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沉沉的天幕如同冰面一般碎裂之後,南鬥和北斗看見的,便是面前驚怔萬分的雪女的面容。在她身後,是一襲銀髮如瀑的月白衣袍的銀眸男子脣角帶笑的溫潤面容。
兩人之間,是一柄纖長的,通體雪白的劍。劍柄正握在銀髮如瀑的俊逸男子手中,劍尖卻是沒入了雪裳女子的身體。冰冷的劍光透體而出,纖薄的劍尖正從雪女的心口處穿過,帶着冰冷的血絲,閃着熠熠的冷光。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不遠處的天機子。他哀叫一聲:“師傅——!”隨即便從雪地上爬起來,奔到雪女身邊,伸出手臂,又取出匕首,狠狠地在左臂上劃了一刀。黏稠的血液流下來,天機子忙伸出右手手指,蘸了血液開始憑空畫陣。
和原先布在落華宮臨風殿中的陣法一樣,只是規模小了許多。天機子吃力地蘸着自己的血液在空中畫出一個又一個微型的三角六芒困妖陣,每劃一筆,他的臉色便差一些。然每一個小型的法陣完成,便有一根手腕粗的銀色鎖鏈自其中蜿蜒伸出,縛住雪女的手腳和身體。
那銀髮如瀑,一襲月白衣袍的溫潤男子擡眸看了一眼呆怔中的南北二斗,南鬥最先反應過來,棄了手中四鋒紅纓畫戟,雙手結印,開始吟唱封印雪女的咒語。北斗見他這般,自然也是收了黃金盾和七星棋盤,隨他一般結印唸咒。
雪女似乎此刻才反應過來,驀然開始掙扎起來:“混蛋——無月你這個混蛋!”她一邊掙扎着,一邊破口大罵,然而那有着月夙溟面容的銀眸男子卻在她身後笑得溫和,眸光冷冽:“若非你妄自介入我銀月,遠蕭一家便不會遭逢滅頂之災,而我兩千餘年的等待,也就不會是一場空談。”
——是了,他是無月。當日他提前了自己的大限,卻是將最後的元神與仙力注入了遠蕭的身體裡,助他在白穎華消失之前醒來。可同時也埋下了這樣一顆種子——兩千餘年的嘔心瀝血和悉心呵護,在一夕之間被人破壞,這樣的仇怨可不是那麼輕易便可算了的。說到底異星降世是因銀月逢變,而銀月之所以會突起宮變,卻是因爲曾有人橫插一腳,介入了他悉心守護的銀月國的命盤輪迴。
有着古老圖騰與許多古老風俗的銀月國多少次在風雨飄搖中屹立下來,非是氣數未絕,而是他強行更改。而雪女在二十餘年前的突然介入,卻是徹底擾亂了他苦苦維持的銀月運數。他不得不爲了銀月的延續而將這一世的弦兒置於危險之地。然而原本這亦是有轉圜餘地的,可偏偏異星降世後,雪女再度橫插一腳,將白穎華變作了一個異數。
——是尋常女子的身體,卻有着千年雪蓮的氣息。她整個人被雪女改造成了半人半蓮的體質,爲的是在所謂十年之期到來時佔着白穎華的身子再度回到人世。如此一來,可以算得弦兒最後的靈魂碎片的白穎華的靈魂,便會徹底消弭在天地間。
——他如何能容得這樣的事情發生?!
如今總算——上天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若非南北二斗引去了雪女的注意力,她可不一定就發現不了他隱藏在遠蕭身體裡的氣息。
雪女卻未曾想到無月提起的是這樣一件久遠的事情,呆了一下,隨即便再度劇烈地掙扎起來:“你等了兩千多年,我也等了一千多年,你何苦爲難於我?!”
“——爲何爲難你?”無月笑了笑,眼見南北二斗的封印已經漸漸成型,他脣角勾起的笑痕便愈發地真心實意起來,“因爲,你佔的是弦兒的碎片。雪瑤,你覺得,這個理由充分不充分?”
