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公主與海怪

藍白相間的行星在兩個太陽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美麗。眼前這顆行星,就如同她的名字,以其高貴與優雅展示在世人心目中。

儘管這一次終於達成格斯•懷特黑德去年制訂的目標——迂迴攻擊行星“安德洛墨達”,但是懸浮在觀察窗前的姜子鉞卻無心觀賞這宇宙美景。摯友格斯已經不在,愛妻蘿塔地不在,曾經所向披靡的鐵三角早已破碎,就只剩下自己孤獨的身影投射在美麗行星上。

這個在新羅馬帝國享有崇高榮譽的男人,如今卻被英仙星際聯邦首都的民衆稱爲“刻託”(Ceto,即希臘神話中那頭企圖傷害安德洛墨達公主的海怪)。

實際上,從軍事意義上看,行星“安德洛墨達”並未被姜子鉞和他的“鄭和”艦隊佔領。

在成攻地襲擾了行星“米德嘉德”之後,姜子鉞帶領“鄭和”艦隊飛向了(地球視角)銀河系盤面的下方系外空間。他們沿着一條高拋物線飛行,避開了聯邦的偵搜活動,最終在補給即將耗盡之時成功地飛入“馬丘比丘”雙星恆星系統,擊潰了聯邦一些零散的星際巡洋艦,控制了行星“安德洛墨達”周圍的空域,並奪取了要塞衛星“佩利翁”和大批補給。

姜子鉞原來的計劃是在聯邦國防軍主力艦隊到達行星“埃癸斯”之前攻入“馬丘比丘”的日鞘,迫使國防軍艦隊回防,從而使巴登布羅克元帥和帝國中央艦隊將以絕對優勢兵力從容攻佔行星“埃癸斯”。但是負責監視“安德洛墨達”行星附近的無人偵察船遭到聯邦的打擊,國防軍艦隊離開的情報傳遞到他手裡大大延後。而且由於距離過於遙遠,加上身處敵國腹地,他派出的上百艘通報艦也沒能與巴登布羅克元帥聯繫上,結果不能及時有效地配合中央艦隊的行動。

直到此時,姜子鉞仍然不知道中央艦隊已經潰敗,甚至也無法確定派出的通報艦是否與其聯繫上,但他還是按照既定計劃展開行動,封鎖了“安德洛墨達”行星周圍。利用敵人故作聰明的“空城計”,他成功地殺入“馬丘比丘”星域,給英仙星際聯邦上下造成巨大的震撼,已經達到他預定的目標,所以他並不打算攻佔敵國的首都。實際上也缺乏這個實力。

他的內心其實充滿了憂慮。除了中央艦隊攻擊行星“埃癸斯”的結果是個未知數,對於更爲遙祝遠的星際行星“易”星域,他更加擔心。由於帝國元帥巴登布羅克集中兵力進攻,“易”行星的防守力量變得極爲空虛,只要聯邦國防軍分出一千艘左右的戰艦,即可輕易拿下。那樣,新羅馬帝國的科考隊就極可能再度成爲聯邦的俘虜。

不過接下來,該怎麼做姜子鉞也很清楚。能打則打,打不了就逃。他曾派出通報艦去一三五邊境空間找“查理曼”分艦隊前來增援,但沒有得到迴應。所以,他現在是孤軍深入,以“鄭和”艦隊的實力,是決不可能守得住這顆英仙旋臂人類世界人口最多的行星。

“長官,我們捕獲一艘企圖逃跑的民船。”“齊格飛”號艦長呂迪格•納茨默爾上尉傳來報告,口氣頗爲激動,“我們在船上發現了一位聯邦重要人物!”

“重要人物?”

“是的,聯邦總統宋庭榮的女兒。那艘船是巡洋艦改裝的醫療船,假冒成國際紅十字會的,性能很好,差一點就讓它逃走了。”

姜子鉞尋思着問道:“總統的女兒就是那個叫宋曉瑜的嗎?”

