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瞳站在瞬間翻騰變濃的霧氣中,如同遮掩飄揚的細紗之後,朝他望來,淡淡道:“孤桐,你怎麼忍心拒絕我?”
莫名的心中一痛,她楚楚動人的模樣,像是隱含無可抵禦的魅力,讓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抵抗。
孤桐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而且還是正處於青春懵懂期的大男孩。
他暗自輕咬舌尖,讓自己保持靈臺的清醒,臉上浮現一絲苦澀的笑容,道:“我一直以爲這是真的,我也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只是我的內心無法欺騙我自己,因爲真正的雨瞳,便在外面等着我!”
濃霧的雨瞳,往前走了一步,長裙飄揚,她身邊的霧氣像有靈性一般,隨着她微微飄揚的衣裳,靈巧的四散波動,輕嘆一聲,如同嬌喘,道:“你對現在的我,不滿意?”
孤桐從容笑道:“小鳥依人的雨瞳,就不是雨瞳了。”
雨瞳再往前走了幾步,在他身前繞了一個圈,走到孤桐身後,徒留一縷青絲在他臉龐拂過,輕柔的聲音變在他耳邊響起,道:“這不是你夢中的期望嗎?”
孤桐忽然覺得心中好笑,這幻境所演化的每個人物,都是延承了他心中所希望的性格,都是依照着他做夢也想要過的生活來安排的,只是想要的,太過容易獲得的話,孤桐是否就失去了目標?
他輕輕的嘆道:“我所期望的,不一定要實現;我所實現的,不一定是期望。”
雨瞳在他背後嬌喘般嗔怒道:“孤桐你是一個聰明人,奈何看不清這種的追求的目的,你所想要的就在你身前,稍一伸手,就能獲得,爲何又要費勁千辛萬苦去追尋那還不一定是你期待的結局?”
停了一下,她接着柔柔弱弱的嘆道:“你非傻子,何必做癡人?”
孤桐啞然失笑道:“結果只是一剎那,我所想要的,我所欲求的,只是遠方的燈塔的照耀,所追尋的過程纔是最值得回味的,沒有過程的結果,是悲哀的。
除了看不見身後雨瞳的表情,孤桐卻直覺感應到她心內的震盪,跟隱隱感覺到四周的霧氣變得躁動起來,似乎因爲這句話,擊中了它們的要害。
雨瞳在他身後嗔道:“你真的要如此絕情?”
孤桐斷然道:“我再沒耐性磨纏下去,若你還不主動消逝,我只好當作視而不見,反正你也沒有本領把我留下來。你區區一介幻化出來的人物,有如何懂得真實人生的情感?”
孤桐忽然發出一陣低沉的冷笑,然後擡頭爆喝道:“還不速速退去?”
他話音一落,四周的草地,白楊,楚楚可憐的雨瞳,都想塵埃組成的一般,被感覺不到的風,一點一點的吹散,然後霧氣又濃郁起來,慢慢將四周的空間瀰漫。
孤桐低頭嘆了口氣,心中一鬆,剛纔看似他堅決異常,實質上卻抵抗着強大的誘惑。夢中所期待的東西,突然出現在面前,任人索取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夠免疫這種誘惑?
若非孤桐知道,在這霧氣中沉淪的後果,便是永遠也走不出去,經過歲月的消磨之後,只能在夢幻般的溫柔鄉中,一點一點的枯朽,不在有激情,不再有波瀾。
太過於平靜的生活,豈不也是一種無聊?
