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 生存與失敗

人類標準時間2020年4月5日七時,面目猙獰的“林彪”號超級戰列艦率領大批戰艦從虛空殺出,艦隊司令官李敬先中將準備進攻行星“亞特蘭蒂斯”。

“亞特蘭蒂斯”行星位於靠英仙旋臂離銀河中心較遠的外側,距“安德洛墨達”行星不到一千光年。如果說“米德嘉德”行星是一顆“水星”,那“亞特蘭蒂斯”行得則與其名字完全不符,是一顆炎熱的“土星”。

與英仙旋臂星中大多數行星圍着生命力旺盛的恆星運行有所不同,行星“亞特蘭蒂斯”環繞着一顆已經死亡的恆星——白矮星“柏拉圖”運行。大約二十億年前,比太陽還要大一半的恆星“柏拉圖”生命終結,膨脹成紅矮星,並在猛烈的爆炸中拋射出她的氣體外殼,殘留下一個緻密闇弱的內核,逐漸演變成比一個地球稍小的白矮星。

但是恆星“柏拉圖”的死亡卻給予遠離她超過十個天文單位的岩石行星“亞特蘭蒂斯”帶來了生機。“柏拉圖”死亡時的大爆炸摧毀了靠近她的行星,但也加熱了周圍的空間,並把原來的適居帶向外推進了五倍距離,使生命的光輝籠罩在了原本冰冷的行星“亞特蘭蒂斯”之上。

暗淡下來的恆星“柏拉圖”所發出的光芒仍然能夠維持行星“亞特蘭蒂斯”上最低限度的光合作用,而其之前爆炸拋射的氣體外殼在其日鞘之內的殘餘也加熱了行星大氣。這兩個外部大因素的雙重作用下,行星“亞特蘭蒂斯”呈現出有別於其他旋臂內普通人居行星的特殊景象:

星球上的白天就如同地球上滿月時的晴朗夜晚,白矮星“柏拉圖”就如同一輪“明月”高懸中空,散發出皎潔柔和的光芒,天空中還時不時出現色彩斑斕的“極光”——主星大爆炸時拋射的氣體外殼的殘留物質撞擊大氣層產生的。同時仔細觀察,憑藉肉眼也能看到隱隱約約的銀河。

不過能看到這種奇特美妙景象的日子並不是太多。行星運行在一條充滿高能高熱物質的軌道上,加上恆星死亡大爆炸產生引力劇變誘發其自身地核與地幔產生不穩定,火山和地震活動頻繁劇烈,所以行星表面和大氣層的溫度被加熱得很高,地面上的水分大部分被蒸發,並進一步導致強烈的對流。因此,這個沒有大海的行星上,大部分地區經常籠罩在風雨交加、煙霧瀰漫、洪水四溢、熔岩橫流的地獄景象當中。

然而,人類將其稱爲“亞特蘭蒂斯”卻非因它嚴苛的環境,而是它很好的詮釋了“地獄裡的天堂”這一古老的傳說。星球的南北極冠地區出奇的平靜,無論是地質還是大氣都很少有大的變動,因而雖然氣候寒冷,但卻適宜人類居住。

北極冠地區被稱爲“歐羅巴”,男南極冠地區則叫做“拉丁”。表面上看,行星“亞特蘭蒂斯”對整個人類世界似乎無足輕重,人口、經濟、資源都不能對英仙星際聯邦造成什麼影響。但行星的靜止軌道上有一個令所有新羅馬帝國軍人都會垂涎的目標——英仙星際聯邦乃至整個英仙旋臂最大的星際飛船製造廠,“波塞冬”聯合船廠。

“波塞冬”聯合船廠如同一個巨大的指環,套在行星“歐羅巴”赤道上方。它不單單是一個建行星際飛船的工廠,還是一個龐大而完整的工業體系。利用“柏拉圖”恆星系統裡空間物質和附近小行星上豐富的物質,它進行冶煉、製造、組裝,將宇宙塵埃變成一艘艘巨大、精密、複雜的星際飛船。

