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興上半截身體打着旋子飛了出去，眼中就看到刀光如浪，一直犁出數十丈遠，才停了下來。
身後整齊的騎兵方隊，從中間被斬開一個大大的裂口，血肉橫飛中，直接已被斬開。
劇痛涌上心頭，精神煥散的最後關頭。
他突然想起老和尚臨離去時說的話：“如果我是將軍你，此時就會打馬逃離，再不回頭……”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他心中這一刻全是後悔。
可惜不能重來。
啪……
楚長興掉落塵土血泊之中，隱隱聽到蹄聲如雷，月光之下，一支騎兵呼嘯而來。
更有兩道人影，站在左側山坡之上，遙遙望來，無悲無喜。
……
“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刀強攻，連人帶馬，死了七八十人。竟然還可以保持鬥志，重新結陣準備衝鋒，這支騎兵的素質很不錯。”
周平安默默看着山谷馳道上面集結起來的黑甲騎兵，感嘆道。
林懷玉點了點頭：“是啊，幾乎比得上咱們花費重金練出來的親衛騎了。難怪鳳凰臺緹騎所過之處，讓人膽寒。”
幾乎比得上，那就是還差一點。
這也不奇怪。
周平安親自挑選訓練的兩千親衛騎兵，不但精糧管飽，肉食無缺，丹藥更是不要錢一般的供應。
而且，還量身打造了最適合戰陣殺伐的混元刀法傳了下去，領兵之時，更是以虎符提升一個大等級。
經常享受到虎符激發精神和肉身力量的照顧，雖然在虎符加持能力撤離之後，他們仍然會恢復到原來的實力等級。
但是，提前體驗到，高於自身一個大等級的修爲和實力，對於這些兵士來說，收穫自是無比巨大。
就算是天資再怎麼不行，這麼體驗過幾次之後，按部就班，照着那種感覺來修行，也會很快就有了突破。
這麼幾個月時間下來。
不說全員換血，達到大虞禁軍水準，二千騎中，差不多也有一千六七，進入了換血境界，放在小城之中，都算得上一個小小的高手。
勉強能夠開一個武館，授徒謀生，打出名氣來。
因此，當項鐵牛衝鋒在前，二千騎跟在後面，只是一個衝擊，剩餘的四百餘緹騎就已經崩散，倒下二百餘騎，其餘人等，絕望之下，向着四方奔逃。
逃跑的被親衛騎一一追上斬殺。
有機靈的百餘人，跳下馬來，扔掉兵器，聽天由命，倒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走吧。”
周平安看了幾眼，就不再關注親衛騎打掃戰場的過程。
項鐵牛雖然憨厚，在數次衝陣，歷經殺伐之後，也漸漸成長了起來。
不但修爲境界瘋狂提升，一躍成爲戰場猛將，性情也變得沉穩許多，有他領着親衛軍，只這兩千騎，就能威懾四方，護衛金河。
更別說，城內還有五千步卒。
任何小股兵力滲入境內，都只是送死。
“除非，雲州方向蕭元芳，或者是鎮北軍親自南下，否則，並不需要擔心各郡縣安危。”
“這一次，滅掉了這支緹騎，更是斬殺鳳凰臺統領楚長興，算是徹底表明了態度，與朝廷站到了對立面……”
林懷玉長嘆一聲，面上隱隱有着憂色。
以前大練兵馬，招撫流民，分封田地，再攻城掠地。
就算是連取三郡之地，師兄也並沒有真正打出造反旗號，只是默默的發展，按大虞朝廷規制安排郡縣官員。
甚至，在對外宣傳上面，也只是針對濁官惡紳，並未有一言片語涉及朝廷無道，打出諸如再造乾坤、推翻大虞的旗號來。
多多少少算是留了幾分餘地。
換句話來說，如果朝廷特別大方，或者抽不出手來，還是可以封一個合適的官職，先穩住江州這邊的平安軍。
甚至，還可以談一談招安的事情。
但朝廷方面，並沒有半點招安的意思，直接就派出鳳凰臺兵馬，並且，設下謀劃，想要直接斬殺除去師兄。
這已經徹底撕破臉了。
斬殺擒拿這五百緹騎以及楚長興，比起當日在平湖縣與禁軍交鋒，性質還要嚴重一些。
以前的朝廷或許沒有真正把平安軍勢力當一回事。
經此一事之後，想必再不會存在絲毫僥倖心思。
再出手，自然是大軍壓境，雷霆一擊。
“本來就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
周平安倒是一點也不在意。
他理解林懷玉的擔憂，畢竟是這個世界的人，對於王朝，對於皇室，就算是再怎麼眼光高遠，心志強大者，多少都會有着不少敬畏。
