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秋沉落白穎華趁夜離了青竹山,幾日行來,路過幾個民風淳樸的小山村,雖然純天然的農家飯綠色無公害也別有風味,可從小吃慣了皇宮御廚和廚藝高超的南宮神醫做的飯,秋沉落早開始抱怨了。前日辭了留宿的小山村,她們今天終於看見了一扇城門。經過門前士兵的盤查,她們終於進了低矮的城門。秋沉落一邊四處打量,一邊感嘆:“荒郊野外就是比不上城裡,這路都變得平坦許多……”
此時已近午時,藏花國又沒有抑商政策,是以官道兩邊都是店鋪商家和挑着扁擔走街串巷的小販,一派熱鬧繁榮景象。尤其是路邊小吃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那說辭與香氣自是同樣的誘人。
趕了半日的路,早上又只是吃了一點兒糕點的秋沉落早饞了,她吞了吞口水,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一旁的白衣少年。
白穎華看了她的樣子,兀自好笑,卻又不好表現出來,只能輕咳一聲,掩了笑意,而後繼續目不斜視地邁着悠然的步伐走着。
秋沉落頓時氣餒,有些賭氣般地扯下了戴着的面紗,也不管路邊小販路上行人因她除了面紗之後傾城容貌而個個呆立的模樣,只是有些小小的委屈道:“壞穎兒,人家餓了都不給吃的。哼,不要理你了~!”一句話似嬌嗔卻絲毫不做作,又正是十一二歲耍點小脾氣也無妨的年紀,是以旁邊圍觀的人們並未覺得反感,反倒讓人更覺得她活潑靈動,配上嬌俏的容顏,更是迷倒這些地處偏遠長年都見不到幾個美貌女子的邊關人。
衆人順着少女的目光看過去,卻見白穎華沒有反應,當下就都有些不滿——你就算是個翩翩佳公子,也得寵着讓着美人不是?何況你不過一個普通的書生而已。更何況現在美人餓了,難道你不該請她去前面酒樓里美餐一頓嗎?美人都如此懇求你了,你竟然還敢無視她?
秋沉落眼淚汪汪地瞅着旁邊一個餛飩攤子上香噴噴白花花的餛飩,那小模樣,別提有多讓人憐惜了。於是這賣餛飩的小哥實在是忍受不了美人的可憐攻勢,立刻拿了一個青花白瓷的大碗,用清水反覆沖洗了幾遍之後,才盛了一大碗香噴噴的餛飩,雙手捧給秋沉落。
“姑、姑娘,要真是……真是腹飢,那,那,那這碗餛飩就送給姑娘……”一臉憨厚的餛飩小哥結結巴巴地道。面對美人,當然要文雅一些了。
原本眼淚汪汪的秋沉落立刻眉開眼笑,卻下一刻愁眉苦臉,也沒接過瓷碗:“可是我沒錢……怎麼辦……”
“這是送給姑娘的,不要錢……”
於是餛飩小哥驚詫地看着秋沉落迅速接過他手中的瓷碗,一個閃身便已經坐在一邊的小木凳子上大快朵頤起來。
一襲白衣的白穎華卻是停了腳步,站在一邊,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淺淺淡笑。
“嗯嗯,好好吃哦。”秋沉落津津有味地吃完餛飩,衝賣餛飩的小哥嫣然一笑,“謝謝你啦。”
於是賣餛飩的小哥呆滯了,隨即臉紅心跳了,在此刻,交出了自己保存十幾年的芳心一枚。
“走了,落兒。”白穎華依舊輕輕淺淺地笑着,衣袖飄然間,一錠銀子輕輕落在餛飩攤上。
“穎兒最
好了~~”秋沉落毫不避嫌地拉起白穎華的衣袖,扯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給她。
瞥見這燦爛的笑容,上至八旬老嫗,下至三歲小兒,無不豔羨到呆滯。
“落兒,面紗。”少年微微側首,微笑着提醒。
