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從樹梢落下,淺淺的鍍上女孩的臉。
她再次牽起脣角,露出的笑容在天光裡莫名變得虛幻。
看着她眼角的紅色淚痣,少年莫名的閃了閃眼睛,有一種奇妙的低落感。
可這種感受很快被他控制住了,溫略言鬆開她的肩膀,
“算了,總有一天你會說的,只要你還生活在這個城市,我就總能遇到你。”
他把帽子摘下來,手揣在兜裡,
“走走吧。”
少年身高腿長走在前面,女孩沒有絲毫遲疑便慢慢跟了上去。
他們在校外那間常去的名叫“三年生”的奶茶店門口停下來。
時間還早,店門未開。
畫着塗鴉的落地窗外有寬闊的石臺,兩人便在這裡坐下來。
前方便是學校,暑假期間已經空無一人,從這裡還能隱約看到空蕩的籃球場,和綠色的鐵絲網。
很長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某個時刻,溫略言看着遠處的天空,突然問道,
“你相信這個世上有鬼嗎?”
女孩輕輕眨了下眼,很慢的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
她說,
“就算有鬼,應該也是由人變成的吧,所以也會分爲好壞兩種。”
“那,”
少年舔了舔脣,有幾分乾澀的問,
“你會怕鬼嗎?”
她很久沒有說話,直到溫略言轉過頭去看她,才見到少女沉默的笑了笑。
她歪着腦袋回過頭看他,不知爲何這一刻她的眼睛又變成初見時濛霧般的遙遠和憂鬱,那一點點想要藏起來的難過,讓人揪心的疼,
“人類更復雜和可怕啊。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那她肯定是忘了回家的路,或者有什麼心願未完成,纔不肯離開吧。”
“你知道一隻名叫愛麗絲的鯨嗎?”
溫略言遲疑的搖了搖頭。
“我聽說,它是這世上最孤獨的鯨魚,它擁有的頻率比它的同類高出十幾個赫茲,於是它無法聽懂它的同類,它的同類也無法聽懂它。無論是開心難過,都沒有人能理解,它總是一個人在深海里游來游去,永遠都在自言自語。”
“如果有鬼,大概也就是這樣吧。”
女孩低頭,輕輕的晃着腿,聲音模糊到幾乎聽不見,
“沒什麼好怕的。”
溫略言沒有說話。
他只是久久的發着呆。
直到少女從石臺上跳下來,拍了拍裙子道,
“好啦,我要回家了。”
她對溫略言微笑,眼睛彎起來,
“我們下次再見吧。”
溫略言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愣愣的點頭,隨後突然又叫住她,問道,
“你去看過你爸爸了嗎?”
女孩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只低聲道,
“我會去看他的。”
“那我之後要怎麼找你?”
這時候她突然轉身過來,看着她笑彎了眼,微微擡高的聲音還有些可愛的自信,
“我想見你的時候,就一定能找到你的。”
話音落後,女孩便轉身離開了。
她的裙襬融化在逐漸升起的朝陽裡,晃花了溫略言的視線。
少年也輕笑了笑,站起來走回家去。
·
那張報紙被擺在了書房的桌子上,電腦是剛剛打開的空白瀏覽器。
少年看着這些東西,久久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