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終非同袍,相系何益?

三十多年前,天山派曾遭當時妖界四大戰將之一的天狐襲擊。彼時因妖界以聲東擊西之計向蜀山發出戰書,所以各派精銳紛紛趕赴蜀山助戰。幸好龍清一提早勘破其詭計,並將計就計令妖界三路鎩羽。

如今,妖界捲土重來,實力大勝從前。可反觀人間,幾十年中僅以表面的安寧粉飾太平,且自詡興盛,實際上早已強弩之末,根本經不起太大的打擊。

不僅天山派,其實如今的仙界各派多數都已只剩下依靠祖傳禁制結界維持,就算自保都非常吃力,說殺敵滅妖基本上等於癡人說夢。

而形成如今這種局面的原因說來無非兩個,其一是人間本身道消魔長,靈氣衰弱。

其二自世初天道衆神掌管三界衆生,維護宇內秩序,雖以無邊神力壓服邪魔、妖異,使人間最多窩裡鬥,總不至於瞬息覆滅。

但即便如此,天界以神力維持人間,卻是也要藉由人間正氣轉化爲靈力爲營養自足。可每每人類墮落的速度和程度都會令神道猝不及防,且人間多出些龍清一、影卓然之流,根本不肯附庸神道的虛僞正義,導致神道絲毫不敢隨便信任這些人,從而令神道本身的實力也從來無法增強。

現如今衆神只全力加封天地氣脈,阻止大洪水來勢已經十分艱難。妖界趁此機會大舉進犯人間,頗有點坐收漁利之意。

不過玄焰終究是妖界數千年來第一奇才,他又怎麼會不明白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的道理?所以他此刻的襲擊絕非只是爲了佔有一個人間,更是與楊建傑一樣頗爲覬覦大洪水的無上威力。

當然,玄焰也早就知道影卓然此人了,甚至還一早就知道了他此來人間偕同的多位魔道高手。可同時他也知道,魔道受三界秩序所限一旦進入人間就會法力大幅減弱。但結果他預料雖然不錯,可惜還是過於樂觀了!即低估了魔道諸人的實力,也沒想到影卓然如今手握幻遊鏡可以隨時馳援各地,無論他多少路侵襲都不會有太大的作用。

而此一戰大敗,玄焰聖君固然多有意外,卻也並未慌亂。可天山派雖勝,卻反而暴露了自己,乃至整個正道紙老虎的真相。

人間最強大的自然要屬修仙界,而仙道最強莫過九大仙派。如今蜀山已經覆滅,無憂勢大,且具神道加持,自保無虞,可要多方救濟同道卻也有心無力。

慈航、琅嬛孤懸海外,妖界也不耐遠征。其他如飛來除了一個掌門藍濤,根本沒二個能看在眼裡的人物。靈鷲憑釋家佛光普照也不過暫時勉強防衛,其他如天都、琅琊基本都是不值一提的,所以也只有天山算是同道中人數最多,人才較爲興旺的。

但即便如此出戰失了沈承,掌門於正清也性命垂危,若非龍卓盛兄妹及時趕到抵死援手,也已等不及影卓然來力挽狂瀾便除名江湖了。而如此一來,無論怎麼想也都難免令仙界中人汗顏、失落,同道士氣更如何振奮?

暫時穩住了龍卓盛兄妹,影卓然讓肖望來引自己去見於正清,由木神句芒爲其診治。

可正所謂“藥醫不死人”!於正清終歸已是百餘歲高壽,本身並無仙緣,加上死戰力竭,因此已經是運數使然,回天乏術了!

臨終之際,於正清已經是難以再開口發音,看着影卓然虛弱且欣慰的笑了笑,又微微顫抖着指了指自己,再肖望來,雙脣翕動着說不出話來。

影卓然會意點頭:“於掌門請放心!肖大俠爲人穩重謹慎,堪爲一派表率。在下如今既然已決定擔負重任,必當鼎力相助!”

聽了他的允諾,於正清終於放心的輕輕合上了雙眼,天山派內外頓時哭聲一片!

曾經的於正清自詡一代宗師,難免有些自大傲人,但對門下弟子向來愛護有加,頗爲關切。自從爲龍清一挽救覆滅之難,於正清也終於漸漸感覺到了自己的能力有限。且他爲人並非鄙俗,對龍清一始終懷有一份感恩之心!

龍清一死後,於正清心裡也着實黯淡,因爲他心中明白那師徒之後,江湖上已經再無一人可以號令羣倫。正道分崩,各自爲政勢成必然,伴之而來但凡強敵壓境,別說互相幫助,能不彼此拖累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而在對影卓然的態度上,其實不僅於正清,很多名宿心裡始終都有個芥蒂。並不是因爲他對擔負救世重任模棱兩可態度,而是他固然是此番浩劫不二救主,卻恐萬難成爲天下安定後的盟主之選。

因爲不管他自己是否願意擔負此後更艱難的統領羣雄任務,無論其出身來歷,又或天道命數,這世間奇才都罕有能長壽多福的運道。可總歸是一時說一時,來日再斟酌!

