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襲東京非常的成功。
成功到激進的年輕軍官叫嚷着要將飛機留在中國,將對日空襲成爲常態化,繼而削弱日軍的戰爭潛力。
但掌權的老將自然不會這般欠考慮,他們在次日就指派代表團就空襲日本之事向飛行員進行問卷調查,詢問詳細的經過。
一天後,一份報告出現在了美軍高官的案頭。
在這份調查報告的結論中,調查人員稱此次空襲能取得出人意料的成功,除了日軍毫無防備導致兩個轟炸編隊順利的飛臨日本本土外,最關鍵的因素是在返航的時候得到了詳實的指引。
通過飛行員的講述可以確定在漆黑的夜晚,他們不被黑暗遮住雙眼,很大程度上是因爲遍佈浙江的各種指引——而根據軍統張世豪將軍提供的保障的材料可以看出,爲了此次成功,浙東的游擊隊也好、忠救軍也罷,全都動員了起來。
而正是因爲在地勤方面準備了龐大的策應力量,才讓這一次的空隙以完美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這一番調查讓美軍這邊心動了。
和激進的年輕軍官不同、和善於賭國運的日本鬼子不同,鷹醬的老將們對冒險本來就存有天生的疑慮——說他們保守也好,說他們食古不化也罷,如果這一次不是爲了戰略方面考慮,老將們是絕對不會同意這種冒險的方案。
他們原準備將轟炸機編隊調回本土,但現在卻發現國民政府這邊是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合作伙伴,考慮到對方能提供如此程度的後勤、地勤支持,以廣豐和鉛山的機場作爲出擊點,持續以轟炸來削弱日本人的戰爭潛力,這個戰略,好像挺可行的!
起碼比第一次轟炸時候要穩妥不少!
誠然,經過第一次的轟炸後,日本人必然加強本土防備——事實上日本人已經從聯合艦隊開始往本土回調艦隻了,並從前線軍隊中抽調了陸軍航空兵和不太重視的防空部隊回返本土。
但自古以來就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主動出擊,主動權始終在己方。
經過一番“熱烈”的商談後,鷹醬的老將們決意知會下國民政府,以廣豐、鉛山的轟炸機編隊,進行第二次空襲日本的計劃。
國民政府這邊自然是毫無意外的答應,畢竟半個月前,美運輸機首次飛躍了喜馬拉雅山駝峰,開闢了駝峰航線——現在要仰仗財大氣粗的美國人通過這條航線提供抗戰的物資支持,且轟炸日本本就是中國人最喜聞樂見的事,自然答應下來。
不過鷹醬(還是這個名字安全些)卻提出了一個附加條件:
國民政府這邊,必須要由張世豪將軍負責跟轟炸機編隊對接工作,由張世豪負責地勤等事宜。
對於盟友提出來的要求,國民政府這邊感到很懵逼,尤其是【侍從長】,他的“黨國虎賁”,怎麼就受到盟友的青睞呢?
隨後他吩咐人去查一查緣由,這一查讓【侍從長】大喜,原來是他的“虎賁”做出的事讓盟友讚歎、欣賞啊!
毫無疑問,一番來自侍從室針對張世豪的誇獎又流傳了出去。
……
面對最近勢頭火熱的張世豪,終究是有人不甘心的。
從現在的跡象看,張安平只要回到重慶,將不再是張長官,而是軍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儘管張安平的勢頭看似無可阻擋,但有一點卻是他的軟肋。
年齡!
無論張安平做事多麼的老成,但他的年齡卻是一個硬傷。
25歲!
