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多久, 老闆娘便爲歐陽春和丁月華上了一桌子的菜。嘴裡說着“慢吃”,然後笑盈盈地離開。
丁月華悶頭吃菜,歐陽春倒是覺得無聊了, 看了看一心只知道吃的丁月華, 問道:“丁三小姐, 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能吃?”
丁月華對他扯了扯笑容, 說道:“歐陽北俠什麼時候注意過月華呢?”
歐陽春神秘地對她一笑:“丁三小姐怎麼知道我沒注意過你呢?”
嘴裡的東西差點沒有吐出來, 丁月華奇怪地看他:“歐陽北俠,莫開玩笑了。”
“丁三小姐,其實我挺欣賞你的。”
看歐陽春說的一本正經, 丁月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呃……多謝、多謝北俠。”
“你那麼優秀,又何必吊死在一顆樹上?”歐陽春笑着問她。
丁月華原本的情緒被一股冷意代替, 她倔強地說:“月華死而無憾。”
“可是一定要死麼, 就不能選其他途徑?”
“比如?”
“比如, 去栽培另一顆樹。”
丁月華無奈地笑笑:“歐陽北俠,你說的月華都懂。你無非就是讓月華離展大哥遠遠的。”
“不是。”歐陽春擺手, “你離他遠近我管不着,我只是想讓丁三小姐能夠放寬心而已。”
見丁月華不說話,他又接着說:“本來這種喜歡啊就是沒有道理的,誰也說不準最後會怎麼樣。丁三小姐,我送你一句話:是你的你便欣然接受, 不是你的也莫要強求。”
心裡似乎被猛地一擊, 丁月華不甘地點點頭。
歐陽春給她倒上一杯酒, 笑道:“時間還很長, 歐陽的話, 丁三小姐可以慢慢品。”
丁月華將酒杯端至嘴邊,輕輕抿了一口。酒的苦辣感立即傳遍整個舌頭, 越久越濃……
隨着夜幕的降臨,客棧裡也熱鬧了起來。來來往往的鬼與魂,歐陽春與丁月華坐在其中也似乎淪爲一體。
夜越深,便越是喧囂。
丁月華抵不住睏意趴在桌上小憩,歐陽春環視四周,慢慢品酒。
正喝着,眼角出現一抹黑影。
他定睛望去,只見一個全身被黑色裹着的婆婆。那個婆婆,緩緩擡起頭,視線與歐陽春相碰。
她的眼睛,是綠色的。
這,便是鬼婆。
她緩緩地挪步到了歐陽春這一桌,坐下。
歐陽春給她倒上一杯酒,卻是被她推了。她蒼老的聲音傳出:“你們找我?”
丁月華被這個聲音一機靈,猛地直起身子。見自己對面坐了鬼婆,心裡一驚。卻是忍着懼意,面色平淡地對鬼婆打招呼:“鬼婆,好久不見了。”
鬼婆看了眼丁月華點點頭,然後又看向歐陽春:“這位想來就是鬼媒的親人吧。”
歐陽春不說話,只是看她。
鬼婆從懷中掏出錢幣,往空中一拋,還未落到桌面,便被歐陽春一把截住,收入掌中。
鬼婆一驚,呵斥道:“這是作何?”
歐陽春挑眉看她,言語波瀾不驚:“這是我妹妹的命途,自然是我來拋。”
說着,將手中的錢幣灑在桌面。
鬼婆看着桌面上的三枚錢幣,面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她奇怪地看了看歐陽春,然後卻是笑了。“俠士說的不錯,這命途在你的手裡,的確峰迴路轉。”
歐陽春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這就叫做,人定勝天。”
“這話老身並不認爲。”
歐陽春卻是不再爭辯,朝她努努嘴:“這卦象如何?”
“生死卦。生死只在一瞬之間。”
歐陽春皺眉,與丁月華對視一眼,又問:“那關鍵在哪裡?”
“關鍵,在她自己。”
丁月華見歐陽春陷入沉思,便問鬼婆:“那不知陽姑娘的身體在哪裡?”
鬼婆笑了笑,然後看向歐陽春,說道:“俠士,請拋。”
歐陽春拾起三枚錢幣,看着鬼婆一拋。
錢幣“叮”“叮”地落下。
鬼婆看着卦象,說道:“豐都。”
誒?這算是回答了麼?
歐陽春皺眉,想再問,卻是被鬼婆止住。“俠士莫要問了,一切自有天意。”
鬼婆伸手擺弄了桌上的錢幣半刻,然後幽幽地對歐陽春說:“俠士與三界皆有緣。”
“啊?”歐陽春不懂。
“與人有緣,與鬼有緣,與佛有緣。”
歐陽春翻了個白眼。這不是廢話麼?自己老妹是鬼媒,自己老爹是和尚,想不有緣都難。
那黑影站起,笑着對歐陽春說了最後一句話:“俠士不信天命,最後卻還是要輸給天命。”
說完,慢悠悠地走向門口。
歐陽春沒明白她的話,想再詢問,卻是再怎麼叫也叫不住她了。歐陽春乾脆起身去追,腳步剛停在門口,那黑影早已不知所蹤。
丁月華看着歐陽春的背影,卻是漸漸地皺起了眉頭。
鬼婆的最後一句,應該說的是歐陽春的命途。
他最後還是要輸給天命又是什麼意思呢?