此時此刻,於正清的喪事也沒法苛刻其身份地位去辦理,肖望來接任掌門之位也只是門內和來援的諸人草草成禮!

之後,每個人都知道很快就會有一場更大的危機要來。而還沒幾天功夫,就接連有弟子來報說山下不斷聚集了大量妖異嚴陣以待,頗有決心剿滅本門態勢。

肖望來雖爲天山派掌門,且還是在自己地盤,但有影卓然在他勢必不敢冒領主位,只能恭而敬之的請教應敵之策。

環視衆人,影卓然雖不懼妖異,卻也不願爲此多費手腳。否則最後縱然勝了也是得不償失,那又何其不值!

“肖掌門,各位!我爲人一向不喜歡說廢話,現在的形勢相信大家也都非常明白!我等自然不懼妖邪,可彼此終究衆寡懸殊,力戰之下恐怕這天山派將難以保全。畢竟說到底,我們還沒本事能一舉手就盡殲羣妖!”

其實道理是很簡單的,水災氾濫時人們都知道該到高處去躲避,可多高的高處也保不住一間原樣的房屋。影卓然這些人就算面對再多敵人也不會怕,可殺人也總得一個一個殺,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對方羣起而攻。

但也要理解,肖望來等人心裡怎麼也不可能坦然捨棄師門基業!只是基業並非是指一間房子,或是多大的一片土地。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同門安全何愁日後不能東山再起?

一念及此,肖望來只能忍痛將一切全權交託。

影卓然當即派畢方和刑天去主動攻擊羣妖,拖延其進攻時間。同時海神禺強等迅速佈下法陣,餘人即刻往後山小路退去。

半天之後,夕陽西斜,衆人已將下山,仰頭看去山頂上大殿已是濃煙四起。影卓然當即催動法陣,引動山脈傾天池水與山中積雪瞬間淹沒了涌上天山的無數妖異。

此時看來,雖說是毀了天山派數千年基業,可不過只是一片房屋,相比起殲滅的敵人數量那是遠遠超值了,於是天山派衆人心裡便不由稍稍好過了一些!

接下來,要安置天山派這幾十人暫住並不困難,可影卓然救他們出來難道是爲了從此養他們一輩子?當然不!

一口氣走出百餘里,看看已是深夜,衆人商議暫歇一時。

閒下來,影卓然看向龍卓盛兄妹,二人此時也都是滿腹心事,對一切都沒有個清楚的概念!

“你們倆今後有什麼打算?”

這本是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但又確實是兄妹倆心裡恐怕永遠也沒有主意的問題!

看看他,龍卓盛苦嘆聲輕輕搖頭:“卓然!已經發生的事無論我心裡多抱歉,多愧疚,也都是於事無補了。況且如今我爹也已經死了,我和茵兒現在不過只是想用餘生去爲他稍稍贖罪。如果我們有什麼可以做的,你一句話,我們就算死也不會退縮。可如果……如果你終究心裡有怨,我們也能理解……”

聽着哥哥的話,龍卓茵早已忍不住低低抽泣出聲。對她來說,除了和哥哥一樣對影卓然的歉疚,更多了一份對自己的自憐自傷!

淡淡搖頭,影卓然告訴兩人:“天大的事也總會有過去的時候,況且龍天駒雖然殺了我父母,害了我一生,但他也只不過是給別人利用了一輩子,說起來也不見得誰更可憐,所以我當日並沒殺他。但現在你們是否真的想清楚了?龍天駒雖然是死了,可是……”

兄妹倆都明白他的意思,從始至終,龍天駒無論做了多少壞事,若非受人利用,說難聽點憑他的本事還未必能辦得到呢!

而楊建傑雖有野心,那也是在後來,龍天駒的自取其咎。但如果把所有事加在一起推究起始,龍天駒的墮落、深陷,直到萬劫不復,真正一步步把他推向地獄的還是他一生摯愛影美茹!

而對龍卓盛兄妹來說,父親的確是死了,可如果日後面對母親又要如何呢?他們並不是沒想過這一點,可他們又能怎麼辦?

影卓然當然也知道他們心裡的苦處,更深知二人天性重情重義。他們沒法坐視父母爲禍天下,可也沒有大義滅親的勇氣!

說到底,能置身事外對他們倆其實是最好的選擇。可偏偏他們並不是那種能獨善己身的人,根本不可能心裡明知天下大劫源自父母,卻還能去隱居安然!

影卓然正明白這個決定必須他們自己去做,沒人可以代勞。反正對自己來說,從來不願意勉強別人,更不想有朝一日因爲本可預見的麻煩導致失誤!

所以即便一早衆人發現龍卓盛兄妹已經不辭而別,影卓然也絲毫沒有意外的樣子,當然也沒有半點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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