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嘯天倒揹着雙手,雙目定格在辛小樂的臉上,審視着她。
要是換了一般人,是絕對經受不起老爺子這種審視的。
他的目光誅心。
辛小樂可是經常被蕭子越那不可一世的目光籠罩的人。
蕭子越的目光誅的是靈魂。
剛纔她是被老爺子忽然拆穿,有點措手不及,所以不敢和他對視。
現在既然鄭嘯天都這麼坦然的什麼都承認,那她還怕什麼。
她的眼睛本來就大,故意瞪的更大,也審視着鄭嘯天。
一老一小就這樣相互打量,小破屋裡一片死寂。
鄭嘯天看着辛小樂的眼神裡,越來越多的是讚許。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和他對峙。
辛小樂看着鄭嘯天的眼神裡,越來越多的是不屑。
得瑟什麼啊,你比大叔差遠了。
“好!”鄭嘯天忽然爆發一聲。
辛小樂習慣了蕭子越的吼聲,對鄭嘯天這一嗓子,臉不變色心不跳。
“我果然沒有看錯,孩子,過來,我告訴你。”鄭嘯天朝着辛小樂招手。
辛小樂就走過去,看他到底能幹什麼。
屋子裡就一張椅子,鄭嘯天坐下了,一點都沒嫌上面的灰塵。
辛小樂左看看右看看,就坐到了桌子上。
既然要談事情,她也得有個座位不是。
鄭嘯天並不以爲忤,還覺得辛小樂不拘一格,這正是他最看重的。
“你想做我鄭嘯天的孫女,就得拿出本事來。我從來不看重血脈親情,我要的是一個人的能力,否則我打下的江山,在下一代就會沒落。”鄭嘯天說的擲地有聲。
辛小樂撇嘴。
誰想當你孫女了?
要不是因爲辛國棟夫婦,要不是爲了給鄭守成夫婦報仇,我纔不來這裡呢。
不過,鄭嘯天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對這樣一個大家業來說,如果交給一個笨蛋,也就應了那句富不過三代的老話了。
“爺爺的意思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對付的了鄭夫人,如果連一個鄭夫人都對付不了,我活着就是給你丟人。”還不如被燒死在這裡,辛小樂說道。
“你終於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鄭嘯天露出了一絲微笑。
辛小樂心裡說,良苦個屁,冷血。
“那我爸媽就這樣白白被鄭創業害死了?”辛小樂不相信一個老人,在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時候,一點都不傷心。
“你肯定在心裡罵我冷血。”鄭嘯天一語道破辛小樂的心理。
“沒錯。”辛小樂大方的承認。
她發現和這種人相處,最好的方式就是開誠佈公。
“我已經經歷過一次喪子之痛,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鄭嘯天說的很肯定。
聽上去可能覺得很冷血。
但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明白那份痛徹心扉。
辛小樂卻懂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
說的更直白一些,就是護犢子。
“而且我很慶幸,當年死的是守成。”這是這麼多年來,鄭嘯天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二兒子。
辛小樂沒說話,只盯着鄭嘯天。
彷彿有什麼陳年往事即將被揭開真正的面目。
“當年我就想把家業放手交給下一代,也好享享清福,創業和守成都想接管鄭氏,兄弟兩個斗的死去活來。可惜,守成不夠狠心,也不夠聰明,所以纔會被創業利用車禍害死。”鄭嘯天說的很慢,每一個字彷彿都很痛心。
辛小樂這才明白,她一直想討好鄭嘯天,在得到他的信任後,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原來她這是白費功夫。
人家老爺子對當年的事情,來龍去脈知道的比她還清楚。
“可是現在你也沒有把家業交給鄭創業啊。”按說鄭創業贏了自己的親弟弟,就是唯一的繼承人了。
“創業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嗎?”鄭嘯天問。
辛小樂想了一下。
明白了。
鄭嘯天是嫌鄭創業狠心有餘,智商不足。
真要是聰明人,就應該像鄭夫人這樣,不動聲色的害人。
鄭創業那晚在宴會上,鋒芒太露了。
鋒芒不怕,但是準備不充分,一下子就被辛小樂給找到了破綻。
連辛小樂這種智商的人都能收拾鄭創業,那麼在爾虞我詐的商界,鄭創業遲早會死的很慘。
“當我在大門口的監控器裡,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鄭嘯天像是看着自己繼承人那樣看着辛小樂。
辛小樂想想自己那天干的那點事,嘴角抽了抽。
爺爺,其實你要找的就是一個能缺德的人。
蕭子越纔是最合適的。
“不對啊,既然鄭夫人這麼聰明,爲什麼不讓她幫着鄭創業?或者把您這份家業就交給她,您不是不在乎血脈嗎?”辛小樂一直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現在終於想到了。
“她要是肯幫創業,創業還會出醜嗎?”鄭嘯天反問。
辛小樂想起來,宴會那晚鄭創業丟人現眼,鄭夫人壓根就沒露面。
當時她還以爲鄭夫人城府深,沉得住氣,現在看來這裡面有貓膩啊。
想到這裡,辛小樂興致勃勃的看着鄭嘯天,她還想聽故事。
但是鄭嘯天不講故事了,“想知道的話,自己去調查,自己去鬥。機會,我已經給你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辛小樂大徹大悟。
今天在小花廳,這老王八淡故意把自己交給鄭夫人,這是在佈局下套。
鄭嘯天該說的都說完了,站起身來,很器重的拍了拍辛小樂的肩膀。
沒有再說什麼,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淡淡的陽光下,老人的腰板不服老的挺的很直。
辛小樂還坐在桌子上,看着鄭嘯天的背影。
她以爲馮蘭說鄭嘯天脾氣古怪,地下室裡已經夠古怪的了,現在看來,這纔是老傢伙真正古怪的地方。
不過,話又說回來。
一個人能夠赤手空拳打下這樣一個龐大的天下,要是普通性格的人,根本做不到。
辛小樂來這裡的目的本來是拆穿鄭創業,現在這個目標算是達到了。
那麼,要不要去告訴馮蘭呢?