而他自己，對於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提法，比較感興趣。
大虞朝廷，蕭家皇室，在他眼裡不值一文錢。
如果，能把天下治理得風調雨順，百姓安樂，他還會多敬重三分。
弄成這麼一個鳥樣，這個朝廷，他覺得，也沒有太多存在的必要。
莫說沒有官員前來談及招安的事情，就算有，他也會亂棍打了出去。
把手中兵力解散，自己去做一個受氣的低品官員，受人呵斥嘲罵，這種日子，他根本連一天也過不下去。
聚勢成運，這氣運還要不要，修練還想不想突破？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想當初，咱們也沒想到，會有如今這種局面。現在眼看着就能全取一州之地，裂地稱王，難道還能走回頭路不成？”
“沒錯，是小妹目光短淺了。”
林懷玉灑然一笑。
把一些無謂的思緒，拋之腦後。
有些事情，只要踏出第一步，就已回不了頭。
唯有銳意進取，不成功則成仁，哪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
反正，今生今世，無論他選擇什麼樣的道路，跟着就是。
……
回到城中沒過一會，就見到清老人。
老人家頭髮微微散亂，鬍鬚枯燥如蓬，眼中隱泛血絲。
以凡煉九重武意境修爲，把自己弄得這麼憔悴，可想而知，清老人這幾天，是如何的日夜巔倒，費心費神。
見到周平安和林懷玉兩人返回，清老人長長吐了一口氣，笑道：“本以爲不用你們兩個幫忙，結果，還是沒把握。”
“清爺爺你看，又不愛惜身體。”
林懷玉很不高興說道，在她心裡，老人家就跟自己祖父差不多，從小時候就在身邊，一直暗暗保護着自己，哄着自己開心。
就算後來壽元將盡，也是跟着她東奔西跑的，強撐着身體煉丹。
“沒有，沒有的事，只不過，想要早點吃透丹方，才緊趕了兩天，接下來，就不用如此急切了。”
清老人連忙說道。
他最怕林懷玉不高興，與小九兒不一樣，林懷玉從小就很堅強，但是，一旦真的不開心了，就要哄很久。
而小九兒，那就簡單，隨便給顆糖，就能把什麼不高興的事情全忘掉。
“走吧，需要怎麼幫忙？煉丹方面，我也瞭解不多。”
周平安其實是看過煉丹術的，也悄悄的揣摸過許多次，而且，他還學會了一些低品丹藥的煉製方法。
但是，他那個水平，只能說，比普通丹師要好上一點點，連林懷玉都比不上，更別說與清老人相比了。
這是一門很需要經驗的技藝，沒有足夠的丹火，燒不出爐火純青的技巧。
‘是了，我是陷入知見障了，以前捨不得花費大量願力來學習悟通煉丹術，現在卻是不一樣了，身上揣着二百三十多萬願力，我吝嗇個什麼勁啊？’
‘再說了，如今空間藥田內，種活了那麼多的七竅玲瓏草和月靈花，如果一股腦拿出來，也不好解釋清楚。
以往的低品丹藥主材，拿出來很多，還可以用運氣好，暗地裡培養了藥田之類的託詞來解釋。
七竅玲瓏草這一類本世界基本上絕跡的主材，源源不斷的出現……再怎麼說，別人也是不相信的。’
清老人這裡，自然不會說出去。
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老人家煉丹之時，還有着不少學徒丹師跟着學習，人多了就難免口雜，誰知道會不會泄露出去？
最好還是不要給別人犯錯誤的機會。
‘如此一來，想要最大化把空間種藥能力利用起來，我還是得儘快自己學會這兩種丹藥的煉製方法。’
一念及此，周平安比清老人還要熱心，催促着清老人回到丹室，聽完遇到的難題之後，連忙主動請纓。
這一次，連三小姐的活也搶了。
“火候是吧？我如今已經開得神竅，神識鑄成，更是深入瞭解過一些火系功法，就由我來控火吧。”
這話一出，清老人雖然眼神中還有着一絲懷疑，卻也不太好不答應。
他原本的想法，是讓林懷玉這個學了很多年煉丹的丹師，跟着打下手，控制火焰強度。
至於把周平安也叫來，就是看中了他修爲深厚，耐力綿長。
更是有着一手逆轉生死的無常針法。