——是了,白穎華是弦兒最後一片,亦是最大一片的碎片。若是放任她佔了去,這世間便再無弦月後裔。更何況,自己欠了遠蕭太多,這唯一的一件他力所能及的事,便是他消弭於天地間之前,能爲遠蕭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雪女死死地咬着脣,無助地看着天機子的困妖陣愈畫愈多,銀鏈愈鎖愈緊;而南北二斗的封印已然合二爲一,正死死地烙印在自己的元神與靈魂之上。
巨大的拉扯和吸引力從銀鏈上傳來,她已經漸漸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只能看着自己的靈魂和元神從那具完美的宿體中被拉扯出來,漸漸地,從下向上,從裡向外,開始凍結成冰。
——又要再等一千七百年了嗎?還是說,這一次的等待,會更久呢?
“瑤兒!”驀然響起了月哲肅的驚呼聲,雪瑤望着月哲肅一臉驚慌地撲過來,雙手攬着她被束縛住的身體,宛若深潭般的眼眸里正掀起滔天巨浪。
“瑤兒,別離開我!原諒我,我知道錯了,瑤兒,別走……”
雪瑤任由眼前的男人擁着自己,半晌,直到那冰塊漸漸地要將月哲肅也連同她一起凍結的時候,她才瞪了他一眼:“我說過,我們再不相干。”
月哲肅卻不說話,只是左手死死地攬着她,騰出的右手卻在用力地扯着那些銀鏈,直到出了血,皮肉翻卷。
雪瑤只覺得眼眶微熱,卻依舊梗着脖子冷着聲嗓趕他:“你離我遠一點,被你碰到很不舒服!”
然而月哲肅依舊不言語,甚至都不看她,只是一味地,咬牙切齒地拉扯着銀鏈,目眥欲裂。忽然,他身後響起無月的聲音:“哲肅,你若再不放手,就要被一起封印了。”
月哲肅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更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無月輕嘆一聲,道:“你要讓遠蕭一個人面對失去一切的痛苦嗎?”
月哲肅的身子一僵,卻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雪瑤看了一眼不遠處橫抱着白穎華身子的無月,忽然開口道:“阿肅。”
月哲肅全身大震,擡眸看向她,欣喜若狂:“瑤兒你原諒我了對不對?”
——自從她分娩之後,便再也沒有喚過他“阿肅”了。
然雪瑤卻依舊冷着一張俏臉,道:“雪瑤一生只可能有一個孩子,你要留下來,照顧吟兒。”
月哲肅呆住了,手下的動作也不由停住了。
“我不會原諒你,可吟兒已經受了太多的苦楚,你要連同我的那一份,一同補償。”雪瑤勾了勾脣角
,“或許等到再一個一千七百年過去,雪瑤便會忘了這些事情,原諒你也不一定。”
月哲肅動容,然卻在下一刻驀地吻上了雪瑤的脣,輾轉纏綿,愛意綿綿。
雪瑤驚怔地瞪大了眼眸,然而縱然再如何地怨恨,終究是深深愛着的。她漸漸地合上眼眸,迎合月哲肅。
冰晶緩緩地沿着二人相擁的身體攀援舒展,月哲肅的雙腿已經被冰晶覆蓋了。他離開了雪瑤冰冷的脣,深情地凝視着眼前面頰嫣紅的美麗女子,緩緩將額頭抵上了她的額,眸光緊緊鎖着她略有些迷茫的眼眸,笑得溫柔:“遠蕭早已成年,又尋到了心愛的女子,銀月如今雖動盪不安,卻也有一干老臣坐鎮,天下雖然風雨欲來,他卻一定會給吟兒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可是瑤兒,你要在冰宮中孤獨地沉睡千年,我不捨得。”
雪瑤抿了抿脣,別開眼眸,道:“睡着了便感覺不到了,比起這個——你若還不放開我,便真的要被一起冰封了。”
月哲肅卻伸手將她的臉輕輕地擡起,讓她的眼眸直視着自己,道:“能和自己心愛的娘子一起被冰封,我也甘願。”他輕笑一聲,再度吻上雪瑤的脣,卻只是輕點一下,又道,“何況,你讓我獨自一人孤獨了這二十年,接下來你還要讓我一個人孤獨終老嗎?瑤兒,你忍心看我鬱鬱而終嗎?”