“是的,長官。”

他立即做出指示:“馬上把她帶到‘林可勝’號上,我要親自審問。還有,給我接通‘林可勝’號艦橋通信,我要和施瓦茨艦長進行加密通話。”

下命令的聲音充滿了興奮和自信。

十幾分鍾後,姜子鉞便在醫療船“林可勝”號上的客艙裡見到了英仙星際聯邦的名媛,總統千金宋曉瑜。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姜子鉞發現宋曉瑜對自身的處境卻絲毫沒有表現出憂慮和恐懼。

“宋小姐,你好。我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治下‘鄭和’艦隊的司令官姜子鉞上校。”

“我在電視上見過你。”宋曉瑜盯着他平靜地說道,“你殺了我們很多同胞。”

聽到對自己的指責,姜子鉞報以表情複雜的微笑。然後饒有興趣地打量着眼前這位美麗優雅的姑娘,說道:“我很多同胞也被你們殺了。不過你沒有權力指責我的罪行,你現在是我的俘虜,我的俘虜。”

宋曉瑜立刻爭辯:“我是個平民,不是戰鬥人員。你不能把我當俘虜,必須馬上釋放我。”

“我很榮幸能夠抓到你這個身份如此尊貴的平民。所以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釋放你的,但不是現在。你要清楚,你的身體可是比任何戰鬥人員都值錢的。”

眼前這個光頭男似乎還挺猥瑣的,宋曉瑜又氣又狠地問道:“你想怎麼樣?”

“我想知道,你企圖逃跑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令尊的主意。”

“我拒絕回答。”

“那好吧,我就去跟‘安德洛墨達’二十五億民衆廣播,宋總統庭榮閣下在首都被圍之際,利用自己的權力企圖把女兒護送到安全的行星,結果被我英勇的元老院和羅馬人民識破。想想吧,到時你們的人民將如何反對你的父親。”

宋曉瑜略加思索,說:“不管我怎麼說,你都會去向整個行星廣播是我父親安排我逃跑,誤導我們的民衆對總統和軍隊產生不信任感。”

“你很聰明嘛,宋小姐。”姜子鉞說着對她報以賞識的眼神。

“那你還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宋曉瑜一臉大義凜然,“要殺要剮,悉聽遵便!”

姜子鉞微微一笑,然後用讚歎的口氣說道:“真是一個貞節烈女。”說完即轉身,藉助艙壁上的握把,迅速飛出客艙。

“林可勝”號艦長沃爾特•施瓦茨二級醫官很快就迎了上來。

“子鉞,全部準備好了。”

姜子鉞馬上做出指示:“很好,沃爾特。按計劃傳送給通報艦向安德洛墨達全境播出。然後你們馬上出發,前往瓦礫基地。”

“好的,上校。”

根據帝國軍制,醫療船伴隨艦隊作戰時主要是進行人道醫療救援,並且嚴格遵守日內瓦公約,無義務直接配合戰鬥。所以姜子鉞這一次直接指揮醫療船執行押送任務,涉嫌違反軍隊制度。不過,作爲醫療船長,與姜子鉞關係良好的施瓦茨醫官倒是願意聽從其指揮。而且從實際操作出發,只有自持力超強的醫療船能夠在沒有後勤補給艦的支援下,獨自飛越從行星安德洛墨達至邊遠小行星瓦礫的一萬五千多光年。再加上雙方向來秉持的不攻擊醫療船傳統,將使押送任務更加順利。

“沃爾特,這件事情就拜託了。”姜子鉞感激地說。

“子鉞,你客氣了。”施瓦茨說着擡起右手由於處在完全失重的太空中,他只能輕輕地放在姜子鉞左肩上,以表示信任。他接着又問道:“只是我有點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人押送到已經被廢棄的瓦礫小行星?”