“哦。”她也不管那些早已呆立的衆人,將面紗戴好,便一蹦一跳地跑向前面去了。餛飩小哥捧着那個秋沉落用過的大碗,站在原地看着秋沉落遠去,發了很久的呆。後來,那個青花瓷的大碗,被餛飩小哥珍藏了一輩子。當然,這是後話了。
白穎華目光輕輕掃過餛飩攤,頓了一下,終是轉身,循着秋沉落的步伐,悠哉離開。
然美人吃了一碗餛飩的事兒卻遠遠沒有結束。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忽然從街頭衝過來一羣面相兇惡的家丁和一個身着華服的公子哥。
“T***,給本少爺砸了!”身着華服的公子哥毫不顧形象地一擼袖子,囂張地叫道。
於是一羣大漢衝上去,二話不說開始砸東西。賣餛飩的小夥子急忙上去阻攔,卻被他們推倒在地,暴打起來。那小哥毫無反抗之力,只能捂着腦袋倒在地上不住呻吟求饒。
“各位大爺、各位大爺,有話慢慢說,何必動手呢?你們這樣會打死他的啊。”旁邊攤子上一個賣水果的大娘看不過去了,雖然明白自己得罪不起木大將軍的侄子,卻不忍心看這每日一同賣東西的小夥子被活活打死,不禁走過來開口勸道。
“你個老不死的,居然敢管本少爺的事!?”那華服公子哥兇惡地衝老大娘大吼一句,便伸手要推她,“給我滾!”
眼見老大娘也要跌倒在地,忽然斜裡飛出一支筷子,正打在那公子哥的手腕上,只聽“啊!”一聲慘叫,跌倒在地的反而是那公子哥了。
“誰?!”另外幾個家丁反應過來是自家主子跌倒了,也顧不得揍餛飩小哥了,立刻扶起自己的主子,警惕地看向四周。
“幾位、幾位大爺……爲什麼……要打小的呢……”餛飩小哥放開抱着腦袋的手,鼻青臉腫地看向那些人。他一直護着腦袋,待那些家丁都去扶那公子哥了,才得以完全地說出一句話來。
“說!剛那位美人是哪家的?!”公子哥兒見暗處放筷傷人的人不出現,便暫時擱下這事,揉着自己有些腫的手腕,窮兇極惡地問道。
“啊?”餛飩小哥愣了一下,“什麼美人?”
“在你攤子上吃餛飩的小美人!T***,全縣的美人都是本少爺的,這規矩難道你不知道嗎!”他翻個白眼,“這個混小子竟然不知道赤芍縣本少爺最大,竟然敢看美人兒笑!***,給我打!”
家丁們再次一哄而上,又要對着餛飩小哥拳打腳踢。只是下一刻他們就不那麼得意了——
“哎喲!”“啊呀……”“哎喲喲……”聲音不斷響起。所有的家丁都被震翻在地,一時半會兒是爬不起來了。
“誰,是誰?!給本少爺……給本少爺滾出來!”華服公子哥的腦門上冷汗直冒,抖着嗓子道。他是這鎮子上的地頭蛇,欺男霸女慣了,雖不是第一次遇見反抗的人,卻是第一次遇見眼下這情況,當下就有些害怕地雙腿打軟。但這旁邊這麼多人看着,如果今天自己敗走,那麼以後誰還害怕他?更何況,他還有舅舅撐腰,天高皇帝遠的,這小小城鎮裡守城將軍便可算是土皇帝,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是以說到後半句,他忽然又足了底氣。
“抱歉,剛纔手滑了,沒拿住筷子,不小心傷了閣下。”風輕雲淡的聲音,少年手裡捏着另一支竹筷,衣衫飄飄地出現在衆人面前。白穎華帶着秋沉落離開餛飩攤後便拐了個彎進了旁邊的一家酒樓,點了菜後在等着小二上菜的時間裡,不小心自身邊的窗戶瞥見了方纔的一幕,秋沉落天性善良,是以要
出手相幫,白穎華本不欲過問,卻經不住秋沉落的磨人神功,這才丟出筷子救了那老大娘。
圍觀的衆百姓譁然。
一襲紫紗廣袖流仙裙的秋沉落則趁此時間,扶起那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餛飩小哥:“你怎麼樣?沒事吧?疼不疼?”
