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易模模糊糊之中聽見兵刃交擊混着痛苦哀嚎的嘈雜,嗅着濃重得彷如瀝血戰場的血腥味,像是回到了往日的沙場,陪着將軍在敵軍中縱橫馳騁,看着將軍所向披靡的英姿。
於是,安易睜開眼,也正見到了阿僕一刀砍下一顆頭顱,咕嚕嚕的滾到安易的面前。
“二叔!”安易一骨碌爬起來,面對着眼前的修羅場。一尊殺神正大肆屠戮,血花飛濺,佈滿山洞之外。望出去,一條淋漓血路,宛如地獄血池。
“醒了?”阿僕冷酷,一腳踹飛一個不顧命撲過來的兵士,將刀拋給安易,“準備走了。”他面前倒着的有上百士兵,和兩個全副鎧甲的將軍。山路難行,仍是有上千人將他們圍堵。阿僕守在洞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安易飛身過去,補上阿僕離開的缺,瞬時將兩個人砍倒在刀下。虎目灼灼,氣勢大盛。
阿僕回去洞裡,將仍然昏迷着的山纓抱起來:“阿易,不可戀戰,我們走!”當先衝了出去。
安易緊舞大刀維護阿僕,隨在他身後將所有想要攔阻的人全部斬爲刀下亡魂。兩人在林中一路奔逃,專門撿險要難行的地方去跑,卻還是難以將那些追來的士兵甩掉。那些士兵彷彿不知痛不怕死,只緊緊跟着,即使面對阿僕和安易兩個殺人如砍瓜切菜般的手段,也沒有半點退縮畏懼的意思。
阿僕已經知道,那些來追的都是什麼士兵了。灑在他身上的血都是冷的。怕只要過個半月,那些士兵就要化成屍水。
然而此時最要緊的,卻是他們兩個要如何逃脫追擊。
“將軍,將軍!”
阿僕正闖進一片亂石堆,不妨竟聽見亂石堆後有人在叫。
“將軍,到這裡來!”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冒出個腦袋,帶着儒生巾,笨拙的向他招手。
阿僕看看前面,又看看後頭的追兵,一咬牙騰躍而起,向着儒生所在的石頭上跳去。
那儒生眼見着阿僕跳過來,嚇得向後一仰,差點翻到石頭下去。虧了阿僕眼疾手快
拉了他一把,纔沒跌個頭破血流。
安易斬了個兵士之後也跟了過來,同樣上了那塊石頭。
儒生也就嘿嘿一笑,兩手一拍一分。
阿僕和安易便看見那些巨石陡然動了,相互交錯,將那些魂器士兵都困在其中,再也出不去了。
“將軍,沒事吧?”儒生得意,笑呵呵的問。
“敢問公子高姓大名,多謝相救。”阿僕冷然,並沒放下戒備。對方開口就叫他將軍,分明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而剛剛儒生所用的,正是奇門遁甲之術,精妙絕倫。阿僕自忖,若是他陷入方纔的陣中,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衝破出來的。
“區區不才,姓曹名倚墨。久聞唐將軍大名,心嚮往之。不期於此相見,三生有幸。能於將軍有點滴之助,乃是區區的榮幸。”儒生拿腔拿調的,看來倒是謙卑得很。
“多謝。”阿僕不想多做糾纏,“告辭。”
“唉,將軍這就要走麼?”曹倚墨忙攔住,“將軍現在可走不得。山裡士兵多,山外更多,都是誓要捉住將軍的!將軍千萬不可輕易涉險。何況將軍還帶着……”說着,去看阿僕懷裡的人,猛地被震住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隨即,猛撲了過去,大喊,“娘子!”
阿僕見那人向山纓撲過來,擡手一格,曹倚墨就被他胳膊擋住,站立不穩,摔下了石頭。
然而那聲“娘子”,卻讓阿僕比曹倚墨更震撼。
“娘子!”曹倚墨在石頭之下,仰着大喊,“娘子,我找得你好苦啊!”鼻涕眼淚一起流了下來,哭相難看之極。
“不許胡說!我家姑娘怎會是你娘子!”安易大怒,舉刀就要砍人。
“阿易,住手。”阿僕喝住了安易,沉着臉,不言不語。
曹倚墨嚎了半天,見阿僕不理睬他,也終於止住了哭:“那個,將軍,不如先去我家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阿僕淡漠拒絕。
“我看娘……”被安易瞪了一眼,曹倚墨把後面一個字吞
了回去,“姑娘似乎受了傷,還是應該找個安穩的地方歇息的好。”
阿僕瞅了眼懷中的山纓,山纓睡顏恬靜,然而體溫卻低得驚人。之前他帶着山纓從夜山逃出來的時候,山纓也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將軍放心,我絕不會害將軍的。別說姑娘是我的娘子,就算不是,我也不能看着姑娘受苦的。”曹倚墨這一次卻頂着安易的壓力把話說了出來。
阿僕想了想,同意了,跟着曹倚墨回了家。
看着阿僕在牀上安置了山纓,曹倚墨磨磨蹭蹭的過來:“將軍,外頭準備好了水,將軍要不要沐浴?”
阿僕早已戰成了血人,一路走着一路踩着血腳印,那些都是大啓士兵的血,他自己倒是沒怎麼傷。看了看山纓,阿僕搖了頭,打定主意人不醒他也不會離開。
曹倚墨無奈,只得怏怏的離開,邊走還邊去探看牀上的山纓,一臉的關切留戀。
“曹公子。”
“將軍什麼事?”聽見喚,曹倚墨忙顛顛回來。
“曹公子,如何認出,姑娘就是……”阿僕斟酌着話語,卻總繞不過那一個詞,在他喉嚨裡梗着,“就是公子的妻子。”
曹倚墨笑了,倒是笑得憨直笨拙:“拙荊山纓,這段時間有勞將軍照顧了。”
阿僕如被雷擊,腦中轟響,好不容易纔剋制了,教自己呼吸平靜:“姑娘一直戴着面紗,卻不曾露面,公子怎知姑娘便是?”
“山纓戴着面紗,只因山纓容貌醜陋,不敢教人看見。”曹倚墨說到這裡,也是一片淒涼悲傷,“其實山纓本也是極漂亮的女子,然而一場大病,使得她半邊臉上長滿紅斑,從此再難見人……唉……可惜了她啊……”
阿僕覺得自己有些暈眩,也許是山纓爲安易作法時,他放的血有些太多了。屏抑着呼吸,他輕輕頷首:“事情的究竟,待姑娘醒來判斷吧。”他此時之累,遠比從夜山逃出來,受了一身重傷還強自撐着做苦力賺錢照顧昏迷不醒的山纓的時候,還累上百倍千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