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一開始我就知道。”所以,他才故意放他進來,想知道他到底是誰的人,想幹什麼?卻沒想到竟然是秋槿,於是他便將計就計。木森跟他的時間不短了,他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知道他對夜鶯教的忠心,當時不過是他做的一場戲罷了,因爲怕穿幫還有走漏消息,所以事先並沒有告訴木森。如果不出意外,他會把梧桐宮一起端掉!卻沒想到會出現後邊一系列的事情。
而他這一次假死,是爲了給夜鶯教做一次清理。他想知道哪些人忠於自己,哪些人不是。
至於此次的進攻,他早就猜到了,所以事先做了安排,木森也在,可以說是完全不用擔心。
秋槿再掩不住震驚得神色,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計劃的一切早在一開始便被人洞察,而自己像個跳樑小醜般演着自以爲天衣無縫的戲碼還沾沾自喜,其實不過白費力氣。
驚愕過後,秋槿忽然調轉了方向,往柒孜燁那邊掠去,眼中,是義無反顧地決然,還有憎恨,“那我就殺了他!”
倆人同時一驚,柒孜燁是驚訝,簫弄弦是驚恐。
那彷彿有生命般的白練繫着一柄鋒利的寶劍向柒孜燁襲去,情急之下,簫弄弦把玉簫擲了出去!空氣被劃破,好像被撕裂得布帛,那前端的利刃直奔秋槿後心,卒不及防之下,輕微一聲響,利刃便透胸而出,穿膛而過,帶出一串血珠。同時,簫弄弦也擋在了柒孜燁面前,揮手格開了利刃。
一切彷彿都被放慢,白色的身影緩緩向後倒去,緊盯着柒孜燁的雙眼詭異而又不甘。噴灑而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裳,令飛在空中的衣袂好似蝴蝶受傷的翅膀拼盡最後一絲力量地舞動,卻最終,歸於平靜。流淌的鮮血融化了她身下的雪,在一片白皚中,好像一朵盛開得花,生命之花。
“沒事了……”簫弄弦轉身解開了柒孜燁的穴道,喜悅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便凝固在了臉上。眼中,一抹錯愕突兀而刺眼。
鮮豔的紅滴落在倆人中間的空地上,一滴一滴炸開,在雪中綻放出妖嬈而醒目的花。而隨着它地盛開,被帶走的,是珍貴的生命氣息。
彷彿被什麼控制,柒孜燁神情木然,此刻才猛然驚醒過來,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匕首刺入了簫弄弦的胸膛,頓時好像受到驚嚇般猛然鬆開了雙手。神色驚慌,卻又立刻變爲了恐懼。
“簫弄弦!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麼樣?有沒有事?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柒孜燁慌亂地扶着簫弄弦,抱着他慢慢滑坐在地,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眼中是濃濃地恐懼和自責。是昨晚,昨晚秋槿對他下了蠱,所以方纔纔會被她控制。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秋槿會那麼篤定自己會殺了簫弄弦。
“哈哈哈哈哈哈!”驀然,血泊中的秋槿爆發出一陣大笑,瘋狂卻又透着一絲悲涼,“我說過,我說過你會殺了他的!我說過的!哈哈哈哈哈哈……”
“秋槿!”柒孜燁赤紅了雙目,“秋槿”二字說得咬牙切齒,緊盯着她的目光幾乎可以在她身上灼出幾個洞來,神情更是猙獰。他順手拿過掉在一旁秋槿的劍,擲了出去。
利刃劃破冰冷的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響,分毫不差地正中其胸口!
瘋狂地笑聲一窒,秋槿瞪大了雙眼,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情,接着口中溢出一大攤鮮血,幾個抽搐過後,便沒了氣息。只是眼眸依舊大睜,彷彿死不瞑目。
“塵言……不,我應該,叫你,柒孜燁……”這一邊,簫弄弦掙扎着出聲了,胸口的匕首隨着呼吸起起伏伏,淡淡的一層朦朧的藍光在此刻顯得那麼的詭異,那麼的冰冷,也那麼的,刺眼。
柒孜燁回過了頭,眼眸已有些溼潤,“你不會有事的,我帶你去雲霞谷。”
“不,沒用的……你忘了,這把匕首了嗎?”簫弄弦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胸口。
柒孜燁臉色一白,他沒忘,他當然沒忘,這把匕首是帶毒的,而且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並且沒有解藥……“不!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你不會死的!我不允許你死!”柒孜燁驀然情緒激動起來,歇斯底里地吼叫,然而在此刻,卻顯得那麼的蒼白,那麼的無力。
爲什麼,爲什麼總是在這種時候他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才能明明白白地體會到自己是不能失去他的。
簫弄弦虛弱地笑笑,彷彿蝴蝶最後一次煽動翅膀,如此哀傷,如此讓人不捨,卻也如此脆弱,如此美得驚心,“塵言啊,我還是……習慣叫你,塵言……塵言,不、不要傷心,別哭。”
原來,不知不覺間,柒孜燁的臉上已有了淚水。
“我一直……不知道,你、你對我究竟……是不是真心,現在……我知、知道了……”已有些變黑的鮮血自開合的嘴脣邊溢出,順着下巴流淌,蜿蜒出刺眼的痕跡,“只是……可惜……”他們不能在一起了。
“不,不,別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努力保持平靜的聲音依然控制不住地哽咽,他每說一句,自己的心便難過一分。憑什麼?他憑什麼可以讓他到這時候依然想着自己?自己帶給他了什麼?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頻繁地刺殺。如今,自己還親手殺了他,即便是被秋槿控制,但他能問心無愧地說與自己無關嗎?不能。他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更何況他連自己的真面目都沒有看到過,這樣,又算什麼呢?