到現在爲止,張安平的年齡只有區區的25歲。
張安平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硬傷,平日裡示人的張世豪馬甲,扮相都偏老一些。
但這個表象可以忽悠住局外之人,但哄不了自己人。
而軍統的靈魂人物戴春風,已經數次流露出跳出軍統這個圈子的意思了——張安平是老戴的外甥,無論是聲望還是能力,都滿足於接班的要求。
可年齡就是硬傷,正是因爲年齡硬傷的緣故,才讓其他人總覺得有辦法截胡。
畢竟,說到底軍統的實際掌控人,得經過【侍從長】的同意,而不是戴春風說什麼就什麼。
這也是毛仁鳳、鄭耀全、唐宗等人一直不願意放棄的緣由。
此時的毛仁鳳,就想着捅張安平一刀。
這刀,倒不是毛仁鳳發現的,而是唐宗跟鄭耀全兩人發現的——他們注意到從上海撤回重慶的原京滬區副區長明樓,在回到重慶後並未被戴春風委以重任後,就意識到裡面有別的緣由。
兩人通過種種渠道調查後,終於知道了這裡面的因果:
軍統上校、代號眼鏡蛇的明樓,他的親姐姐,竟然是地下黨!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地下黨,是令戴春風暗中調查了數年的【喀秋莎】。
而根據調查發現,明鏡雖然是死於車禍,但這場車禍非常的古怪,再聯繫到軍統秘密檔案中記載了這件事,三大臭皮匠合謀和得出了一個結論:
明鏡的車禍,絕對不是簡單的意外那麼簡單,極有可能是張安平所爲!
張安平在這件事上面的手尾收拾的很乾淨,再加上僞警察局裡面的檔案也毀於戰火了,想找出證據就是天方夜譚。
可警察辦案才需要證據,他們是特務,有些事只要有個說辭就可以了!
三人一番商議後,由毛仁鳳負責去“策反”明樓。
此時的軍統是用人之際,明樓能在汪僞政府成爲副司長,能力自然是無需多言的,而在他親姐姐通過且還是地下黨重要人物的情況下,張安平也未處置明樓,這證明明樓跟地下黨沒有關聯。
否則張安平處置了明鏡,絕對不會將明樓留下!
雖然之前有攻訐張安平的聲音,稱對方跟地下黨關係密切,但他們三人確很清楚張安平對地下黨那邊惡意滿滿,如果明樓跟地下黨直接關係,絕對不會讓明樓只是坐冷板凳那麼簡單。
既然明樓跟地下黨沒有關係,以戴春風做事的風格,明樓冷板凳坐完以後,自然會委以重任。
所以纔要去“策反”明樓。
策反,當然不是說讓明樓反出軍統,而是讓明樓投靠他們——張安平能用手段殺了明鏡,卻沒有動明樓分毫,哪怕是明樓撤回以後都未將其處理,顯然張安平對明樓的能力是認可的。
在三人看來,這分明是張安平藝高人膽大——年輕人,終究是太自負了!
既然張安平看中明樓,那就策反明樓,一個軍統的高級成員,如果在關鍵時候背刺張安平,很可能會影響到張安平在【侍從長】心中的形象,到時候再來一句“張安平太年輕了”——說不定勝負的天平就會嚴重的傾斜。
至於這樣會得罪戴春風?
拜託,權力爭鬥向來是你死我活,既然你戴春風選擇了跳出軍統這個坑,那就不要想着什麼都要!
更何況如果到時候攫取了權力,得罪了戴春風又能怎麼樣?
帶着小團體的密謀,毛仁鳳在晚上悄然的來到了明樓家裡——重慶的房價在成爲了陪都後開始暴漲,但明樓撤到重慶以後,依然重金購買了大別野。
毛仁鳳驅車來到明家別墅前,望着自己也能買得起但絕對會因此過上節衣縮食日子的大別野,心中不由泛酸。
結婚兩年,他的居住條件優於絕大多數的國軍在渝軍官,但跟大別野差了很多N多的檔次吖……
明樓帶着明誠親自到門口來迎接。
雖然明樓是豪門大少,但終究是體制內的人,面對局本部的主任秘書(負責軍統局本部內務,不是秘書),明樓滿臉堆笑:
“毛主任蒞臨寒舍,真的是榮幸之至啊!主任請!”
雖然毛仁鳳知道寒舍兩字只是自謙,但還是忍不住在心裡誹謗:
你這是寒舍?!
“明區長客氣了,”毛仁鳳本來就是以待人以笑而出名,此時更是滿臉堆笑,態度和善的不得了:“我是早就有心跟明區長做做,但怎奈公務繁忙,現在終於能抽出時間,還望明區長恕罪,恕罪啊!”