雪瑤抿着脣沒有說話,月哲肅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道:“之前是我的錯,害你傷心難過,都是我的不是,現在,我來陪你,等到你原諒我的那一日,可好?”
“而且你看,一個人睡在冰宮裡,會冷的對不對?有我陪着你,是不是就暖和多了?嗯,不許搖頭。瑤兒,”他用着似是喟嘆的語氣,一點兒也不在意已經攀援到他下頜的冰晶,“你可知,我有多愛你。”
“你走之後,我那麼瘋狂地四處尋你,可你卻從不肯現身,甚至連我的夢,都不願入。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尋到了你,便絕不會放手任你離開了。”
“——哪怕,你不再願意原諒我,我也絕不會放手……”
月哲肅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封印法陣沉重的壓力將他的身心和靈魂漸漸地冰凍,心跳逐漸地慢了下去,他最後用盡力氣,將雪瑤攬進懷中,而後動作便永遠地定格在那一刻,冰晶驟然封頂。
無月望着眼前這一幕,銀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冰冷,隨即他擡手虛空一劃,包裹着雪瑤與月哲肅的冰晶便緩緩地,緩緩地,沉進了沒有一絲裂縫的,光潔的冰面中。
南鬥與北斗二人長舒了一口氣,天機子失血過多,終是昏倒在地。北斗垂眸看了鬢髮花白的天機子一眼,輕嘆一聲,撕了一角衣袖下來,將天機子還在沁出血絲的傷口包紮好,而後在他眉心輕輕一點。
無月見狀微微一笑,隨即向南北二斗點了點頭,將懷中橫抱的女子交予二人,道:“很多事情,想來我是不用多言了。”
南鬥垂眸看了一眼懷中橫抱着的女子,道:“修補這具身子倒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她的靈魂早在天雷加身之刻便煙消雲散了,還修補她作甚?”
銀髮銀眸的男子溫和一笑,並不言語,而是雙眸輕輕一闔,身子便向後倒去。
南鬥抖了抖眉毛,北斗卻是長嘆一聲,認命地伸手撈住了月夙溟的身子,而後輕輕地放下,看向一旁的南鬥,道:“居然這麼爽快就應允了他的要求,南鬥,這可不像你。”
南鬥聳了聳肩,口中喃喃兩句,面前漸漸出現一擡泛着雪白琉璃光華的靈棺。他將白穎華的身子放進去,而後闔上棺蓋,伸手從袖中取了個紅檀木的長方盒子來,道了一聲:“收。”
只見白光一閃,那寒月冰棺便不見了蹤影。
“你這樣做,天下可是會大亂的。”北斗在一邊道。
南鬥瞥了他一眼,道:“不這樣做,天下依舊會大亂。”他長嘆一聲,掃了一眼四周依舊陷在各種各樣的幻境中的人們,道,“回去吧。”
北斗點了點頭,揮袖道了一聲:“破。”只見那些將各人困住的冰晶都緩緩碎裂開來,這些被蓮華第七式——“蓮宮”困住的凡人們,漸漸地醒了過來。
天上風雪緩緩地停了,厚重的雲層散開,金色的陽光從雲縫間灑落,給這一座美輪美奐的冰宮鑲上了最溫暖耀眼的色彩。
在天降神雷之後,四國似乎都不約而同地沉寂了下來。
銀月新帝歸國,卻帶回了之前一心要置其於死地的前朝太子,並封之爲攝政王,將銀月朝政,全權交由攝政王處理。在那之後,銀月國的皇宮裡,便再也沒人看見過天溟帝的身影。而一直擔憂攝政王狼子野心的輔政大臣們日夜憂心了數十年,卻未曾想到,這之前與新帝鬥了十數年,幾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的前朝太子,竟然在攝政王的位子上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工作了數十年——數十年如一日,沒有再度培養自己的私兵,更沒有趁着新帝不在而策劃篡權。
