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掙扎,晃動腦袋,一剷剷的土還是無情地埋過來。我呼吸不暢,漸漸失去知覺,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像是耳鳴一樣響起聲音,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可我怎麼都睜不開眼,一股勁兒在身上涌動,我下意識感覺到,如果能醒來那就死裡逃生,如果就此昏迷下去,恐怕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我大吼一聲,猛然睜開眼,聲音漸漸清晰,上面傳來的。我擡起頭,看到解鈴和老陳在高處叫我。我輕輕晃動身體,發現自己陷在狹窄的碎石洞裡,全身被卡住,一直埋到脖子,動也沒法動。
老陳探身進來,幫我清理身邊的石頭,忙活好半天,我終於露出雙手,他拉住我,大聲喊着:“使勁!”我猛地一提氣,拼命掙扎,石塊漸漸鬆動。解鈴也來拽我,在他們幫助下,我左扭右動,終於從碎石裡掙扎出來。他們把我拽了上去。
我全身都是碎石爛泥,一屁股坐在地上,腦袋嗡嗡響。解鈴在我面前晃動手掌,好半天我才恢復思考能力。
老陳擦着汗說:“多險啊,你剛纔怎麼了?中邪了?怎麼叫你也不聽,徑直走過來,結果掉地洞裡去了,差點就死了知道嗎?”
我全身顫抖,回想起剛纔一幕幕的經歷,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老陳訓我:“以後一切行動聽指揮,不讓你乾的別幹!小馬,如果你真的出點什麼事,我怎麼向你爸爸交待。”
說了半天,看我沒反應,老陳狐疑地對解鈴說:“這人怎麼了?不會傻了吧。”
我從地上爬起來,他們兩個驚詫地看我。我撿起地上的手電,照着剛纔掉進去的坑,然後又照照洞壁,那裡全是石頭,並沒有刻字,根本就沒有什麼黃九嬰的對天三問。
也就是說,剛纔我穿越回去的經歷,應該是我掉入深坑快憋死的時候,做的一個瀕死之夢。
解鈴看出不對勁,輕聲問我:“馬連科,你怎麼了?”
我說:“我剛纔掉進坑裡的時候,做了一個超級真實的夢……我回到了過去。”
解鈴和老陳面面相覷,一起看我。
我簡單把那段經歷講述了一遍,他們兩人聽得皺眉。講完之後,我心裡是無比的頹喪,果然啊,所有的事情發生就發生了,不可能重來一次,世間沒有後悔藥吃。
本來還以爲自己能改變事態的走向和人物的命運,沒想到終歸仍是一場夢。這種無力和頹喪感,無法形容,感覺萬念皆灰。
“夢裡的感覺非常真實?”解鈴問。
我苦笑:“對於我來說那根本就不是夢,是親身經歷。對了,我掉進坑裡多長時間?”
老陳看看錶:“剛纔你像着魔一樣往洞壁那走,結果一腳踩進陷坑,我們再把你救出來,滿打滿算二十分鐘吧。”
我悠然長嘆:“我在夢裡度過了五天。”
老陳若有所思:“難道真有時間之神?或許不是夢,而是真的回去了。”
有些細節我沒法和他們兩個說,畢竟經歷這一段往事的人是我,不處事態之中不知其中的微妙。我回到過去的心情,對於鳥爺和尤素的感情,期望改變命運線的強烈情緒等等,實在無法用語言表述出來。
解鈴提醒我們,不管是夢還是魂魄穿越,這個鬼地方詭異莫名,複雜程度超出原先的想象,大家多注意一點。
又休息了一會兒,解鈴問我感覺怎麼樣。我身體倒是沒什麼,只是精神上一直無法釋懷,還沉浸在剛纔那五天的真實夢境中有點出不來。
至少我有機會改變我們的命運,但是到了最後一刻,事情纔出了出乎意料的變化。
黃九嬰的屍體居然變成了我爸爸,這一點來說,夠虐心了。
我們繼續往深處走,這次每個人都加了小心,深洞裡黑不可測,四處只聽滴水聲,越走越是陰森。
老陳走在前面,解鈴在中間,我在最後,我們沒有任何交談,三束光亮在狹窄的洞窟裡盤旋。
氣氛有些凝重,就在我們神經繃得極緊的時候,讓人震驚的一件事情發生了。
就聽見一連串清脆的“叮鈴鈴”的聲音,好像炸雷一般突然在洞窟深處響了起來,我們不由自主地頭皮一麻。解鈴先反應過來,脫口而出:“是電話!”