丁月華愣神的空當,歐陽春又回了來,用手在丁月華眼前擺了擺,問道:“丁月華?你的魂沒被帶走吧?”
回過神,退離開歐陽春的手,只是淡笑:“歐陽北俠莫要擔心,月華只是在想鬼婆說的話。”
“想了也是白想,沒有一句靠譜的。”歐陽春呼了口氣,然後看向門外漆黑的夜色。“只希望陰師傅和白玉堂能有點線索……”
*
天色漸暗,府衙這邊的工作也結束了。孫齊換下官服,走出府衙。
望了望天空,他微微地皺起眉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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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的不遠處,陰師傅和白玉堂正偷偷尾隨的。
“這傢伙身上的渾物已經漸漸成人形了。”陰師傅看着孫齊喃喃說道。
白玉堂看了眼孫齊,又看了眼陰師傅,不解地問道:“陰師傅,都天黑了,爲什麼我什麼都看不到啊?”
陰師傅不客氣地拍了一下白玉堂的頭,說道:“那又不是鬼。”
白玉堂摸摸自己的頭,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魔。”陰師傅皺了皺眉,看着孫齊的身影說道:“他的心魔。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蠻正義的人竟然還會被心魔驅使……”
白玉堂不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有心魔麼?”
“問題就出在這裡,我們有心魔,但是卻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是那個人,可以說他原本的自已只有那麼一點兒了。”
白玉堂明白的點了點頭。
一路尾隨孫齊進了他的家,只見他家中一個人也沒有,進來時,門也不關。似乎根本不擔心自己家裡進賊。白玉堂在一邊咂舌:“這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府尹大人的家啊……”
陰師傅沒有回他,只是緊緊跟着孫齊。
兩人在窗外看見孫齊一進臥室便倒頭就睡。白玉堂睜大了眼睛,指着孫齊說道:“這也太……太……”太不愛乾淨了吧!睡之前至少要洗漱一番啊……
陰師傅捂着他的嘴,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不對勁,你跟我安靜點。”
白玉堂點了點頭,卻還是看着孫齊不住地搖頭。
陰師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孫齊。
孫齊的周身黑色越來越濃,最後,覆滿了他的全身……
陰師傅覺得不對,從包袱裡拿出一個瓷瓶,緊握手中。
靜默。
孫齊身上的黑色不再動了,靜靜的,靜靜的。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太安靜,安靜地等待着什麼……
等待着什麼呢……
陰師傅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孫齊,心中頓時明白了什麼。
他在等着,鬼門大開。
*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過了多少時辰。
展昭只覺得這一路而來,似乎太順利了,順利的好像馬上見到子莫似的。
手中的瓷瓶更加奪目,這也是他一路而來唯一覺得寬慰的。
突然,腳下一空。
展昭只覺得身體急速下降,他想拿出巨闕插入堅實處止住下滑。卻是發現,現在他一個魂魄,身上哪裡還有巨闕。
不行,這樣下墜不知道會到哪兒去,更何況手中的瓷瓶已經不亮了。展昭心一橫,雙腳用力使用輕功向上飛去。幸好可以觸碰到堅實處,雖然看不見,但是他能碰到就好,借力往上,終於到了平地。
因爲看不見,一路莽撞借力,身體磕磕碰碰不知破了多少塊皮,體力也有些透支。
支撐不住,坐下休息。
展昭看着黑漆漆的四周,眉頭緊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靠這樣摸索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子莫。
可是,陰師傅什麼也沒有交代他。除了告訴他要保護好手中的這瓶血水以外。
等等,這個血水……是不是會有其他的功用?
拿起瓶子晃動了幾下,裡面的血水熒熒發亮。展昭想了想,打開瓶子,遞至嘴邊,抿了一小口。只覺得血腥味在口裡蔓延,很不習慣。
可是這種不習慣,馬上又被另一種感覺代替。
他,他似乎,似乎可以感受到這個地方,有與這血液相似的存在……
那,那是子莫……
收拾好心裡的悸動,平緩喜悅的心情。
蓋好瓶子,休息片刻,便起身。用瓶子照亮,自己憑感覺使用輕功一路向前。
不過多時,他便看見前方發出的微光。展昭一喜,腳下更加快了。
是一扇門,展昭將門推開,強烈的光亮刺入眼中。
他不適應地閉上眼睛,然後再緩緩地睜開,只見眼前熱鬧非凡,鬼來鬼往。
鬆了一口氣,回過頭,看向門上的牌匾。
生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