“沒、沒事……小姐先鬆手吧,別弄髒了……”混沌小哥忙低了腦袋,避過她的手道。
“別管那個,你把手給我,我給你把把脈。”秋沉落如是說着,也不管對方願意不願意就直接拉了他的手來把脈。
“小姐還是快快離開吧,錢大人很不好惹的……”混沌小哥感動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絕色容顏,臉紅心跳的同時還不忘告誡美人危險。
“沒關係,放心吧。穎兒會解決的。”少女頭也不擡。
而此時另一邊。
一直望着秋沉落給混沌小哥把脈的白穎華聞及此言,不禁彎起脣角輕笑了一下,而這一笑,卻被另一人看了去——“儘管只是平凡書生的容貌,那一笑卻風姿卓越”,很多年後,那個不經意瞥見這一笑的人回憶他們的初遇時,也是淺淺笑着,如是道。
“喂,外鄉人,何必多管閒事?”那捂着手腕的錢少爺在上下打量了白穎華,又徹底思考一番之後決定避其鋒芒,於是並未準備硬碰硬地和眼前的人起衝突,只是眼神一直亂飄着,不敢與之對視,畢竟眼前之人是會武的,而他雖然也學過一點卻萬萬做不到這隔空傷人,再傻也明白自己和他非是一個段數,而此時舅舅又不在身邊,這外鄉人未必會因爲他的身份而有所顧忌,到時候鬧僵了傷了自己可就得不償失了。
“我們未必是多管閒事吧。”輕輕的聲音,卻彷彿直扣心底,白衣少年手中的筷子轉了個圈兒,“難道閣下不是因爲落兒才責難於這位小哥麼?”
“這、這……”一時語塞的錢少爺愣在原地。他不過是聽家丁來報這餛飩攤上來了一個絕世美女,便急匆匆趕來,卻不想美人已經沒了蹤影,一時遷怒,纔打人出氣的。想到這裡,他忽然想起家丁與眼前之人的話,又想起剛纔聽見那如黃鶯出谷般清脆悅耳的聲音,頓時對站在白穎華身後的女子起了念頭,剛要繼續說話,卻擡眸望見眼前人墨玉般的眸子裡騰起森森寒意。
“希望閣下別這麼無理取鬧,再找這小哥的麻煩。”白穎華不動聲色,臉上依舊掛着笑,可週身泛起的卻是攝人心魄的冷意。她衣袖飄然間又是一錠銀子落在餛飩攤上。
少年的聲音明明沒有絲毫改變,還是溫潤如玉,可那纏繞在他周身的冷意卻讓他無端感覺恐懼,額上背上都出了一層冷汗,不禁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也忘了要一睹美人芳容的想法。
“落兒,這城中有大夫,那點傷無須勞你費心,我已留下診資,走吧。”看也不看周圍一眼的少年一揮衣袖,掛着淺淺笑痕率先離去。
糟糕——穎兒生氣了!心裡認識到這個事實的秋沉落也不敢再做逗留,急忙起身跟上了她的步伐,末了還不忘回眸交待那餛飩小哥一聲:“記得一定去看大夫哦。”
餛飩小哥摸着剛纔秋沉落給他把脈的地方,又是一臉癡呆地望着她們離去。
那華服的公子哥帶着一干家丁被晾在原地,卻無人輕舉妄動。
良久周圍的百姓才議論聲四起,卻都是滿滿的稱讚和欽佩。只怕這餛飩小哥的事情,要在坊間傳上一段時日了。
錢恪回過神來,恨恨瞪了一眼還呆坐在地上的家丁們,甩袖離去:“一羣廢物!”衆家丁這才忙從地上爬起來,大氣也不敢出地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自然,這錢恪回府之後便是一頓大發脾氣,前來服侍的丫鬟與小妾自是又受了一頓皮肉之苦與凌辱。
只有不遠處茶樓上觀望良久的一雙眼睛裡,滿盛了濃濃的興味和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