這個由英仙星際聯邦資產管理委員會控股,金銅鑼實業集團經營的聯合船廠,關係着聯邦國運。它是聯邦目前唯一能夠獨立建造國防軍最新型的“神話”超級戰列艦和人類世界最龐大的“公民”級星際客輪的船廠。一旦它被摧毀,可預期的三到五年內,聯邦將喪失四成的造船能力。

同時,“亞特蘭蒂斯”行星上有一個軍事基地“蘇格拉底”,儲備有巨量的金屬氫,用以支援聯合船廠的衆多建造工程。

也正因爲如此至關重要,船廠本身也被設計和建造成武器平臺。負責“波塞冬”聯合船廠建造的總工程師駱明輝博士,秉承著名的星際戰爭理論家與實踐家克勞斯•李斯特的另一個重理論——有限機動的行星防禦。把船廠設計成可以分解成上萬個具有機動性和攻擊能力的模塊。這些模塊雖沒有配備“阿庫別瑞”引擎,不能進行超光速飛行,可仍然能像戰艦一樣有效地進行機動和發射密集火力。只要運用得當,它們就可以成爲一支威力驚人的“艦隊”!

不過,這種設計也會給行星帶來相當的“副作用”。“波塞冬”的質量過於巨大,一旦它進行分解,並且改變軌道位置,會對行星“亞特蘭蒂斯”乃至整個“柏拉圖”恆星系對的引力場造一定的影響。好在目前“柏拉圖”恆星和它的行星系統正處於歷史上最穩定的時期,受到“波塞冬”分解和組合活動導致的引力波動影響不甚明顯。

平日裡,“柏拉圖”星域就駐守着一支滿編的國防軍艦隊。但由於自第一次“易”星域會戰以來,國防軍艦隊損耗巨大,無力防衛“亞特蘭蒂斯”行星乃至整個“柏拉圖”恆星系統,隨後便由國民警衛隊第十艦隊接替駐防。可是隨着戰局的深入,連第十艦隊也被調往前線參與“埃癸斯”行星保衛戰,使得整個“柏拉圖”系都變得空虛無比。所有的防禦力量就集中在聯合船廠本身。

新羅馬帝國軍中央艦隊“毛•澤•東”分艦隊司令官李敬先中將並不能確定行星“亞特蘭蒂斯”是否還有重兵防衛。但是結合對聯邦國防軍在“埃癸斯”行星投入的兵力分析,尤其是加上姜子鉞率領由巡洋艦組成的“鄭和”艦隊圍困“安德洛墨達”行星的捷報的刺激,李敬先果斷地選擇軍事冒險主義路線,順路揮師攻擊的“亞特蘭蒂斯”行星。

“我們最大的戰役目標就是摧毀‘波塞冬’聯合船廠,然後攻佔‘亞特蘭蒂斯’行星,儘可能奪取敵人的金屬氫儲備。”李敬先志在必得地向手下宣讀他的戰役計劃。

但是通信會議裡有人提出了異議,第三支隊指揮、戰列艦“伊麗莎白一世”號艦長阿道芬娜•施坦梅茲上校卻對司令官的計劃表示了擔憂:“長官,‘波塞冬’聯合船廠本身也配備了強大的火力,而且它採用模塊化設計,各個組成模塊可以快速拆分,並利用自身動力進行機動作戰。即使守衛的敵艦很少,我們也要面對一支威力強大的‘臨時艦隊’。卑職建議我們改變目標,儘快與姜子鉞上校的‘鄭和’艦隊會師,形成更大的優勢。”

“不,上校。我中央艦隊在‘埃癸斯’慘遭重創,我們分艦隊如今可是逃兵。如果只是前往‘安德洛墨達’行星與邊境艦艦會合,雖然可以起到集中兵力的作用,可卻並不能爲我中央艦隊和本分艦隊挽回多少榮譽。以我軍當前的兵力,對‘波塞冬’聯合船廠仍然擁有優勢,我們一定可以順利戰勝敵人。”