等到林懷玉精神疲憊，真氣消耗過度，有些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周平安也好灌輸生機，幫林懷玉恢復真氣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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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風空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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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你親自出手，老夫自然是信得過。”
清老人捏着鼻子，違心的誇讚幾句，心底深處其實是不確定的。
但是，剛剛開始煉製通天極意丹，周平安的表現，就讓他大吃一驚。
“火焰分層，最基本的，要分出藍白紅三重火，對對，調整出風大小，精神感應火苗溫度，最好用真氣壓一壓……”
清老人一邊說出要求，一邊焙制草藥，話一出口，眼角餘光就看到爐中火焰，捏着鬍鬚的左手，突然一抖，就扯下了幾根長鬚，眼神微微呆滯。
“七，七，七色火……”
“是啊，清老看看這火夠用不？你不是說了嗎？火焰分出的層次越多，就越能細微調整溫度，這個淡藍色火焰行不行？”
說着話，周平安真氣鼓盪，風力轉柔，爐中一縷淡藍火焰，猛然竄高，升到頂層，火焰舔在芝葉上面，把葉片烤得脈絡分明，隱隱透出一絲水潤金色。
“好，好，停下，轉爲暗紅火焰。”
清老人一下回過神來，連忙重新吩咐，默默的添加藥材，眼看着，那團融化的藥液凝聚成金光閃閃顏色，心頭一片茫然。
‘若是老夫能夠這樣控火，那還要擔心成丹率嗎？莫說是這些凡煉層級的丹藥，就算真武級別的丹藥，也是想煉成幾品，就煉成幾品……’
煉丹這事，火候的重要性，還在藥物配比份量之上。
每一種藥材，用什麼手法，煉到什麼程度，這些都可以慢慢試驗出來。
但是，控火不到位，一不小心不是烤糊了，就是藥力不均勻。
十七八種各具寒涼溫熱藥性互相揉和，藥性稍稍有着一丁點出入，就可能煉製出來的不但不是寶藥，反而成了毒丹。
這其中真意，經驗很重要，天賦更重要，尤其是對於一些藥性的直覺感應，更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就如廚子做菜。
同樣的配比，同樣的食材，兩個人做出來的，味道的差距，可以相差天遠。
有的人做出來的菜式，好吃得能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有些人做出來的，就味同嚼蠟。
其中的奧秘，靠嘴巴說是說不清楚的。
林懷玉看到清老人狂抓鬍子，頗有些手忙腳亂的表現，忍不住就抿嘴輕笑。
心想師兄往往會做出讓人驚掉下巴的事情來，都已經習慣了。
至於其他十餘位學徒幫工，更是看得眼睛都不眨，盯着火焰瞧。
又轉過頭，看向清老人的煉丹手法，加藥時機。
一時眼睛都忙不過來。
他們知道，這時候是最好學習的時候，萬萬不敢分心，倒是沒人驚歎。
至於周平安呢。
心思卻沒有放在火焰之上。
腦海中，紅蓮業火微微躍動着，心願念力絲線，以一千股一千股的燃燒。
頭腦這一刻，就如高頻運轉的光腦，不停的計算、分析、總結，把清老人每一個動作記下。
不但記下，還把火與藥的關聯，藥性的變化快慢，全都一點點推演詳盡，在腦海裡組成一個巨大的結構圖。
‘七色火也足夠了，就算是開竅丹的二十七種藥材熔鍊，需要不同的火候，也完全可以應付得來，倒是不必要再分出九重火了。’
周平安手法越加熟煉，他甚至，能把每一絲風兒，捲起每一道火苗的幅度和熱力，計算到毫釐。
並且，一直堅持兩個時辰，也不覺得累。
到後來，清老人基本上已經麻木了，再不關注周平安到底怎麼控火，煉出了兩爐極意丹、三爐七色丹，看看成功率夠高，終於咬了咬牙，開始煉製開竅丹。
第一爐過去。
成丹兩顆，全是上品。
他才長長嘆了一口氣，仰首望天，心潮起伏。
“你這天賦，不煉丹着實可惜了。”
他深深的看了周平安一眼，喟然長嘆。
這當然是開玩笑。
事實上，他對於只煉出兩顆成丹，還是有些不滿意的。
認爲，是自己不夠熟練，導至辱沒了周平安的控火技術。
於是，第二爐，他煉出了三顆上品。
第三爐，同樣煉出了三顆丹藥，不過，裡面有一顆是極品。
聽到林懷玉的歡呼聲。
