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煙給秋憶寒出的主意,確切來說並不是偷樑換柱,而是瞞天過海!
以一顆死人頭,經過秋嵐的“塑形鬼面術”僞裝成孤桐的模樣,在短時間內騙過趙無狄等人的眼睛,然後趁機將藍劍鳴淵拿到手,至於事情暴露後,趙無狄的盛怒,黛煙不在乎,秋憶寒也不在乎!
黛煙和輕舞之所以隱姓埋名,在封江城苦苦經營三年之久,不是害怕趙無狄的勢力。
認真說來,在她們幾人的眼中,趙無狄這等初入不滅的江湖草莽,不過是一隻順手能夠碾死的螞蚱。這一直螞蚱的生或死,不過是要看他們的心情,
心情好的時候,或許一時的心軟便放過趙無狄了。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算趙無狄百般費勁心機的去討好的她們,最後也會被冷酷無情的斬殺。
這就是階層和實力方面無法逾越的差距,也是趙無狄心底最深處的疼痛與不滿,他在封江城苦心經營這麼多年,不過是想讓自己這草根起家的江湖人物,能夠真正的踏入上層社會,與那些豪門大宗的弟子長老之間的距離稍微縮減一點,不在那般如天塹般無可跨越。
趙無狄是成功的,卻也是失敗的。
雖然這些年,他在封江城混的風生水起,也算闖下赫赫威名,甚至有後起之秀,蓋過封江城老牌人物汪大善人之勢,也跟周邊的江湖三流宗門實力關係緊密,但是一旦碰到秋空落雁殿這種老牌豪門大宗,真正的凌駕於江湖巔峰的頂級勢力,他忽然發現自己平日裡做出的努力卻成了泡影,毫無用處!
悲痛欲絕,這是他忐忑心情下暗藏的情緒。
劉文山從暗道中走出來的時候,雙手捧着一個厚重而古樸的長長木匣。
他走的並不快,似乎每邁出一步都極其艱難般,就想好捧在手中的不是一具木匣,而是一座蒼山,沉重異常。他表情也是奇怪的,似乎肅穆,卻又帶着傷感。
毋庸置疑,大名鼎鼎的藍劍鳴淵便在這木匣之中。
孤桐雖然沒有見過鳴淵劍,甚至不知道鳴淵劍的特性,但是他已經知道劉文山捧着的木盒中,陳放着的便是藏劍八寶之一鳴淵神劍!
汪洋者,潛碧海,泳滄流,劈波垂天,摶風九萬,振鱗橫海,擊水三千,號曰鳴淵。
藍劍鳴淵是一杆海洋之劍,是一把包容之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世間萬物,沒有什麼事汪洋大海所不能包容的,世間萬物,也沒有什麼比海洋更加廣闊的!
孤桐從木匣中已經感覺到海洋波濤的律動,問道獨屬海洋的氣息。
顯然,秋憶寒也感覺到了,她美麗的雙眸剎那間狠狠收縮,緊緊的釘在劉文山手掌託着的木匣,就像餓了七天七夜的孤狼,突然間看到了鮮嫩的羔羊一般,恨不得搶過來,打開木匣,讓神劍重見天日!
在一杆真正的神物面前,任何人都會失態。
淡然從容,修爲清心寡慾的秋憶寒也毫不例外。
藏劍八寶的秘密只在傳說中,這八把劍,是落弦知音勢在必得的東西,秋憶寒跟在他身邊,從小便耳濡目染,不知道聽他說過多少關於藏劍八寶的傳說,以至於她小小年紀,心中對這些神劍充滿了期待,充滿了好奇。
出山以來,秋憶寒也曾陪伴落弦知音獲得一柄神劍,屬於藏劍八寶之一的神劍,但是她不過只是遠遠的一瞥,便被落弦知音藏進了沉劍殿,再也不能得見天日。
就算秋憶寒的身份,都不能讓落弦知音允許私自踏進沉劍殿,可見他有多麼愛劍如癡了!
藍劍鳴淵,此刻就在面前,世間最出名的八把神劍之一,有着無窮秘密的藏劍八寶,有古老的傳說,有久遠的神話,有兒時的故事,有江湖的傳聞。
秋憶寒從未想過自己能夠如此近距離的碰到藏劍八寶之一,也沒想到此行竟然夢想成真!
這一刻,她是激動的,她腦海中已經空白一片,臉上的雲淡風輕全然不見,那激動莫名的神色任誰看了都感覺恐怖,尤其那一雙原本性感的美眸,此刻卻射出熾熱的光芒,欲要奪人而噬般!
趙無狄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感嘆。
他理解秋憶寒的神情,因爲當年他與幾位兄弟,趁着夜色,踏入藏劍閣劍冢只是,看到陳列在石棺中的八把神劍之時,心情和表情也如同此刻的秋憶寒一般,激動到無可控制的失態。
秋憶寒本身並不愛劍,可是自小落弦知音給他灌輸的思想,然她對藏劍八寶帶着莫名的期待,成了藏於心底深處一個最原始的夢想。
未來,一旦夢想實現,那種感覺實在無法用言語表達。
感動?流淚?激動?錯愕?置疑?期待?