我們停下來,臉色都是異樣的慘白,在這個深入地下不知多少米的洞窟裡,居然會響起電話聲。老陳說道:“會不會是工人很早前在這裡鋪設的電話線?”
鈴聲響個不停,清脆的聲音在洞窟甬道深處帶着一陣陣迴音。我們三人繼續往前走,鈴聲也愈來愈清晰,此時我生出一種預感,這個鈴聲似乎就是爲我們響的,讓我們過去接電話。
走了十分鐘,鈴聲就響了十分鐘,一下接一下,清脆陰沉,又摸不着方向。
拐過一個路彎,老陳腳步停了下來,他用手電照着,光亮下,我們看到在洞壁上懸掛着一個老式的黑色電話機。
電話機後面蜿蜒着交錯的電線,延伸進入洞壁,不知通到什麼方向。
電話還在響着,這盤電話實在太陳舊了,隨着鈴聲,上面的灰塵簌簌下落。
我們三個對視一眼,老陳走到電話機前,略有些猶豫,想把電話接起來。
老陳把手電放在電話機上面,深吸口氣拿下話筒,先沉默一小會兒,然後問:“哪位?”
我和解鈴趕緊過去,湊在旁邊聽。
話筒裡是沙沙的聲音,似乎是無線電的干擾聲,我突然有一種彆扭而黑暗的預感,趕緊告訴老陳掛了吧。老陳有些猶豫,這時電話裡傳來一個人聲。
我們頓時屏息凝神。那是男人的聲音,一直在咳嗽,老陳也不催他。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那頭的男人忽然問:“孤狼在嗎?”
老陳脫口而出:“不在,沒有這個人。”
聽到這兩句對話,我頓時產生些許疑惑,老陳的反應十分不正常。他好像早就知道那男人要問什麼,他的回答根本沒經過思考,完全就是張嘴就來。
那男人不斷咳嗽着:“我好不容易查到這個電話……如果你們這裡有孤狼,請轉告他,咳咳,有一個叫阿珠的女人在醫院快死了,咳咳,她只想見見孤狼最後一面,咳咳,希望你能,咳咳,轉告他……”
這人還沒說完,老陳“砰”把電話掛了,他的臉色很差,額頭浸出冷汗,直直盯着電話機,像是在看怪物。
我和解鈴都看出來,這個電話對他來說非同小可。
解鈴知道這時候不能刺激他,輕聲問怎麼了。
老陳靠在洞壁上,從兜裡摸出煙,哆哆嗦嗦叼在嘴裡,打火機點了幾次都沒點上。解鈴把打火機接過來,幫他把煙點上。
老陳抽了兩口煙,盯着電話機,沉默十幾秒後說:“我不想再進去了,這裡太可怕了,我想回去。”
“到底怎麼回事?”我問。
老陳臉上毫無血色,他勉強鎮定說:“大概在二十多年前,那時候我還年輕,背後是叔叔的扶持,前途廣大。人一年輕,又有了成績,很容易傲氣上頭,做事無所顧忌,那時候我認識了很多女人,對她們都是玩弄的心態,其中有一個丫頭更是無怨無悔地跟我好,還爲我懷了孩子……可我爲了前途,當時要迎娶一位老上級的女兒,就把她甩了。”
老陳咳嗽的不行,把煙掐滅,繼續說:“我認識那丫頭的時候,還是在大西北執行任務,用的是代號。自認爲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回到京城我還當我的貴公子,可誰知道有一天,一個電話打到了我們科,是誰接的我忘了,那同事告訴我,有一個老人剛纔打過電話,說是找孤狼,讓他去見一個叫阿珠的女人,他還說阿珠在醫院裡難產要死了……我一聽就愣了,因爲我在西北執行任務時的代號就叫孤狼,而被我玩弄的丫頭就叫阿珠。當時我的反應不是心疼那個丫頭,也不是懊悔自己做過的事,更多的是恐懼和恨意,怕這個女孩耽誤了前途,她死了最好。我賄賂了那個同事,讓他不要把事情說出去,同事對我說,他對那個老人說電話打錯了,這裡沒有叫孤狼的人……”
我聽得心血起伏:“老陳,你的意思是,這個電話……”
“我不知道此時此刻電話那頭的人到底是誰,”老陳苦澀地說:“這個世界上難道真的有時間大神?這個電話對我來說,遲到了三十年,現在我才親手接到……我一生中做過很多昧良心的事,最讓我掛懷的,就是年輕時的這起風流債。我想她,阿珠。人很怪,年輕時僅僅一度風流,偏偏能記憶一生。”
老陳說着說着,流下眼淚,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