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面相十分年輕,約莫只有十六七歲,雖然高,可惜瘦的和竹竿一樣,臉上捱了蕭荀一拳,現如今腫起了半邊,正捂着臉盯着李見,恨道:“呸!識相的放了你爺爺!我們的人在後面呢!”
蕭荀一轉身,果然看到幾個人跟在車後面跑,他哈哈一笑,道:“別說你們十幾二十個人,這樣的人來一百個我也不怕。我問你,錢塘現在怎麼樣了?你們爲何跑到通州來劫道?你告訴我,我問清楚了,就把你放了。”
他一雙眼睛四下打量着,接觸到金鈴的眼神,就怕得低下頭去,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他聽蕭荀這麼說,簡直像是蒙了大赦,答道:“當真?”
“自然是當真的。”
“……錢塘,錢塘守將戴僧褟,投降侯景,開城迎敵。侯景接管了錢塘城,搜刮了糧草轉而攻打會稽,路上在我家地裡紮營,把我家的地踩得不像樣子,房子也燒了,我無家可歸,又打不過胡兵,只好出來搶別人。”
蕭荀嘆了口氣,道:“不料這城破得竟然這樣快……我問你,戴僧褟爲什麼要投降?”
那小孩道:“我怎麼知道?官老爺做事總有自己的道理,哪有我等草民插嘴的餘地?”
“你猜呢?我瞧你口氣並不討厭戴僧褟。他把杭州城丟了,你竟不恨他?”
那小孩道:“聽說胡人倘若圍城不下,糧草又不夠,就會四處抓漢人來充作軍糧……我怕胡人抓我去吃,心裡還希望過快來人把胡人餵飽,叫他們去別處作亂……”
金鈴聽得搖搖頭,道:“吳地並沒有建塢壁的傳統,尋常百姓在胡人軍隊面前,實在不堪一擊。”
那小孩被金鈴的聲音嚇得一哆嗦,但見她長相極美,又忍不住多看幾眼。
“大、大師傅,你不是說問好了,就放了我嗎?”
蕭荀揮揮手,道:“放了放了,錢塘城陷落,回不去了,回去作甚?上蓮花渡吧。”
李見一甩手,把那高瘦的小孩丟進路邊荒草裡,見他打了幾個滾,爬起來就往回跑去。
金鈴默然不語。從她放了銀鎖之後,這搖搖欲墜的九層壘土,又崩塌了一塊。
“義兄,你不擔心嗎?”
“擔心?有什麼可擔心的?”
“義軍的陣地,又少了一處。”
蕭荀哼笑一聲:“擔心有什麼用?我只是個小小的將領,義軍的頭目還是蓮花渡那位大當家。莫忘了你我現在是頭號戰犯,雖然是遭人誣陷,可誰也沒有義務準我戴罪立功重上戰場。你還燒嗎?”
金鈴因爲身上多處刀傷,又得不到及時清理,這些天一直反反覆覆地發燒,這時正是午時正,太陽居然賞臉出來,果然曬得金鈴又燒起來。
“還有點。”
蕭荀道:“我們去通州尋個地方好好吃一吃,睡一睡,再作打算吧。”
三人進了通州城,尋了一個住處,蕭荀去替金鈴燒水,李見則按金鈴的吩咐出去買紗布草藥衣服之類的東西。
金鈴身上的衣服早已破得稀爛,她把衣服都脫下來,擦淨身上的血跡,才一一在傷口上擦了藥,重新綁上。蕭荀弄了一大堆吃的,三人大吃一頓之後,蕭荀道:“吃夠了,上路吧。”
“大、大帥,怎麼不太吉利……”
蕭荀奇道:“還想怎麼吉利?快走。”
李見攤在桌子上,道:“大帥,能不能睡一晚上再去?”
蕭荀道:“不成,這裡既然是蓮花渡的腹地,現在我們就已經在別人的眼皮底下了,現在出發,還能佔據主動。若是現在不動身,晚上一定會被人圍住,五花大綁地去胡豆洲。”
金鈴奇道:“有何區別?都是要上島。”
蕭荀道:“不過是以防萬一,還能爭取些主動。”
見二人點頭,蕭荀又吩咐李見出門買東西,金鈴問道:“還買什麼?”
蕭荀裝作沒事一樣,笑道:“送禮呀,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新衣服合身嗎?”
金鈴這會兒敞着衣衫,露出裡面裹成屍體的紗布,點頭道:“還可以。”
蕭荀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彆着涼了。”
金鈴忽然皺眉,蕭荀一縮手,道:“這個我並非……”
金鈴擺擺手,道:“外面……有人。”
蕭荀奇道:“這裡比之前那幾座城都要熱鬧,有人實屬正常。”
金鈴搖頭道:“有人窺視,想來像是義兄所說,有人圍上來了。讓我去……”
蕭荀一把按住她,道:“你爲何就是不肯好好呆着養傷?我出去和他們談談,找個管事的,弄一條船,省得還要去碼頭求人,你等着。”
蕭荀打開窗子,高聲道:“是哪條道上的朋友?若無惡意,還請過來一敘。”
他又重複了兩遍,對面房頂上便有一人冒出頭來,道:“是……金大帥嗎?”