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簫弄弦繼續道:“我知道,你,帶着面、面具,我不保證,在、在看到你,真面目後,會依然、依然對你是……同樣的感情……但是,我還、還是,想看到你……本來的,面目……”與他在一起那麼久,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是還是陷進去了。可是,若連對方真實面目都沒有看到過,又何談愛呢?雖然他無法保證自己在看到他本來面目後會對他依然抱有相同的情感,但他也不想違心地說不在乎,因爲那不可能。與其騙人,倒不如實話實話,即便,他沒有多少時間了,就是騙了他也不會知道。
透明的淚水滴落到簫弄弦的臉上,又順着臉龐滑落,柒孜燁淚眼朦朧。原來,他都知道。他擡起手,緩緩掲下了人皮面具,一張陌生卻清俊的容顏出現在了簫弄弦眼前,緊握着面具的手泄露了他緊張得心情。
簫弄弦愣了愣,隨後又笑了,“這就是,塵言的……真實……相貌啊……”
“簫弄弦……”剛剛出口一個名字,柒孜燁便哽咽得說不出話,巨大的悲傷和恐懼在心裡堆積,讓他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別,哭,要開心,地……活……着……”簫弄弦費勁地擡起手,想要給他把眼淚擦去,卻在觸到他臉龐的一瞬間,頹然垂落,再也沒了聲息。
剎那間,天地萬物都變得寂靜無聲,惟有風雪呼嘯着自耳邊掠過。不知何時,竟下大了。
寒冷的溫度直凍到人骨子裡去,好像連血液裡都帶着冰渣。柒孜燁只覺得自己彷彿跌進了黑暗的冰窟,心肺都凍得生疼,卻沒有人能夠將他拉出來,沒有……
“啊——!簫弄弦——!你不要死!不要死啊——!”沉積在心裡地悲傷終於發泄了出來,他瘋狂地搖晃着簫弄弦的身體,試圖激起哪怕一絲一毫地迴應,卻不過徒勞。悲愴哀慟地哭聲在雪地中飄蕩,那般放肆,那般悲傷,哀慼地哭喊在雪地上空經久不息,讓聞者都不禁潸然淚下。
——
“你喜歡那把匕首?”
“是,我一直很喜歡匕首這種兵器。”
“那你覺得這把匕首好還是不好?”
“好。”
“那你知道它不好在哪裡嗎?”
“戾氣太重。”
“你喜歡,便拿去吧,不過要小心,這把匕首本身帶毒,見血即融,無藥可解。”
“年輕人,總是喜歡鋒利的東西,非要等到受傷了,才知道太過鋒利的東西並不好。”
——
若是,他當初沒有那麼固執,若是,他當初沒有買這把匕首,那,是否一切都會不一樣?然而,沒有如果,世上的事情沒有如果。
就好似因果循環一般,每件事做了,都會有報應,無論好的,壞的,只要你做了,哪怕是不經意間,也無法回頭,無法阻止,無法改變。
可是,他依然想說,若是當初沒有買這把匕首,沒有和他相遇,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該多好……
幾個月後,清風山莊傳出喜訊,宋瑤大婚,男方是慕塵言,曾經天翔山莊的少莊主。
千里之外的雲霞谷中,柒孜燁聽到這個消息後,託冥夜給帶去了一份禮物。
最終,他還是沒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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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他本也想隨簫弄弦一起的,可是想到他最後一句話,想到自己的妹妹,他猶豫了。他不能自私地丟下柒嫣不管,也許這像是他貪生怕死的藉口,但,他或許貪生,卻並不怕死,更何況是與簫弄弦一起。但他不能。
救出柒嫣後,他不知道該帶她去哪,他不想再回去,那已經不是他們的家了。想了想,不知怎麼就來了雲霞谷,琉心見到他們並沒有說什麼,倒是柒嫣顯得很興高采烈,如今正在跟着她學習醫術。
至於冥夜,他在最後也去了梧桐宮,於是便把琉心的話轉告給了他。在那以後,他每過一段時間便會來一次,但倆人地關係卻一直沒有進步。
他覺得,他們會一直這樣,因爲琉心對自己的容貌始終心存芥蒂,而冥夜,似乎也不想被束縛。
屋外,碧波盪漾的湖邊,一名男子怔怔地看着天空,空洞的眼神讓他好似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渾身都籠罩着灰暗悲傷的氣息,好像永遠,都掙脫不了。
簫弄弦,當初你沒有給他們“涅槃”是對的,因爲活着,比死了痛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