南北二斗預料中的天下大亂更是沒有到來。藏花國的大將軍歐陽烈帶着殘部班師回朝,卻是上書一封,要交還手中兵權。景文帝不批,甚而將之封爲“兵馬大將軍”,賜盔甲、帥印、府邸等。歐陽烈無奈,只得將妻兒老小接回鳳凰城,一家人住進了將軍府。自此,藏花歐陽世家本家右支便在藏花國數度動盪中屹立下來,愈發根基牢固,延續百餘年,甚至更久。而大將軍的親弟弟,卻在景文帝招賢皇榜下屢次抗旨,最終出家爲道,孤身一人,雲遊四海去了。
紫雪國的太子雪凌宇在帶兵回國途中心疾突發,醫治不及而死。噩耗傳回紫雪國,老皇帝悲痛過度,當即一口鮮血吐出,不省人事。舉國大喪三日,三日後,老皇帝醒來,張皇榜求取天下名醫,爲三皇子解黑佾之毒,力求使三皇子復明。南宮神醫攜妻獻藥,醫好了三皇子。老皇帝下詔,立三皇子爲太子,夏至即位。老皇帝龍心大悅,爲嘉獎南宮神醫,下旨賜其紫雪國御醫院首席二品御醫之職,然南宮神醫推辭不受,攜妻歸隱。夏至,紫雪太子即位,重製法度,明確賞罰,減免捐稅,紫雪大治。
玄
風國的明珠帝姬與殿前閒人及將軍尤楚回國後,孝仁帝亦是龍心大悅,下旨犒勞三軍將士,軍營狂歡三日。童年秋分,明珠帝姬下嫁新科狀元郎歐陽雲峰,孝仁帝於京中賜公主府一座,嫁妝十里。藏花歐陽一脈亦是商賈大戶,聘禮從西豐城東綿延而至城西,亦有數十里。明珠帝姬——風落公主的這一場婚禮,於是變成了四國百年來最盛大的一場婚禮,在很久很久的以後,都是玄風國百姓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而在這之中,最令人豔羨的,便是婚禮行至一半時,自天而降的無數白蓮花瓣,還有身着白色衣裙的男女飛身來去,以“華月公子”的名義送上的賀禮。
——那纔是真正的,百里紅妝。
據街坊巷裡傳言,百里白蓮紅妝出現的時候,婚堂上的明珠帝姬痛哭失聲。只是蓋着紅蓋頭,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帝姬殿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副面容。
在那之後不久,魔宮與魔君便自江湖上銷聲匿跡。
有人道是魔君爲天罰所滅,有人道是魔君生了重病死了,有人道是魔君躲起來療養身子以待東山再起……
江湖上,街坊巷裡漸漸地出現了描寫一代落華雙月事蹟的話本子和劇摺子,還有戲班子專門地排演。人們口耳相傳,在之後的很多年裡,曾經的落華雙月便成了世間獨一無二的傳奇。
玄風國的公主府裡,這天,傳來響亮的啼哭聲。
彷彿是一聲報喜的春雷,將整個被白雪覆蓋的玄風國從嚴冬裡喚醒——玄風國的明珠帝姬順利地產下一名小王爺。
整個公主府喜氣洋洋,前來賀喜的官員與世家大族們差點兒將公主府高高的門檻兒踏平。
與前院的熱鬧不同,這件喜事的正主兒秋沉落卻一個人斜倚在思墨閣的榻上,睜着眼波漾漾的一雙水眸,呆呆地望着窗外滿園的白雪。
歐陽雲峰大步踏進門來,拍了下衣襟上飄落的雪花,這才坐到愛妻身邊去。
“落兒。”他輕輕地出聲,伸手攬過妻子,“落兒……”
他何嘗不明白自己妻子的心情,而若沒有那個人,他又如何能與她這樣平淡地廝守一生,只是最後……那個人卻……