李敬先胸有成竹。他對“波塞冬”聯合船廠的性能也是有所瞭解,以紙上的數據來計算,“波塞東”的兵力和火力超過毛艦隊。但他與大多數人一樣,認爲聯合船廠的模塊分解開來後並不能發揮太大的戰鬥作用,因爲它們不是專門研製的戰艦,防護能力相當差,沒有像專職戰艦那樣擁有專門設計的厚重裝甲,即便是電磁防護罩,強度也不高。而且操縱它們的是工人而不是職業軍人。這些戰鬥模塊至多算是武裝商船。他接着向手下補充道:

“我們要對付的只是一羣民兵而已,決沒有打不贏的理由。”

聽了李敬先的話,施坦梅茲便不再發言,但是她內心的擔憂卻並沒有消散。

毛艦隊很快就決定調轉兵鋒,直指行星“亞特蘭蒂斯”。

通信會議一結束,施坦梅茲的作戰參謀安納託利•謝林斯基少校,馬上向她獻言:“長官,看來李將軍非常自信。爲了確保萬一,卑職建議派出通報艦向姜子鉞上校通報我們的計劃,請他前來支援。”

施坦梅茲略爲猶豫,說道:“‘阿非利加’星域會戰李將軍和姜上校結下仇怨,這一次難保他會見死不救。”

謝林斯基少校還是非常堅信自己的判斷,說:“我相信姜子鉞上校一定以大局爲重。我們的通報艦必須向他說明我中央艦隊在‘埃癸斯’行星的失敗,請他迅速前來與我毛艦隊會合。”

末了,他又趕緊補充道:

“長官,請恕卑職多嘴。如今我們中央艦隊遭到重創,縱使李敬先將軍能夠帶領我們分艦隊摧毀聯邦‘波塞冬’聯合船廠,也無法挽回整個中央艦隊失敗的惡名和由此帶來的災難,最多隻能算是對慘敗的小小彌補。而姜子鉞和他的‘鄭和’艦隊是以邊境艦隊的巡洋艦組成,反而能夠遠征上萬光年一舉包圍敵人首都行星,震撼星際。戰役結束,必將成爲元老院大加讚賞和擡舉。加上他是執政官重點照顧的軍官,這一次一定會被委以重任,未來也很有可能平步青雲。您照我的建議派出通報艦,無論是李將軍的計劃成功還是失敗,都是您與他建立起良好關係的開端。”

聽了謝林斯基這麼詳細的分析,施坦梅茲不禁微微一笑,說:“謝林斯基少校,我還真是沒有想到一次作戰行動能聯想到這麼複雜。”

“我堅信我的判斷是正確的。”謝林斯基非常堅定地說道,“依照我的看法,如果李將軍誠心和姜上校聯手,再加上我們的全力輔助,元老院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實際上,他自己早就計劃好了,只要這次戰役能夠生還回歸帝國,將想盡辦法投奔邊境艦隊姜子鉞麾下。

“好吧,謝林斯基,我就根據你的建議向上校派出通報艦。”施坦梅茲最終還是接納了下屬的建議,但是她還刻意強調這樣做的動機,“不過你必須清楚,我這樣做不是爲了什麼個人關係和所謂仕途前程,而是爲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至高利益。”

對於上司的套話,謝林斯基只是報以一笑。

無人通報艦很快便被髮射進深幽的太空,毛艦隊也迅速改變航向,散開艦陣,擊發“阿庫別瑞”引擎,消失在茫茫太空當中。

姜子鉞接到施坦梅茲上校派來的通報艦的報告時,已經是4月9日二十一時許。這時的“鄭和”艦隊已經完成對行星“安德洛墨達”乃至整個“馬丘比丘”雙星系統的“劫掠”和“破壞”行動,準備直接沿着銀道面返回新羅馬帝國。

在剛過去圍困英仙星際聯邦首都行星十天裡,“鄭和”艦隊無乎“無惡不作”——他們炮擊了英仙星際聯邦的軍事工業星球,褐矮星“克羅諾斯”的衛星“佩利翁”,摧毀了其拉格朗日第四點和第五點的兩個巨型軍用船塢,派出星際陸戰隊炸燬了“克羅諾斯”共振軌道上的行星氫氣採集工廠。除了“安德洛墨達”行星本身之外,“馬丘比丘”雙星系統太空中幾乎所有能找到的軍用物資和設施,不是被劫掠就是遭到無情的炮擊。