“毛主任您太客氣了,您可是局座的得力臂膀,公務繁忙也是應該的——您請。”
兩人在言語交鋒間進到了大別野內部,家僕奉茶以後,毛仁鳳悠哉的喝了一口後,繼續東扯西扯,明樓則遊刃有餘的在應付的同時,又擺低姿態,對毛仁鳳奉承有加。
兩人本說着閒話,但突然間毛仁鳳話鋒一轉:
“明區長,聽說你是由明董事長拉扯大的?”
果然是這一茬!
明樓突然變了顏色,神色也變得無比的哀傷,他沉默許久後,嘆息道:
“家姐含辛茹苦將我們三兄弟拉扯大,我們三兄弟本想好好孝敬家姐,可、可恨蒼天無眼啊!”
“明區長節哀。”
毛仁鳳假惺惺的安慰一聲後,用一種莫名的口吻道:
“明區長,明董事長車禍之事……真的是意外嗎?”
本就變色的明樓這時候神色再變,毛仁鳳清晰的看到明樓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慄了一下,而一旁一直陪坐的明誠,這時候更是陰冷着臉,像是要吃人的野獸一般。
明樓深呼吸一口氣控制了情緒後,沉聲道:
“毛主任,此事我在汪僞那邊利用職權調查過,確確實實是意外。”
“明區長,有些事,即便是證據充足,但……”毛仁鳳幽幽的說道:“終究是要自由心證的!”
明樓的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神色也不斷的變化,但最終卻化作了一聲沙啞的回答:
“家姐……家姐是地下黨……”
說出這句話後,明樓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無力的靠在沙發上,費力的說出了四個字:
“罪有應得。”
“大!哥!”
明誠刷的一下站起,像一頭暴怒的公牛一般,憤怒的看着明樓。
明樓沒有去看明誠,而是輕輕的搖頭說:“阿誠,你到旁邊轉轉。”
明家兄弟的表現毛仁鳳看在眼裡樂在心裡——兄弟倆既然是這幅表現,說明他們早就有所猜測。
他不禁對此行的目的更有信心了。
【安平啊安平,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終究是太年輕、太自負了!】
“毛主任,”明樓再一次重新整理情緒後,坐正向毛仁鳳道:“家姐落得如此下場,罪在地下黨!若非地下黨蠱惑,家姐又豈能落得如此下場?”
“請毛主任放心,明樓誓與地下黨不兩立!”
明樓擺出了一副儘量證明自己沒有因爲明鏡之死而怪責己方的樣子。
毛仁鳳心知明樓誤會了他的意思,便幽幽道:
“明區長,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地下黨再怎麼說,終究是接受黨國領導的抗日力量。”
“八路軍的辦事處可就明目張膽的在曾家巖呢!”
“若是人人都像某人一樣肆無忌憚的行事,那……國共還有合作的必要嗎?”
“更何況令姐是地下黨,但終究是受了蠱惑,連佛陀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令姐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輩,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毛仁鳳說到最後完全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若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是爲抗戰大局而嘔心瀝血的愛國人士。
明樓的情緒隨着毛仁鳳的話不斷的起伏,但等毛仁鳳說完後,明樓卻飛快的收斂了情緒,並深深的看着毛仁鳳。
毛仁鳳明白明樓這時候是在判斷自己的目的——判斷他是不是特意過來試探的。
因此,毛仁鳳用憤慨的口吻說道:
“明區長,實不相瞞,我是實在看不慣張安平這般獨斷專橫的樣子!”
“他以爲他是誰?”
“國共正在聯合抗日,他張安平屢次破壞抗日的民族統一陣線不說,還目無王法!攜手一致對外之際,還肆意妄爲!”
“戴老闆護着他沒錯,但這不能是他胡作非爲的理由!”
“這世間萬事萬物,大不過一個理字!”
明樓一副終於明白過來的樣子,他在沉默一陣後,沉聲說道:
“毛主任,明人不說暗話,如果你還要繼續試探明某,明某奉陪!”