“閣下又是何方神聖?”
這人臉龐方正,看起來頗爲老實可靠,道:“在下‘弄潮鬼’徐鬼九。”
蕭荀在這江湖上認識的人,也不過是向碎玉許笑寒一干人等,這位二流高手自然是不識得的,只得按照江湖規矩,客氣道:“久仰久仰。”
那人又道:“請金大帥上前一敘。”
蕭荀皺眉道:“恕我無法過去,這裡是閣下的地盤吧,還請閣下上前一敘。”
他轉頭問金鈴:“他什麼人?”
金鈴沉思了一下,道:“好像……是好人吧。”
“你也不認識他?”
金鈴皺眉道:“我認識的人很少,便是見過也不太記得臉。”
那人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地對蕭荀說:“這樣吧,你我二人都走到中間去說,大帥可以放心了嗎?”
蕭荀見他指着兩人中間一處二層房頂上,心道這個位置易逃難圍,聽周圍也不像有許多人埋伏的樣子。再加上此人面向和善,雖少笑容,卻無惡相,叫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是以微微一笑,點頭道:“請。”
蕭荀衝屋內道:“小妹妹,我去去就來?”
金鈴勉力運功,頭昏昏沉沉地聽不太真切,不過她所能聽到的範圍裡,這些人也都不是一流角色,多半隻是來監視,並非是來殺人放火的,因此金鈴輕輕點頭,道:“義兄,應無大礙,小心爲上。”
蕭荀點點頭,從窗子跳出去,翻上了屋脊,只聽這“徐鬼九”道:“這個請大帥前來,是有一事告知大帥……”
蕭荀道:“請講……”
忽聽酒罈碎裂之聲,蕭荀無意識地回頭望了一下,不料喉頭忽然一痛,居然被“徐鬼九”偷襲得手,更可怖的是,此人臉上仍舊是一副老實可靠的模樣,甚至連平常人使力之時臉上微微的扭曲都沒有。
蕭荀雙手死命地拉住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擡腳便往他□□蹬過去,不料徐鬼九膝蓋一拐,將他頂到一邊。這人虎口如鐵鉗,連一向自詡力大無窮的蕭荀也掰不開。此人另一隻手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匕首,對蕭荀微微一笑,忽地朝他心口扎來。
他連呼吸都漸漸困難,手腳更是軟弱無力,但見刀鋒越來越近,他忽然摸到此人小指,遂用盡全身力氣摳出徐鬼九的小指,狠狠往上一扳,徐鬼九果然鬆手,蕭荀一腳踢偏刀鋒,卻見後面亮光閃閃,似有異常,他又扭頭看去,卻見房間裡火光搖曳,股股濃煙冒將出來,一點縫隙也不露,窗子裡半點動靜也沒有,金鈴在裡面不知逃出來沒有。
遠處隱隱有人叫道:“着火啦!走水啦!!”
“小妹妹!”蕭荀當下也顧不得徐鬼九,扭頭便往回跑,忽覺背後一痛,驚得他急忙扭頭,連着幾拳打出去,逼退了徐鬼九。
兩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徐鬼九的手中還有一塊碎布,剛纔那一痛,竟然是他用手爪抓出來的。現如今他一手成爪,另一隻手握着匕首,在與蕭荀不過五步的地方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撲上來,再給蕭荀一下。
蕭荀率先攻擊,一式“黑虎掏心”打向他心窩,徐鬼九竟不閃避不格擋,而是退後一步,用左手硬抓他的拳頭,蕭荀不知虛實,收拳回來,忽地快步上前,一手抓住他手腕,另一手直取肋下。徐鬼九好膽識,右手匕首亦取他肋下,似是要拼個兩敗俱傷。
實則蕭荀更加危險,肋下中人一下,未必會死,中一刀卻是要命的事情,蕭荀微微扭身,避開要害,見這徐鬼九臉上因爲刺中了他而顯出喜色,雙手忽地用力,將他往自己這邊拉過來,膝頭猛力頂在他小腹之上。
徐鬼九的刀刃刺中了蕭荀好幾下,又掙脫開來,退後與他拉開距離,蕭荀根本不給他機會,旋身飛腿,趁他尚未站穩,單腿如斧劈在他肩頭,跟着又是一招橫掃過來,腳跟狠狠砸在他左肋側,不料徐鬼九在連續兩次重擊之下,仍有餘力抓住他的腿,一刀刺下,隨即虎吼一聲,將他推下屋頂。
蕭荀奮力擰腰,擡起另一條腿,結結實實揣在他小腹之上,竟也沒讓他鬆開手。他這才明白碰上了一個武功不怎麼樣,卻非常經打的人。徐鬼九忽地跳起,讓蕭荀衝着地上,從高空之中壓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我爸回老家了,我媽又把我呼回去陪她,好無聊_(:3∠)_
回去之後被餵了一塊芝士蛋糕,一包麻糖,一顆巧克力,幾顆糖……
這並不是晚飯只是下午茶_(:3∠)_
會長成胖狗都是因爲有胖狗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