清老人臉上才露出笑容，重重的接過毛巾，擦去滿臉汗珠。
“總算不辱使命。”
“清老辛苦了，竟能煉出極品開竅丹來？”
周平安也笑得合不攏嘴。
極品開竅丹，聽唐婉說，就連唐家都煉不出，而且，清老人的成丹率也比唐家唐羽老頭高上不少，三棵玲瓏草，一顆也沒浪費。
最大的收穫是，剛剛這麼一陣操作，周平安全神貫——已經把每一個細節，全都記錄下來，刻在靈魂之中。
甚至對於丹藥形的本質，比起清老人理解得還要深入一些。
‘只要給我兩爐，不，只要給一爐練手，應該能夠複製出剛剛煉出一顆極品丹藥的過程。不過，這不是極限。’
看着識海里已經消耗掉二十餘萬心願絲線，周平安並沒有感覺惋惜。
“休息一天，明天再煉月靈丹吧。”
看着滿臉疲憊的清老人。
周平安有些不忍。
這是壓榨老人家，真是過意不去。
“不用，趁着運氣極好，就得一鼓作氣，把月靈丹也煉了。”
清老人豪氣干雲說道：“來，給我打一針。”
既然老頭堅持。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周平安一點也不累……
當下，用了生死無常針，再給清老人服用了七色丹靜心凝神，繼續開工。
直忙到第二天中午時分，才熄了爐火。
周平安看着手中八顆月靈丹，其中一顆閃閃生輝，異香撲鼻。
忍不住眉花眼笑。
成丹率百分之九十，極品率百分之十以上。
雖然控火是自己親自操刀。
但是，毫不客氣的講，清老人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二品丹師。
而且，在二品丹師之中，也不算弱。
有他坐鎮，以後隨便得了什麼厲害丹方，自己也省去了鑽研時間，只要照貓畫虎，照着學習改進即可。
這種優勢是巨大的。
精神感應之中，看着空間藥田裡面四十多株七竅玲瓏草，周平安陷入沉思之中。
若是傳出去，自己這裡可以無限培養真武境高手。
恐怕，這個世界都會沸騰起來。
‘在沒有足夠自保能力之前，看來還是得悠着點。’
想到這事，周平安與林懷玉出城來到野外。
他先是颳了一點上品開竅丹上面的粉末品了品，再刮一點極品丹藥吃掉，心裡有了底，把那顆寶光耀耀的極品開竅丹遞了過去，笑道：“快吃了吧，我給你護法。”
“我吃這顆嗎？”
林懷玉眼中全是喜色。
強行壓抑下激動的心情。
真武境，一顆丹丸下肚，就能多活三百多年。
從此，脫胎換骨，壽元悠久，更別提實力大進……
想到當初，自己爲了一門滄海刀，辛苦尋藥，在青羊城與城中各方勢力鬥智鬥勇的過往，一時之間，她不由得眼眶都溼潤了。
現如今，滄海刀，自己都很少修練了。藥物方面，別說七色丹，連上品開竅丹，自己都不希得吃。
“好。”
千言萬語化爲一個字。
林懷玉柔柔的看了周平安一眼。
一口吞下寶丹。
盤膝坐在山巔石頭之上，專意煉化丹藥。
周平安站在三丈開外，心念覆蓋四方，看着林懷玉化開藥力，也感應到她身上騰起的虛幻大鵬身影……
金色光影，沖天而起。
在他的視線中，有着昂揚奮起之意。
四周狂風突起，金色大鵬一飛沖天，直入雲霄。
緊接着，消失在空中，再出現之時，就到了百丈遠處。
林懷玉坐着的身軀，也是一晃就已消失在空氣中，跨出百丈遠。
她強忍住開聲長嘯的衝動，身形一晃，就像是穿越了空間，閃了閃，又到了周平安身前。
身周巨大的金鵬虛影，已經凝聚成兩人大小，翅膀有如同浮光，裹在她的身後，青色光氣結成實質性羽翼，衛護兩側。
“師兄，這枚丹藥藥力好強，我不但一步踏入真武，更是能夠凝鍊出兩道真實風翼。”
“恭喜。”
周平安笑道。
他知道林懷玉在開心什麼。
極品開竅丹，並不只是開竅突破真武那麼簡單，若真如此，上品也就足夠了，甚至，中品也不是不可以，有很大機率突破成功。
極品丹藥比起上品丹藥，藥力強了十倍。
其中自有妙用。
能夠在突破的瞬間，飛速壯大靈魂意志。
一步跨過漫長的溫養壯大虛形過程，從而節省許多年時間，提前摸到真武中期實形的一絲奧妙。
“斬一刀看看。”
周平安提議道。
林懷玉從善如流。
身後長刀出鞘，揮手斬出。
身周元氣涌動，牽扯天地元氣，化爲青濛濛一道數十丈刀罡，彷彿瞬移一般，直直斬在遠處山坡之上。
哧……
山坡轟然裂開。
“好一個風空二相。”
周平安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