姜子鉞並沒有馬上回答。他略加思索後,報以微微一笑,說道:“瓦礫基地已經被重啓,現在是邊境艦隊一個特勤基地。至於我要求把宋小姐送到瓦礫的原因,我暫時還無法向你說清楚。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地向你保證,這樣做比把她送到伊謝爾倫行星或者新拜占庭行星都更加安全。麻煩你代我轉告隊長,就說宋曉瑜小姐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請他一定要好好關照,只要這次戰役結束我會盡快趕去接宋小姐的。”

聽了他這麼說,施瓦茨醫官似有所悟地說道:“我明白了,子鉞。”

“謝謝,沃爾特。”姜子鉞頗爲感激。

所有人都認爲宋曉瑜具有極大的政治價值,應該立即被押到行星“新拜佔廷”,由元老院處置,但姜子鉞卻把她送往小行星“瓦礫”。那裡由邊境艦隊一支特勤隊控制,這些人是之前姜子鉞和格斯、蘿塔這個鐵三角假扮海盜時的直屬部下,組織上聽命於邊境艦隊司令部,實際情況卻是對姜子鉞言聽計從。

元老院和中央艦隊發起這場所謂的“三頭狗”作戰,自開始就受到姜子鉞的懷疑。既要奪回星際行星“易”,又要殲滅英仙聯邦國防軍主力艦隊,並且攻佔其國防重鎮行星“埃葵斯”,三個目標太多太大,稍有不慎,就及極有可能一個目標也沒有達到,反而損失慘重。同樣深知風險的帝國執政官汪澤仁派遣他姜子鉞率領“鄭和”艦隊遠征聯邦腹地,便是給“三頭狗”作戰上一個保險。

而如今,抓獲聯邦總統千金讓姜子鉞看到了另外一份保險——無論是政治上的還是個人意義,尤其是爲了他率部深入聯邦腹地之後便萌發的憂慮,對遠在“易”星域的擔心。所以他才千方百計要把宋曉瑜送往他能掌控的“瓦礫”小行星。

醫療船“林可勝”號很快就出發。按照計劃,她選擇一條十分正常的航線,向着帝國方向航行,在飛越荒涼的一三五邊境空間後,將沿着邊境線在帝國一側的空間飛向小行星“瓦礫”。

但同時出發的還有另外一艘醫療船“希波克拉底”號。與“林可勝”號不同,她走了一條偏遠的航線,飛向銀河系星盤之上(地球視角),意圖繞道人跡罕至的系外空間返航,而且還有多達十三艘巡洋艦護航,一艘後勤補給艦也同行以提供支援。

目送了兩艘醫療船消失在宇宙虛空後,姜子鉞立刻向通信軍士下達命令:

“派出通報艦前往伊謝爾倫行星,報告我們抓獲聯邦總統宋庭榮的女兒宋曉瑜,正由‘希波克拉底’號押往伊謝爾倫。”

由於高度的保密,沒有幾個人知道宋曉瑜的真正所在。所以姜子鉞深信自己的計策必定能夠順利地把聯邦總統的女兒宋曉瑜送到小行星“瓦礫”。

與此同時,姜子鉞的對敵策略取得了成功。通過對全球的影音廣播,聯邦民衆很快就知道總統女兒乘坐僞裝艦企圖逃離安德洛墨達行星而被帝國軍逮捕,頓時舉國譁然。全國上下紛紛要求總統出面解釋。

雖然當前的軍事形勢還不至於令人絕望,以帝國軍的規模和實力不大可能發動登陸入侵,但是因爲宋曉瑜被捕而遭宣傳利用,還是讓躲到地下秘密指揮所的宋庭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到底是誰沒有經我指示就把我女兒帶離首都?”宋庭榮焦急而憤怒地對他的幕僚發出質問。

他手下的人都知道,因爲帝國軍的入侵過於突然,遠在星球另一邊度假的宋曉瑜來不及趕回盤古市,並且很快就與總統府失去聯繫。沒想到宋曉瑜失蹤兩天竟然落入帝國軍魔爪。剛開始還沒有人相信,但*****的專家對帝國軍播出的圖像進行研究,確認了事實。

“我們的調查人員報告說,有一夥自稱國家*****特工的人在混亂的機場拖住了保鏢並帶走了宋小姐。"*****主任戴雨農向總統報告。這個老女人並未像她現任的上司那麼焦急緊張,相反,她神情鎮定,語氣平靜地繼續說道,“沒有上級的命令,我們的人決不會擅自行動。即使情況緊急,臨時保護宋小姐的人也不可能把她帶離行星。所以那夥人一定是別有用心的。”

