。
“誰,誰搶了我的美人?!”站在樓梯口的錢少爺只看見一道綠影在人羣中穿梭,而後帶走了他剛看上的美人,不禁氣急敗壞地大喊。
周遭本在觀望的客人們頓時噤若寒蟬,都低下腦袋裝作沒看見。
而原本這家“西萊客棧”便是這城中最好的酒家之一,除卻住店的客人之外,爲着其美味的食品而來的人也頗多,生意頗爲不錯,有些賣唱的女子在這裡陪客賺錢並非稀奇事情,有權有勢的紈絝子弟來這裡喝酒聽曲也是家常便飯。想到這一點的白穎華頓時心下微哂,暗道以後住客棧也絕對絕對要挑看起來不這麼奢華的客棧,免得事多。
環顧了整個酒樓一週,那錢恪終於看見了身着綠衣的秋沉落和她身邊的琵琶女,頓時氣焰囂張:“大膽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擄民女,來人啊,給我拿下!”
“好不害臊!明明是你欺負這姐姐在先,怎麼竟然顛倒黑白說我強擄民女?”秋沉落本在安慰那哭哭啼啼的女子,聽聞此言頓時拍案而起。
“你若不是強擄民女,本來在二樓的美人怎麼會跑到一樓去?!”錢少爺看起來振振有辭。
“我若是強擄民女,這位姐姐當有反抗,而今卻並無反抗。倒是你仗着人多欺負這位姐姐,本姑娘不過是看不過纔出手的!”秋沉落毫不相讓,“不若這樣,讓這位姐姐自己說說,是你想強擄民女還是本姑娘仗義相助!”
“兩位少俠,求你們、求你們救救蓮兒……我們不過在這唱唱小曲賺錢餬口,卻不想錢大人看上她的姿色,要強娶她做小……”一個
衣衫襤褸的老漢跌跌撞撞下樓來,走到秋白二人桌前,噗通跪下道。
“奴家、奴家……是、是錢大人想要擄走奴家,姑娘是奴家的恩人……”那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子擦了擦眼淚,怯怯道。
錢恪微微一愣,不再接話,卻大手一揮:“你們這羣廢物,還不快把美人搶回來!”
“落兒。”正待秋沉落摩拳擦掌時,白穎華輕輕出聲,“打壞了店家的桌椅可是要賠錢的。”
秋沉落的身形一頓,表情頓時玄妙起來。她家穎兒,什麼都不在意,偏偏對於賠錢這種事情萬分關注,她默——難道是之前她害她賠了太多錢的原因?所以穎兒這屬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兩位客官,損壞了小店的傢什事小,得罪了錢大人事大啊……那可是木將軍的侄子,當今聖上寵愛的倩妃的親弟弟……”一直小心翼翼待在一邊的酒樓掌櫃不禁小聲說道。
“是麼。”白穎華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後道:“掌櫃的這般年歲卻仍舊健朗,眉目間自有三分英氣,可見當年也是個俊朗的人,想必您女兒如花似玉吧,那被這錢少爺盯上的可能性想必也很高吧?還是說,您的女兒已經出嫁,所以不用擔心……”
“您……您怎麼知道……唉,小女尚未婚配便被他擄去,且不說委屈爲妾,就連我這做父親想要見上一面都堪比登天啊……”掌櫃的說着,老淚縱橫。
“仗勢欺人,還強搶民女……真是豈有此理!”秋沉落又拍了下桌子,剛想學一回江湖俠女懲惡揚善,卻不想被扯住衣袖,她回頭看了看白穎華,便不滿地嘟起了嘴,卻還是乖乖坐下了。
又是一支竹筷,靈巧地在衆家丁之間來回打了個轉兒,卻瞬間定住了所有的人。
“錢公子,昨日在下不小心傷了閣下的手腕,不知這一晚過去,閣下的手腕好些沒有?”噙着淺淺的笑容,把玩着另一支竹筷的少年語氣淡淡,卻讓錢恪生出一頭冷汗來。
“你、你是昨天……”他結結巴巴地,指着白衣少年道。方纔他只顧着看小美女和與秋沉落叫板,並未真正將目光擱在秋沉落身邊一直安靜的少年身上。而現下白穎華出聲,他不由看了過去,卻不想認出昨日在大街上讓自己丟盡臉面的白衣少年。
“錢公子還記得在下,真是不勝榮幸。但不知,在下昨日說的話,錢公子可還記得?”少年半合着眼瞼,眸光流轉,語氣竟緩緩柔和起來。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實在是忍無可忍,沒想到自己會兩次栽在同一人手上的錢恪一臉怒氣衝下樓,可他說完這句話卻愣住了——他自問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這般明明容貌並不出衆卻讓他心絃顫動的人兒。昨日看見白穎華,因爲害怕因而一直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又眼神亂飄,剛纔和他對峙又是隔了一段樓梯,他還從未像現在這般離他這麼近過。可現下,白穎華雖是掛着冰冷的笑意,眼瞼微垂,眸光流轉間竟是別有風情。
見一臉兇惡的錢恪忽的頓住不說,反而看着她露出一臉奇怪表情,白穎華也稍稍怔了下。
“喂,不要這麼色迷迷地盯着我家穎兒看!”一旁一直看着他們的秋沉落見此情況,一個閃身擋在白穎華面前,氣勢洶洶,卻說出讓衆人哭笑不得的話來。
“……”白穎華聞及此言不禁黑線了一下,“落兒。”她輕喚。
“哼。”秋沉落扭過臉去,卻不小心面紗脫落……
明明只是十二歲的小女孩,卻比那膚如凝脂,面若芙蓉的傾城美女都要迷人三分。
又是全場呆立,白穎華無力地扶了下額,伸出手去幫她把脫落的面紗一邊重新
戴好:“落兒。”隱含了責備。
“知道啦,人家錯了,下次一定會戴好啦……”秋沉落委委屈屈的低下頭,卻不想——
“啊!”冷不丁被摸了一下臉頰,秋沉落立刻蹦了起來。
錢恪心中方要暗道今日幸運,竟見着兩位美人,尤其其中一人還是如此的傾城容貌,好色的性子被眼前之人撩起,他當下便伸了手去摸近在眼前的少女滑嫩白皙的臉頰。色慾薰心,他自是沒有想到這一摸,卻落得個斷子絕孫的下場。
啪!
