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將雙手斧咣噹扔在了地上,因爲穀倉的空間是比較狹窄的,這種粗大威猛的武器不一定適用,而後他左手拔出了肩帶上懸掛着的突厥彎刀,右手提起了磷火之劍,慢慢地朝着縮成一團的三個蟲豸走去......
站在穀倉外所有的士兵,和倖存下來的村民,特別是那個失去孩子的母親,驚訝地被狂風掀動着頭髮和衣服,她分明看到了穀倉裡好像有一百個魔鬼在翻動咆哮,接着藍綠色的火,不斷地閃爆飛出。
“該死,是什麼東西!”殿後趕來的法羅夫咒罵着,扛着長劍,帶着幾名驚魂未定的將士,走入了穀倉。
穀倉門口處,高文的戰斧平靜地斬在了地面之上,血滴還在順着斧刃的溝槽裡往下滲着,一堆殘肢和頭顱當中,高文手裡握着兩把武器,站在血泊裡,背對着所有人。
“盧塞爾,盧塞爾,來自白裡烏爾的‘貪狼盧塞爾’——他是那個盧塞爾還魂復活的影子!”其中一位年老的法羅夫親兵看到此情此景,不由自主地失神喊叫出來。
這個可怕的名諱一喊出來,滿臉血污的高文,還納罕地轉過頭來,看着他們。
結果這一看不打緊,穀倉門口的所有久經戰陣的瓦蘭吉亞武士,也都嚇得叫起來,紛紛舉起了手裡的戰斧和長矛,對着高文,排成了自衛的陣型。
連法羅夫也在強作鎮靜,“貪狼盧塞爾”這個名字,相信在羅馬帝國傭兵隊伍裡服役超過十五年以上的人,都不會感到陌生,他當然也不會:是的,二十餘年前,諾曼人盧塞爾還是帝國最倚重最兇悍的“法蘭克騎兵連隊”的司令官,人們知道他來自於白裡烏爾地區,殺人不眨眼,毫無人倫節操可言,敵人和自己人一樣怕他怕得要死,後來以最爲貪婪的面目,在帝國內戰裡,肆意地殺害皇室成員,擁廢各路草頭皇帝;最後,盧塞爾成爲了阿萊克修斯皇帝最可怕的宿敵,後來在君士坦丁堡的皇陵前,他和阿萊克修斯的隊伍爆發了最血腥的亂戰。
瓦蘭吉亞衛隊當時站在阿萊克修斯一方參戰,其中法羅夫當時還只是個先鋒十夫長,他所在的三百人分隊居然在盧塞爾面前,被殺得只剩下九個人,他迄今仍然能記得,帶着銀色面甲桶形大頭盔的盧塞爾,就如同地獄裡的惡鬼般,手持騎矛肆意踐踏他所在的最精銳的隊伍,鮮血甚至足以漂起沉重的盾牌,最終盧塞爾在自己的軍隊潰散後,單騎衝入了聖瓦西里皇陵邊的一處擺放木材的倉庫裡,放火**了。
自殺前,盧塞爾曾取下過自己的頭盔,將自己坐騎殺死在倉庫前,那時他回頭看了蜂擁過來的追兵一眼,那個如身陷絕境惡狼般的眼神,叫法羅夫終身難忘,確實和現在的高文有幾分神似!
穀倉內,陷於了靜默而恐怖的僵持,高文覺得莫名其妙,而其他的衛隊士兵覺得末世來臨。
終於還是法羅夫穩定下來情緒,“高文就只是高文。”而後他慢慢走上前,“聽着,士兵高文,現在我們已經完成了典廄長的任務,所以殺戮已經結束了,我們需要押解着剩餘下來的潰兵回到港灣邊的營地去。”
“是的。”高文的反應讓法羅夫非常滿意,看來一切也就是情景的巧合重疊罷了,而後高文從屍體上撕下一塊布來,開始擦拭染血的刀刃,準備收刀入鞘,掛上佩劍。
但是很快,一滴血落在了高文的頭髮上。
這時候空氣彷彿重新凝固起來,高文丟下了布條,將手摸到了頭髮,而後他看到了手掌裡的鮮血,接着就是更多的血,一滴一滴往下,發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穀倉是個巨大的中空的建築,但是在牆壁的四周,佈設了隔板與梯子充當高層,在下面是很難看到其上的情景的,而那血恰好就是順着隔板木料的縫隙裡,不斷往下滴的。
高文的心裡很清楚,他剛纔殺掉的三人,全都躺在自己的腳下,這血絕對是第四個人的。
於是高文慢慢走到了擱架外的地方,對着上面喊了句,“給我下來。”
麥稈和乾草慌張地飛舞起來,在擱架上的人渾身抖着,發出了低微切切的啜泣聲。同時,一具半裸的少女屍體,順着擱架墜落了下來,發出了很大的聲響,滾到了高文的眼前,那少女看來生前是遭到了那人的姦污,頭髮散亂,眼睛還半睜着,裸露的胸口上插着一把沒到刀柄的匕首,汩汩往外冒着血。
這血,原來是這少女的,大概是高文闖入的時候,這女孩準備呼救的,但卻被那人給用匕首殺害了。
高文握着劍柄的手,又開始激烈抖動起來,旁邊的法羅夫看着他的表情,便不斷地說,“夠了高文,你退到穀倉門外去,這個人我們會把他捆縛起來,交給喬治將軍處置。”
聽到這話後,那人光着身子,抓住衣甲遮擋住自己,對着下面喊到“我是凱撒麥考利努斯閣下的侍從官,查糾潰兵的軍紀的,所以才被這羣潰兵捆在這裡,你們來得正好,我要見凱撒,報告在鄉間與集鎮發生的一切事情!”
說着,這個年輕的人不斷重複着這句“我是凱撒的侍從官”,接着就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看到高文便舉着雙手錶示屈從和請求寬恕,忙不迭走到了穀倉的門口,接着幾名衛隊武士擁上,給了他兩拳,“馬上典廄長會給你明正典刑的”,法羅夫狠狠警告說,而後將他的雙手反剪,用繩索捆住。
外面的號角聲傳來,是典廄長收攏隊伍的命令來了。
武士們便推着那位侍從官不斷扭動掙扎的後背,朝着穀倉外走去。
高文就低着頭站在了門板前,法羅夫握着戰斧,跟在了最後面,這時候刺目的陽光把這片村莊的廢墟照得白晃晃的,到處是可惡的味道飄蕩,“高文你這小子,可別再闖出什麼岔子。”這是法羅夫本能的想法,但這念頭只有那麼一瞬間。
因爲法羅夫這時很清楚地聽到,那個侍從官作死般地,在踏出穀倉門的那刻,還對高文說到,“我是凱撒的侍從官,我會沒事的。”
白光裡很快躍出一道紅色的裂痕,那侍從官接着就跪了下來,他的喉嚨被割開,血很放肆地在空氣裡到處飛竄着。
“高文!!!”法羅夫的怒喊,就這樣迴盪在整個村莊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