她正在考慮着,馮蘭卻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了。
“二小姐,我可以進來嗎?”馮蘭昨晚在祠堂被辛小樂收拾了一頓,現在對辛小樂是真正的恭敬了。
“你一隻腳都踏進來了,我能說不嗎?”辛小樂沒好氣的說。
“二小姐看您說的,我自然聽您的吩咐。”馮蘭陪着笑說。
“真的聽我的?那你還是別進來了吧。”辛小樂不客氣的說。
馮蘭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在辛小樂的注視下,馮蘭訕訕的把踏進來的那隻腳給收了回去。
“這屋子沒有空調和地暖,二小姐身子金貴,我怕您凍着了,我是特意給您來送被褥的。”馮蘭不肯走,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外說道。
辛小樂看了看。
馮蘭身後跟着幾個女傭,每個女傭都五大三粗的,抱着厚厚的被褥。
這些被褥要是疊在一起,得有兩米多高。
不用這麼誇張吧?
辛小樂大眼睛軲轆軲轆的轉。
想通了。
棉被什麼的都是易燃物,這要是半夜放火,就這一大堆被褥,就夠燒死她的了。
馮蘭還說跟自己是一路的。
騙誰啊?
這是唯恐自己死的不夠快。
辛小樂朝着馮蘭擺擺手,“你的孝心本二小姐心領了,被褥就算了,你要真是有這份孝心,就給我乾點活。”
馮蘭差點被辛小樂這幾句話噎死。
什麼叫孝心啊,說的好像是晚輩給長輩過年似的。
不僅不能說辛小樂什麼,還得繼續陪笑臉,“二小姐您有什麼儘管吩咐。”
“去找根皮管子,接到水龍頭上,把我這屋子周圍都給我澆溼了。記住啊,必須澆到泥濘不堪的程度爲止。”辛小樂頤指氣使的吩咐。
“二小姐你這是要做什麼啊?”馮蘭不明白。
“這不開春了嗎?我要在這裡種地。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輪的到你來管我嗎?快點去幹活!”辛小樂訓斥。
馮蘭疑疑惑惑的,只好帶着那幾個抱着被褥的女傭撤退了。
辛小樂還不放心的親自監工。
她自己要了雙高筒防滑雨鞋穿,卻不讓馮蘭穿雨鞋。
不停地在屋子周圍的空地上來回走,好檢查地面的水灑的夠不夠。
馮蘭可就慘嘍,腳下總是打滑,摔了好幾個大馬趴。
中午用餐的時候,鄭嘯天已經走了,只有鄭夫人和辛小樂兩個人來到了餐室。
辛小樂早飯就沒吃,又忙活了半天,雖然活都是馮蘭乾的,但主意是她出的,腦力勞動也是勞動啊,所以她要多吃點。
辛小樂一邊大口吃飯,一邊看着鄭夫人。
哼,想燒死我,地面都澆溼了,看你怎麼燒,今晚不睡了,敞着門等着呢。
鄭夫人沒事人似的,還笑模笑樣的給辛小樂夾菜。
就算辛小樂死了,也不會有人懷疑到鄭夫人這裡,還得說鄭夫人關心辛小樂,吃飯的時候都像個傭人似的給她夾菜。
午餐結束後,鄭夫人就去陪着鄭婉柔了,根本就沒管辛小樂。
辛小樂自己玩了一下午,吃過晚餐後,就回小破屋子去了。
她纔不傻呢,沒有空調什麼的,也不能虧待自己,暖寶寶,熱水袋,準備了一大堆。
自己鋪好牀,躺着玩手機。
心裡卻在罵一個人。
蕭子越。
昨天說的好好的,大叔會像別人談戀愛似的來接自己出去玩,這都一天了,這魂淡大叔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夜色漸深,冷風呼呼的吹進屋子裡,辛小樂一點都不冷。
正玩手機玩的開心,就聽桌子底下有動靜。
辛小樂收起手機,看過去。
桌子底下沒有放任何東西,屋子裡鋪的都是青磚,聲音來自青磚下。
看來鄭夫人不能放火,改成挖地道了,這玩的可真嗨。
辛小樂順手拎過一個很大的熱水袋,擰開蓋子,蹲在了地上。
等有人出來的時候,哼哼,她就把熱水都澆在來人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