一柄摺扇挑飛錢恪的右手腕:“放肆!”白穎華嘴角依然掛着笑,可眼睛裡的溫度卻降到了冰點。
“混蛋!竟然敢調戲本姑娘!”秋沉落反應過來後,立刻一臉怒氣地飛身而起,連踢幾腳,不僅踢飛了錢恪,還在他身上印下幾個腳印,最後更是一腳印上他的臉。
“落兒,把他吊起來。”白穎華聲音冷冷地,眼眸裡閃過一絲狠戾。
“嗯嗯!”興奮地點了點頭,秋沉落長袖連揮,一條白練劃過,捲起錢恪。而秋沉落則將另一邊拋起,在客棧橫樑上纏繞幾圈之後用力一扯。
“啊——”剛反應過來的錢恪驚恐地大叫着被吊起來,剛想說什麼,便看見白穎華飄身在他面前。
少年周身的寒冷氣息比昨日更甚,他甚至感覺到瀰漫的殺氣,可你看,這墨玉般的眸子,白皙的皮膚,雖然容貌平凡,卻爲何他越看越覺得心癢難耐。一時恐懼到極致,迷戀到極致,他竟是忘了求饒。雖然藏花國好男風的人不多,他也是認識幾個的,卻從未想過嘗試,若今日有命留下,便一定要捉了眼前之人,看看他這樣的人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時,是不是會比方纔更加迷人。
若是知曉他此刻心中所想,只怕他定是呼吸不到下一刻的空氣的。
“我本不想對你做什麼,但是——”白衣少年嘴角還噙着優雅的淺笑,卻以迅疾之勢扭斷了錢恪的雙手,再一腳狠狠踢上他的胯間。
“啊!!!”痛到極點的錢恪回過神來便失聲尖叫。
“落兒,扔他下來。”全身散發着凌厲氣息的白穎華望向一邊的秋沉落,語氣漸緩。
噗通!錢恪摔在地上,被疼痛折騰地滿頭大汗,已是連痛呼都無法發出,只能不斷地扭動着身體。
秋沉落眼珠一轉,走上前踩着他向四周已經圍觀良久的人們道:“各位赤芍縣的鄉親父老,想必大家被這惡棍欺壓已久,如今他已得了應得的懲罰,動彈不得,大家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千萬不要客氣!”
周圍的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無人敢走上前來。秋沉落也不急,只是又狠狠地衝錢恪的臉踩了兩腳,留下兩個交錯的腳印,道:“叫你色迷迷地看我家穎兒,叫你調戲本姑娘,我踩死你,踩死你,把你踩成醜八怪,叫你還敢強搶民女……”衆人黑線的同時,卻又不禁欽佩起她來。
經她這一示範,周圍的人都蠢蠢欲動,小聲議論起來。終於,那掌櫃的走上前來,也狠狠踩了錢恪一下:“還我女兒來!還我女兒來!”
有了第一個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不一會兒幾乎周圍所有的人都圍了上去對那錢恪拳打腳踢起來,一邊打還一邊罵着,數着錢恪的惡行。
而一邊冷眼看着這一切的白穎華緩緩散去一身戾氣,默默望着秋沉落在人羣中間的錢恪身上跳來跳去踩來踩去露出開心笑容,眉眼稍稍柔和了些。
只是——街道的另一邊已經傳來了陣陣腳步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白穎華摺扇輕搖,眸光熠熠,全然沒有擔心,反而笑得愈發悠哉嫺雅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