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意思是,博希蒙德也希望北進,佔據梅利泰內?”小翻車魚有些不安。
高文看了她眼,用手指着面前桌子上攤開的圖紙,指頭在目標處激烈敲動,“梅利泰內是能夠同時封鎖住達尼什蒙德國度、大亞美尼亞與馬拉什間的要隘,若是上帝眷顧我將其奪取的話,那麼我的王霸之業就成功一半了。但是對博希蒙德來說,他肯定不會希望梅利泰內成爲懸掛在他頭上的劍;而對於梅里克來說,他也不希望梅利泰內成爲抵住他軟腹處的匕首。”接着,高文身後的椅子猛然吱呀了聲,被他朝後踢着滑動半步,大棕熊巨大的身軀立起來,陰影蓋住了阿格妮絲灰色的雙眸,這讓小翻車魚能夠直觀感受到他的緊張和糾結,這在她先前和大棕熊相處的歲月是很難見到的,“梅利泰內北可以憑藉縱橫的河流,直驅達尼什蒙德酋長國的中核要塞錫瓦斯;南可以順着一段平野牧場地帶,直攻諾曼人的馬拉什地區;往西可以威脅到高原中央唯一的水源地凱西亞。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博希蒙德即便不會和我直接翻臉,但也會派遣騎軍直襲梅利泰內,擴大自己勢力,並堅決遏制我的馬蹄。小翻車魚,下面就是我和他之間暗中的較量了,這場賭博就是在桌面下進行的。”
“因爲蜜月總是短暫的。”小翻車魚皺着俏眉,說出了句頗具哲理的論斷。
敘利亞門的梅登斯堡雉堞上,博希蒙德捻着紅色的鬍鬚,長舒着暢快的氣息,看着其下蔚藍的海浪,和其間星星點點的黑色礁石,“這三十座軍鎮,外帶着那邊狹窄的出入濱道,戰略價值可比雷蒙德那傢伙的鐵橋要塞重要得多!對了,坦克雷德......高文在奪取凡卡城後,大約真的是在調動抽取所有精銳,繼續奮力順着薩努斯河北上吧?”
“沒錯舅父,高文這樣的人物,他的劍刃在刺破本都山和攸克興海前,是絕不會收回鞘中的。我們得爭分奪秒,因爲從馬拉什到梅利泰內,我們的騎兵所需要的時間,要比高文隊伍少得多,這是我們的優勢。”斜挎着披風的坦克雷德,站在身後,亞麻色的雙瞳炯炯有神,“請儘快下達具體部署吧舅父!四千名善戰的阿普利亞軍隊,正在拉沃德拉地區休整,如果這些還不夠的話,我隨時能從埃德薩和薩莫薩塔再徵調三千名士兵過去。”
海風當中,博希蒙德翹起嘴角,得意洋洋將中指與食指併攏舉起,語氣鎮定自若:“機要官們,傳達我的命令——理查德的四千人,會同帕克阿德和費拉的僕從軍,即刻從馬拉什往北進發!坦克雷德你馬上也立即回埃德薩,按照你所說的數量組織一支後備軍,作爲理查德的後拒,我們的目標是梅利泰內。”
“沒問題舅父!”暴烈果敢的坦克雷德,即刻挎着佩劍,就走下了堡壘的石梯,忽然博希蒙德喚住了他,補充了句,“攻佔梅利泰內後,萬不可委任亞美尼亞、希臘或突厥人掌握這座要塞,裡面的統領官和市政官都必須是我們阿普利亞人,就交給理查德吧——另外,戰爭順利結束後,以增加犒賞的名義,將帕克阿德父子、鄂斯都和費爾這類異族人,都遷徙到敘利亞門這裡來,方便監管——安條克、馬拉什、薩莫薩塔、埃德薩、梅利泰內這些真正要害的城市堡壘,都應該是我們自己人掌管城門和財庫的鑰匙,不能假手他人,巴拉克就是個教訓。”
聽到了舅父的忠告,坦克雷德若有所思地對着彼面的海天一線望望,而後點點頭認可,繼續踏着石梯走了下去。
動員的軍令牌火速在一日內,就傳到了拉沃德拉和圖柏賽那兩座城堡裡,帕克阿德父子緊急要求屬下關閉了城門,加添了塔樓上的戍守,而後趁夜特意邀請來了費拉,“怎麼辦,理查德就在十個古裡外的郊野屯營......據說那位突厥傭兵鄂斯都,也帶着數百名騎兵,從薩莫薩塔奔着這裡來。”
隨後在議事廳內,費爾的手指不斷敲打在橡木桌面上,急促如雨點,顯得十分焦灼,“沒錯,我們應該只有一天的時間考慮。”
“聽從還是不聽從他們的調遣?”赫拉克勒斯將手支在了下巴上,“但是這份軍役的令牌附帶的皮紙上,所徵調的士兵和戰馬數目,就等於是我們所擁有的全部了......”
“就是說......”隨後三人異口同聲,“我們從軍跟着理查德伯爵去進攻梅利泰內,也許前腳剛走,後腳諾曼人就接手了我們的城堡,做這事的肯定是坦克雷德,他馬上要趕赴埃德薩在後面監視我們。”
“反正我不願意前去敘利亞門那裡!”光頭帕克阿德的情緒有些激動,“在那裡我們不過是博希蒙德豢養的一頭拉貨的騾子,只會距離大亞美尼亞越來越遠,早晚故國那片高原會被高文和博希蒙德瓜分掉。”這話激起了費爾的疑懼不安,他顫抖着聲音對光頭說,“莫非要據城自立?但是我們所有的兵馬聚攏起來,也就兩千五百人上下。靠什麼來對抗諾曼人,更何況博希蒙德還很可能拉高文前來夾攻我們,帕克阿德你自問力量能超越魯本王子嗎?”
“超越魯本,連我自己都是有疑問的;但巴拉克、庫蘇斯的下場,卻活生生在眼前,是毫無疑問的。”帕克阿德的這個回答,讓費爾啞口無言,接着光頭有些痛苦地在石地板上踱來踱去,費爾也斜着身軀依在椅子上不發一語,明顯也在躊躇不已。
而赫拉克勒斯則靠在柱子邊,時不時用拳頭敲打下額頭,咚咚作響,不久後做了總結性的推演,“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有幾條道路呢?一條是順從諾曼人的役使,拱手交出兩座富饒的城堡,把命運交付到博希蒙德的手裡;一條是奮起反抗,冒着隨時滅頂的危險。有沒有第三條道路呢?第三條道路,第三條道路......”
赫拉克勒斯反覆不停唸叨這個詞彙,多麼生動地證明了:在這個世界上,古往今來、東西南北的所有國度和時代裡,但凡是弱者,莫不希望在強者對峙的縫隙當間,走出“第三條道路”來,但卻根本沒有成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