不過海怪“刻託”並沒有傷害“公主”。“鄭和”艦隊恪守騎士精神,所有攻擊發起前都進行了反覆確認,在驅離對手平民後才痛下殺手。而且對於美麗宜居的“安德洛墨達”行星,也未放一炮。

當然,再高尚的騎士在被侵略的民衆眼裡都是可怖的惡靈。“刻託”子鉞,海賊“鄭和”,成爲經歷這場“浩劫”的英仙星際聯邦人民永遠揮之不去的記憶。尤其是光頭形象,更永遠地成爲絕大多數人的夢魘。

施坦梅茲上校派來的通報艦詳盡地報告了帝國中央艦隊在“埃癸斯”星域戰敗的經過和李敬先攻打“亞特蘭蒂斯”行星的命令,當然還有女上校根據謝林斯基建議提出的請求。

姜子鉞當即讓滿載搶奪來的金屬氫能源和軍需補給品的後勤補給艦隊離開,前往一三五境空間,準備接應。然後他便叫通信軍士阿比吉•庫曼弗爾中士傳令全艦隊:

“阿比吉,明碼播報:我們馬上朝‘亞特蘭蒂斯’行星進發,與中央艦隊會師。”

“長官,您這是要讓‘安德洛墨達’的居民更加恐慌嗎?” 本傑明•阿爾弗雷克問道,臉上泛着勝利者得意的微笑。

姜子鉞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必須將我們的侵略效果放到最大,這纔是我們的任務。”

“是,長官。”

艦長呂迪格•納茨默爾上尉卻擔憂地問道:“長官,李敬先將軍沒有直接向我們發出接應的要求。我們這樣過去,會不會被他看成是搶奪功勞?”

“我不在乎他怎麼看,呂迪格。”姜子鉞不假思索地迴應,“不管軍中流傳着關於我和他的謠言多麼嚴重,這一回我們可都是全力在爲元老院和羅馬人民補救已經發生的失敗。”

“長官,既然這樣。那咱們在這裡牽制聯邦國防軍豈不更好?”

發問的是唐星雲軍士。其實這只是他委婉的說辭,和“齊格飛”號巡洋艦大多數艦員一樣,他並不希望姜子鉞率領“鄭和”艦隊前去與李敬先會師。軍士們自“阿非利加”戰役之會打心底討厭李敬先這個奸詐的“太•子•黨•黨•魁”。

姜子鉞瞭解手下的心思,他的內心何嘗不跟他們一樣。只是,身爲一名艦隊指揮官,是絕不能讓個人的好惡和恩怨影響對國家人民的效忠的。他心平氣靜地向手下解釋道:

“‘毛•澤•東’分艦隊經過一場大戰,又失去後勤補給船的支持,從‘埃癸斯’飛到‘亞特蘭蒂斯’行星,消耗巨大,李將軍必定急於搶奪‘波塞冬’聯合造船廠和周圍空間的物資。所以他就不大可能利用‘阿庫別瑞引擎’的優勢攻擊,而是想着接舷奪取船廠和空間站。那樣一來,就很容易反被敵人利用,陷入不利的處境。還有,“波塞冬”船廠當前的保衛工作是由國民警衛隊上將特蕾莎•奎勒領導,這個人的名望與實績不亞於‘獵戶座三星’。再加上‘波塞冬’船廠的強大火力,這一次李將軍恐怕是要啃硬骨頭了。”

“長官,我們相信你,一定能帶領我們大獲全勝!”阿爾弗雷克對姜子鉞滿懷信心。

姜子鉞接着重強調:“這一回我們要去救援中央艦隊,爲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利益,大家必須拋棄一切私心與偏見,全力以赴!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挽回中央艦隊的失,奪回失去的勝利!”

“是,長官!”同袍無不信心十足。

只有姜子鉞內心最清楚,新羅馬帝國已經遭到失敗。中央艦隊主力在“埃癸斯”星域的覆滅意味着“三頭狗”作戰計劃徹底破產,而且附帶的惡果是星際行星“易”很有可能再度落入英仙星際聯邦手中。現在,他們只是在爲生存——令他們討厭甚至厭惡的人的生存——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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