生命,本是一種過程,一個追尋着不同意義的過程,有平凡,有波瀾,有精彩,有暗淡。
只是無論哪一種追求,都有漫長的過程,都不會一帆風順。因爲生活在世界上,我們要面對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各種不同的僞裝的臉,像公羊藏刀的笑臉,樑壁在蕭玉龍面前謙卑的臉,問紅衣冷酷無情的臉。
人的臉,本就是個面具,一個隱藏了秘密的面具。又有誰,能從這些面具上,看出那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孤桐厭惡這些僞裝的人,更不喜歡看到這些面具。
只是當他走出濃霧的空間之後,映入眼簾的是幾十張神情各異的臉,也是幾十張不同模式的面具,其中就包括仇如海看似正義嚴肅的臉,以及魅姬那看不清神色的臉。
空曠的場所,輝煌而美麗;四周對稱設計,中間獨留一座巨大的石碑,被殺道殿門口的石碑更大上一籌。
光滑的石板在幽綠的夜明珠下閃動着如水的波浪,六座石室分列兩邊,石門都是虛掩着。通向石門的道路,用白石鋪就,咋一看去,美如白玉,這地方猶若皇宮一般,富麗堂皇。
左邊一列是三座石室,門上分別寫着“藏”“寶”“室”三個字。右邊一列也是對稱的三座石室,跟左邊同樣大小,角度也完全一樣,門上分別寫着“洞”“真”“閣”三個字。除了字的差距,其他沒有任何不同。
廣場的中間,那座石碑前,圍着早先進來的離歌樓弟子,只有數十人,其他的人,分明已經在來的路上要麼被刺死,要麼被殺死,要麼留在幻林空間內沒有走出來。
孤桐眼光一掃,卻沒有找到雨瞳的身影,心中不由一緊,難道她還沒走出幻林?他心中不由得想,她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呢,會不會有自己的出現?看完一圈後,他卻意外的發現了陌傷的身影,這一羣人中,他也就獨跟此人相熟,於是走了過去。
陌傷見他走過來,輕輕的點了點頭,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然後往石碑正面看去。
孤桐走進後,才發現,問紅衣竟然坐在石碑前,頓時吃了一驚,這人竟然比他更快通過幻林的考驗,顯露出極其堅韌而強大的心智修爲。此時,問紅衣正如陌傷一般,緊緊的盯着石碑,臉上一片疑惑,對於孤桐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更爲奇怪的是,站在石碑前的數十個人,都齊刷刷的盯着石碑,對孤桐的到來好不理睬。這麼多人,除了陌傷瞥了他一眼,其他人沒有一個移開盯在石碑上的目光。
孤桐心生好奇,擡眼往石碑看去!
“殺!殺!殺!殺!殺!殺!殺!”七個血紅大字,頓時映入眼眸,孤桐心中一凜,呼吸也是一頓,暗叫不好的同時,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恍惚間便陷入一片血海之中,下半身子極爲真實的泡在發臭的血水中,四面八法各種猙獰恐怖的惡鬼,如同嗅到了美妙的食物,朝他蜂涌而來。
孤桐本能的拔劍出鞘,運劍極快,將拔劍錄施展到極限,一劍刺出便留下一具惡鬼的屍體。頓時一具具惡鬼屍體,圍繞着身邊陳列起來,慢慢的越來越高,很快便堆積成一座小小的屍山。孤桐不得已從血水中掙出身子,爬上屍山之頂。
拔劍歸鞘,然後再拔劍,出劍不停。殺得不知有多少惡鬼,孤桐的右臂有微微的顫抖起來,連劍也握不緊了,但是四周蜂擁而來的惡鬼,卻如同無窮無間一般,沒有任何減少的跡象。
那石碑上的七個血紅“殺”字,竟然將孤桐神識引入到如此恐怖的環境中。孤桐雖然焦急,但是心中冷靜如冰,這種時刻,絕不能亂,一旦亂了分寸,後果就不堪設想。
既然是一種形式的幻境,必然有打破幻境的方法?這些惡鬼無窮無盡,悍不畏死,用殺的方法,絕對是殺不完的,如果殺道殿中的石碑,依舊是考驗着簡單的殺,那對離歌樓的弟子根本沒有任何考驗的意義。
殺手宗門,莫不就是爲殺而生?
到底要怎麼才能破掉幻境?他絞盡腦汁,苦苦思索,手中的劍,依舊出鞘不停,雖然他分神兩用,每一劍卻猶如神助一般,精準的刺中惡鬼的要害,留下一具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
孤桐倏地坐在屍山上,喜道:“我知道了,殺不盡,就體味其痛!”
定下神後,孤桐纔想到這種幻境分明在考驗一個人對待殺道的理解,是爲了純粹的殺,還是爲了破碎虛空的追求?這七字殺碑能夠產生這種幻境,必然是離歌樓前輩高人故意留下的,那意義自然不同凡俗。
此時他無暇計較自己的猜測對或不對,或是什麼人會神通廣大的造就如此駭人的石碑?只是像佛陀一般盤膝坐下,竹韻劍也歸鞘,雙手合十,嘴中唸唸有詞。
他可不是亂念,這是上一世從一位高僧處所獲得的《大自在涅槃真經》,據哪位高僧所說,此經對於鬼魅之流,有着莫大的威力。
下一刻蜂擁而上的惡鬼撲了上來,將孤桐的身影重重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