“雲峰,……我想去青竹山。”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夫君良久,秋沉落突然道。
歐陽雲峰看見,說到“青竹山”的那一刻,她眼眸裡忽然閃現的熠熠的光。
“好。”他無條件應聲——反正兒子有他爹孃和岳丈大人帶着。
於是兩個將近而立之年的男女拋下剛出生的兒子和一大堆的公事私事,連聲招呼都不打,直接坐了馬車出發。
一路上,秋沉落一反常態地沉默着,只是用眼睛默默地望着她們走過的路。
青竹山半山腰的竹屋。
秋沉落執意換了單薄的白衫,站在竹屋前的空地上,將白綾輕輕舞起。
一時間,歐陽雲峰呆立原地,眼前不斷閃過的,是三年前那一場雪山之巔的對決。
慘烈,悲壯,哀傷。
是的,哀傷。巨大的哀傷從秋沉落的身上瀰漫而來,幾乎讓他窒息。夫妻同心,何況……那個人對敵之時的身姿便彷彿這樣一支絕世的舞蹈……墜落的時刻彷彿一隻翻飛的蝴蝶,令所有人驚羨。
三個老人默默地從竹屋裡走出來,看着飛舞的白綾,嘴角卻掛上那麼一絲懷念的溫暖卻又苦澀的笑容。
“落兒。”上官邪首先回過神來,輕聲喚住自己的外孫女,將剛拿出來的長衫給她披上,“注意身子。”
秋沉落面帶茫然地望了望他,道:“外公……”
“落兒,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在你們以前一起練功的那片空地旁。”上官邪輕輕嘆了口氣,將她交還給歐陽雲峰,道,“照顧好落兒。”
他鄭重地點點頭,對着自己妻子道:“落兒,我陪你去。”
秋沉落點點頭,任由他牽着自己向前走去。
遠遠地望見兩間竹屋的時候,秋沉落幾不可察地輕輕顫抖了一下,停住腳步。
隱隱傳來吱呀一聲,竹屋前的籬笆門被推開,走出一個人影來。
秋沉落向前邁了兩步,卻倏地停住,轉身:“峰,放開我。”
“那是夙軒,落兒。”饒是他再不忍,也還是說了出來。
秋沉落渾身一震,目光緩緩地轉回去。
一襲白衫。只是那身影比她高大許多,即便三年的思念幾乎將他的身子拖垮,骨架仍舊高大。
秋沉落頹然聳下肩膀,眼眉低垂,輕輕退了回來。
夙軒手裡執着一個水壺,正在給雪蓮澆水。
那一株雪蓮,是當日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唯一的東西。
白穎華。白穎華。白穎華……
這個名字在口腔裡反覆醞釀了這麼久……卻始終溜不出舌尖。
那如同謫仙一般的男子輕輕地念着:“穎兒,穎兒,穎兒……”
聲音如同那水壺裡涓涓流出的水,緩緩滑過雪蓮的花瓣時,也緩緩熨燙着秋沉落的心。
“我們回去吧。”秋沉落忽然輕聲道,轉身離開。
歐陽雲峰詫異地望了一眼那間竹屋和那出塵的男子,心中暗歎一聲,便跟着愛妻的步伐離開。
夙軒輕輕轉過身子,目光在剛剛兩人待過的那顆樹下流連許久,而後默默地,踩着他早已碎掉一地的心,回了竹屋。
兩層結構的竹屋,第一層是他的居室,第二層,卻全是他的筆墨。
那裡面,有各種神態各種服飾的穎華,或走或停,或笑或嗔……
他默默地走進第一層的居室裡,將自己塞進藤椅中,眸光流連過身邊的竹壁,而後他緩緩擡手,取下一旁的劍匣,打開來。
輕輕擦拭着蓮華劍,他眼前忽然閃過一張驚惶無助的面容。是了,那是第一次,他望見她眼眸裡盛滿的一切,都是關於他的,這把劍,第一次爲他而出鞘。
脣角浮現的一絲細細的微笑,緩緩的幸福裡,流溢着巨大的悲傷。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