“你這個*****主任委員就不能查出這幫混蛋到底是什麼人嗎?”宋庭榮不滿地問道。

“閣下,當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向國民解釋宋小姐離開首都。”國務卿托馬斯•帕克趕緊轉移話題。

“我總不能向民衆說女兒被不明武裝分子綁架。”宋庭榮爲難地說。

“被誰綁架不重要。”帕克解釋道,“以宋小姐的身份,帝國軍會保證她的安全的。但是他們把宋小姐離開首都宣傳成是您濫用職權,在首都被圍的危急時刻優先安排女兒突圍逃跑。所以,卑職建議由您直接向國民說出事實,讓大家相信不是您安排的。”

聽了幕僚這一番話,宋庭榮深以爲然,點頭稱道:“好吧,托馬斯,你馬上準備廣播。戴主任,你務必儘快查清綁架曉瑜的到底是什麼人。”

“卑職一定會把他們挖出來並且繩之以法。”戴雨農謙恭而又不失信心的地回答。

這時,宋庭榮臉色變得嚴峻起來,深沉地說道:“戴公,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忠誠和能力。希望這件事情能夠得到圓滿的解決。”

“請你放心,閣下。”戴雨農平靜地說。

“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他一說完,便整個人攤坐到沙發上。

直到這時,宋庭榮硬撐着的堅毅表情才垮了下來。他就快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先是布隆伯格居然瞞着他這個總統兼武裝力量最高指揮官,把防衛首都行星的所有艦隊調去“埃癸斯”行星,而且勝負也未知,然後是帝國軍艦隊長期直入,包圍了首都,現在又是寶貝女兒落入敵手。一個接着一個的“災難性”打擊,令在娛樂圈成長起來的宋庭榮感到崩潰,但他還是竭力維持自己的神經,在部下面前硬撐出堅強的外表。

戴雨農稍做致意即離開總統的辦公室。老女人面無表情,徑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在這個地下五千米的秘密指揮所裡,只有她知道宋曉瑜爲什麼會落到帝國軍手裡。她原本可以向總統和幕僚解釋清楚,但是她還是決定暫時隱瞞真相。因爲她很明白什麼叫做引狼入室,而且在她的哲學觀裡——叛徒永遠是叛徒。

心腹干將波特•伍德斯發來報告:“主任,我們只抓到一個叫崔英子女子,她供認自己是這一次行動的聯絡人,負責傳達吳丹青和柴桑鈴下達的命令。”

“我要的是那對狗男女。”戴雨農厲聲叫道。

宋曉瑜這個總統千金在安保嚴密的首都被綁架並落到帝國軍手裡,對這個在任將近二十年的國家*****主任而言,簡直是一個奇恥大辱。讓她更難以接受的是,策劃並執行這一次犯罪行動的人竟然是她一手栽培和訓練出來的人。

在上司燃起的怒火前,立體成像上的伍德斯依舊平靜地說:“據崔英子招供,吳、柴兩人在帝國軍到來之前已經離開‘安德洛墨達’行星,去向不明。負責綁架行動的是去年‘阿非利加’行星動亂後跟隨吳、柴逃亡至此的帝國軍人。他們的計劃是綁架宋曉瑜小姐後,將她送到‘太極’行星。我們懷疑崔英子的真實身份是‘太極’行星治安局官員,以食品採購商的身份爲掩護在‘安德洛墨達’自由活動。但是‘太極’行星市長聯盟駐我國聯絡辦事處堅決否認,並稱治安局絕沒有對外派駐官員。”

隨着他的解說,戴雨農面前的立體成像也相應地變換成崔英子各種影像資料。

“而且,這個崔英子雖然沒有更多的供詞,但有跡象表明她與‘屠龍會’有關。”

“‘屠龍會’?!”戴雨農十分驚訝。

“是的。我們找到了她放在互聯網雲儲存的電子郵件,裡面有一封是代號‘石匠’的人發來的密語。”

“‘石匠’可是‘屠龍會’基層人員常用的公共代號啊。”戴雨農神色嚴峻地說,“看來這個世界越來越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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