秋憶寒的心中就像開了一個佐料鋪,鹹的、酸的、辣的、甜的、苦的一發都攪拌在一起,五味交雜。耳邊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鼓兒、羅兒一齊響,聽不出是什麼身影。
只有她的眼睛,釘在木匣上,不曾離開半分。
趙無狄等了許久,差不多有半柱香的功夫,卻依舊不見秋憶寒說話,不由眉頭皺起,不漏痕跡的給劉文山打了一個眼色,心底泛起深深的不安。這時,他已經真正摸不透秋憶寒的態度。
在他的計劃中,有兩個首先。
首先秋空落雁殿的人,不知道他將藍劍鳴淵藏在何處,在拿到神劍之前,對方只能選擇合作,不會殺他,也不會逼他,因爲所有人都知道,若秋空落雁殿的人來一招釜底抽薪的話,趙無狄就算死也不會告訴他們神劍的下落。
所以,在神劍交出之前,趙無狄還是安全的。
第二個首先便是趙無狄相信秋空落雁殿的信譽,也明白一個古老宗門對自身形象的看重有多門嚴肅,所以他纔會在秋嵐和孤桐提着箱子交貨的時候,在沒有開箱驗貨的情況下,便讓劉文山取出了神劍。
這是一種,坦誠相待的計謀,表示他對秋憶寒所代表的個人和身後的宗門,無條件的信任!
可是現在,劉文山取出神劍後,秋憶寒卻並沒有讓孤桐交出箱子,這種模棱兩可的意思,實在不好揣摩,可能是藍劍鳴淵對秋憶寒的震驚實在太大了,以至於半柱香的功夫,都沒有緩過神來。
不過,另一方面,也不排除秋憶寒心中打的是殺人搶劍的注意,此刻不過是擺出神秘的姿態,讓他們因爲不安而自亂陣腳罷了!
趙無狄期待是前者。
他不敢去想後者會給他辛苦建造的趙家府邸,帶來多麼恐怖的災禍!
慢慢的,他頭上已經流出汗水,修煉境界頗高的一雙“白玉手”都不知何時,開始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甚至焦躁不安的頻頻給劉文山打眼色,示意他快抽個機會,帶着神劍逃回暗道。
劉文山沒有動,他渾身已經僵硬而冰涼!
只有死人的身軀,纔會變冷而僵硬起來,可顯然他還沒有,因爲嵌在文雅臉龐上的一雙眼睛正遛遛的打轉,裡面除了比趙無狄更加濃烈的焦躁,還夾雜着無可掩飾的恐懼!
這恐懼,來源於他對自己身體失去了操縱權!
他的身體還活着,靈魂也清晰的很,怎麼會失去了對身體的操縱權呢,怎麼會變得僵硬而冰冷起來?
顯然,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在秋憶寒熾熱的眼光盯在木匣上的剎那,他便恍惚感覺自己被置身在冰窟中,剎那間全身便被凍僵了,可是他明明沒有感覺到冰冷,身體卻已經不能動了!
孤桐雙眼微微一縮,不由嘀咕這是什麼能力?竟然如此厲害,一個眼神便在無形中將以爲通竅境圓滿的高手束縛住,且無力掙脫出來!
他心中不由暗自警惕,也暗暗後怕,若在大荒草原的時候,狼神閣三神之一,無論是誰有秋憶寒這般的詭異本領,他也不可能逃出來,憑心而論,若局中人物換成他的話,境界處在通竅境圓滿時,此刻也強不到哪裡去,雖然因斷浪訣和拔劍錄的個性,不會像劉文山這般無力,卻也只能稍微掙扎一下,無關痛癢。
這時候,他便有些理解黛煙的苦心了。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自己強硬下去,埋頭抗爭到最後的話,會有一種怎樣的結果,不過無論如何,必然不是一個好的結果,甚至很可能落得一個屍身不全的下場!
就像此刻被他提着的箱子裡裝着頭顱的主人一般,被人將頭顱哪裡做成了道具!
趙無狄焦灼的心,被燒成了灰,變成了死寂,臉色已經煞白,癱坐在大椅上,雙眼像死魚眼泡一般,失去了焦距,茫然的望着遠方,似乎看到了迎面而來,銳利的漆黑手指!
那是秋憶寒的手指,殺人不見血的手指!
但是,那一根要命的手指,並沒有落在趙無狄的咽喉,也沒有落在他的心口,甚至並沒有碰到他,而且手指也沒有帶起絲毫的玄勁波動,只是輕輕的劃過一個弧線,落在孤桐的肩頭。
然後,孤桐便聽到耳邊輕柔的語音響起:“既然趙府主拿出了神劍,你還不快將貨物送過去?”
孤桐扭頭,便看到她稍顯不滿的表情,頓時微微一驚,暗叫此女真是喜怒無常,明明是她失神而沒有風發出指示,此刻竟然還來怪他,嫌他不會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