毛仁鳳沒想到明樓不按常理出牌,乾笑一聲後,他道:
“明區長既然如此爽快,那我也就有話直說了——明區長難道不想報仇嗎?”
“毛主任想做什麼?”
“有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毛仁鳳問道:
“明區長難道不想親自報仇雪恨嗎?”
明樓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着毛仁鳳——雖然他在軍統的地位低於毛仁鳳,但畢竟是在汪僞那邊混到了副司長的實權職務,當他凝視的時候,毛仁鳳竟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
“明……”
他剛開口,就被明樓蓄意打斷:“毛主任,你能幫我報仇嗎?”
聽到明樓的問話,毛仁鳳立刻回答:“報仇,當然是要自己親力親爲,我們只會給明區長你提供一個機會!”
明樓陷入了思考,又是一陣沉默後,他說:
“好!我答應——想讓我怎麼做?”
“令姐之事明區長就裝作什麼都不知情,你只要繼續獲得張安平的信任即可——時機成熟,就是明區長你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明樓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笑意後,冷笑道:“毛主任打的一手好算盤!”
“明區長誤會了,我說的是我們——我們會給明區長你提供一個機會。”
毛仁鳳信心十足道:“明區長,如果沒有我們,你覺得以你的實力,能讓有戴老闆全力支持的張安平折戟沉沙嗎?”
“我想你清楚這個答案。”
“但有了我們的幫助,讓其折戟沉沙可就有把握了!”
“更何況我也不是爲了利用明區長而隨意許諾——機會到來的時候纔是機會,在這之前,無論說的如何天花亂墜,都不過是胡亂許諾罷了!”
他說的言辭極其誠懇。
明樓的神色漸漸柔和下來,顯然他是被毛仁鳳的說辭打動了。
“我想知道‘你們’,到底是誰!”
“明區長,你這未免有些想當然了吧!”
明樓認真的道:“他是張世豪,一個讓超過兩手之數的日軍將軍殞命的張世豪,你可能沒見過他算計人心時候的一環接一環,但我見過!而且是很多次!”
“毛主任,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這艘船,我不敢搭——我怕船沉。”
明樓雖然說的不客氣,但毛仁鳳卻不覺得有問題。
他們三個心懷鬼胎之輩,爲什麼能相互信任相互團結?
不就是因爲張安平還叫張世豪嗎?
“我、鄭耀全還有……唐宗!”
毛仁鳳悠悠的道出了名字:“明區長,你覺得如何?”
明樓露出了喜意,再一次放低了態度:
“毛主任,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乘客了,到時候還請毛主任多多照顧。”
“哈哈,明區長你客氣了,應該說咱們相互照顧纔對。”
毛仁鳳很是得意,一枚足夠分量的釘子,就這麼被他成功策反並安插到了張安平的身邊。
呵,一旦需要的時候,明樓的背刺,絕對會讓自負的張安平吃了大虧。
【安平啊安平,年輕人,切不可得意而忘形。你啊,終究是太年輕了!】
……
毛仁鳳成功策反了明樓的消息,在第一時間由明樓通過秘密電臺發給了張安平。
看完電報的張安平失笑道:
“這人生啊,三喜臨門,當真是少見啊!”
第一喜:盟軍確定了對日本的轟炸戰略,旨在通過不斷的轟炸削弱日軍的戰爭潛力,而他將作爲中方配合轟炸編隊的負責人,全權負責配合工作。
第二喜:落子生效!
毛仁鳳被明樓勾搭成功了!
按照自己的設想,將來明樓會是讓自己“墜入地獄”的最佳人選——而這個最佳人選,日後也會成爲坑死毛仁鳳團伙的導火索。
當然,未來會不會按照他的設想進行很難說,但張安平卻早早的落子並且生效了!
總比臨門抱佛腳來得實在些吧!
第三喜:
數年佈局,孔家,現在終於入甕了。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幾天,孔家就會體會到從天堂秒墜地獄的快感。
要說這第三喜,多虧了前往美國接受張安平在美資產的明鏡。
這位“犧牲”的地下黨同志,貫徹了張安平的意圖,將孔家誘入了這個巨大的深坑。
欲知此事究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