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孝和太皇太后的病好後,永壽宮又變得平靜。
先前侍候在永壽宮中的周安小夏子,知秋知月也一個一個的調了回來。雖然不能確定這些人是否還如以前一樣忠心,可到底是熟悉孝和太皇太后品性的。
再說,經歷過這一次的事後,孝和太皇太后也不如以前那樣癡心於權術了,更多的時候,她更願意站在重新修建的臨水小榭前喂水中肥碩的錦魚。
靈犀覺得這纔是孝和太皇太后應該有的生活,因爲她老了,理應安享晚年而不是爲朝政操心。
八月十六日,永安帝封正五品祺才人爲從四品祺美人。
八月二十日,永安帝封從五品虞寶林爲正五品虞才人。
九月初一,永安帝封從四品寧美人爲正四品寧婕妤。
……
……
十月初一,正五品嫺才人司徒靜上身着月色繡花夾襖,下系天藍色綾羅長裙,臂挽長約五尺炫彩披帛,徘徊在御花園牡丹亭外。其頭挽墜馬髻,兩朵用錦布製成,似火珠花簪於頭上,成了整個牡丹亭前的一點紅。
待到孝和太皇太后儀仗駛向牡丹亭時,嫺才人不僅沒有迴避,反正帶着身前宮女迎了上去。
在離孝和太皇太后還有三仗遠的時候,嫺才人對着崔太后緩緩拜下,“臣妾參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孝和太皇太后的右手搭在錢爲石的左手臂上,看着眼前的佳人心裡犯了疑惑。
錢爲石見狀連忙低聲道,“回稟太皇太后娘娘,這是住在廣陽宮中的嫺才人,其父是從五品上的兵部朗中司徒義。”
“司徒家的?”孝和太皇太后微愣,揮手讓嫺才人起來後,問道,“司徒榮成是你什麼人?”
嫺才人謝恩後站起身來,雙眸盈盈的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聲音柔和適中的道,“司徒榮成是臣妾的曾祖父。”
孝和太皇太后聽後微微點頭,嘴角已含上了笑意,道,“司徒將軍乃是咱們大順朝的功臣,當年隨着先祖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
嫺才人嬌媚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連忙道,“曾祖父乃是大順臣民,爲大順出力是應該的,不敢居功。”
司徒榮成在大順開國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可在後期卻居功自傲,最終被先祖皇帝拿掉兵權,賜金萬兩,遣回原籍頤養天年。也正是因爲這樣,司徒家從仕的子弟,最高的位置也就是做到從五品,也就是嫺才人的父親。
“不必自謙。”孝和太皇太后在錢爲石的攙扶下走上牡丹亭,靈犀忙拿出薄厚適宜的墊子墊在了石凳之上,知秋從知水拿來的食盒中拿出還溫熱的茶盞。待孝和太皇太后坐下後,恭敬的奉上,然後又退到了一邊。
嫺才人跟隨着孝和太皇太后走上牡丹亭,卻不敢坐下,只站着回道,“臣妾不敢自謙。”
孝和太皇太后吃了口茶後,直言對嫺才人道,“嫺才人今日得前來見哀家,可是有什麼事?”
牡丹亭是建立在一片牡丹花叢中的,每年四月時牡丹花開似火,是御花園中最熱鬧的地方。眼下正值秋季,滿園子的牡丹早已謝了花蕾,只留翠生生的綠葉,並無景緻可看。孝和太皇太后喜歡到這裡來坐坐,就是因爲這清靜。
因此,嫺才人不會平白出現在這裡,定是有事。
嫺才人白皙的雙手緊緊攥着帕子,面露窘色。似在心中做出了一番掙扎,回身從身邊宮女手中接過一方繡得美輪美奐的帕子,低聲道,“臣妾繡了方帕子,想送給太皇太后娘娘。因宮中有規矩,從三品下的妃嬪不能給太皇太后娘娘請安,故而……故而……”
後面的話,嫺才人已經說不下去。既然規矩如此,那她就應該本分的遵守,眼下她已是觸犯了宮規。
“還請太皇太后娘娘降罪!”嫺才人捧着帕子跪了下去,露出了一雙潔白的手臂,右手臂上,戴着一隻鎦金的擰花鐲子,因嫺才人手上並未戴其它飾品,故而十分顯眼。
靈犀一見那鐲子,心中忽悠的一下,偷停了一拍。
嫺才人腕上戴得那隻鐲子並不是什麼金貴之物,靈犀這些年所得的賞賜中比它金貴的數不勝數。可這樣的鐲子,靈犀倒真真兒的有過一隻。
那還是她剛被選進宮中時,國舅夫人賞了她一隻鎦金的擰花鐲子,後來那隻擰花鐲子被她親手套在了自己的姐姐葉依靈的手腕上。
入宮五年,靈犀一直沒得到過家中的絲毫消息。眼前這隻相似的鐲子,倒讓她憶起了入宮之前的不少往事來。
孝和太皇太后把手中的茶盞放下,對嫺才人道,“起來吧,也是一片孝心。動不動就跪,哀家看得頭都暈了。”
隨之遞給了靈犀一個眼神。
靈犀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走到了嫺才人面前把嫺才人扶起來。當伸手把那條精美的帕子從嫺才人手上捧過來後,見嫺才人的左右手心上竟然各寫着一個蠅頭小字,右面爲惜,左面爲靈。
如果說看到那鎦金的擰花鐲子時靈犀心是偷停了一拍的話,那此時她的心便是在劇烈跳動。
葉惜靈,葉惜靈,正是她入宮前的名字。眼前的嫺才人怎麼會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字?還有她手上的那隻鐲子……
這不可能是巧合,只能是有意爲之……
靈犀擡眼去看嫺才人,見嫺才人眼中流露出一絲焦急,看着靈犀彷彿在期待着什麼一樣。
安嬤嬤適時的輕咳了一聲,靈犀把目光從嫺才人的臉上收回,把那條帕子捧回了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
孝和太皇太后接過帕子,擡眼掃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的靈犀一眼,又低頭去看那條帕子。看了好一會後道,“果真是好針腳,司徒家的男子驍勇善戰,女兒更是繡技頗加,不愧爲司徒榮成之後,不辱家門。”
嫺才人嘴角扯出一絲羞澀的笑,頷首道,“太皇太后謬讚臣妾了。”
說這話時眼睛雖然是看着孝和太皇太后的,可焦距卻在靈犀的身上。
靈犀此時已經平靜了下來,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彷彿剛剛心中的悸動不曾有過一般。
嫺才人見靈犀看到那蠅頭小字如沒看到一樣,心中閃過一絲失望。和孝和太皇太后又聊了幾句,便以不打擾孝和太皇太后清靜而告退了。
嫺才人走遠後,周安走上了牡丹亭,對孝和太皇太后福了一福後道,“啓稟太皇太后,嫺才人入宮已有三月,皇上還未召幸過。又因其父官位低,故而在妃嬪中飽受排擠。平日裡,嫺才人便繡些帕子荷包之類的物件討好那些得寵得妃嬪,膽子小得很。”
孝和太皇太后理了理自己寬大的袖子,心中明瞭的嘆道,“怪不得到這裡來等哀家,原來是怕禮數不到被人挑禮。”
“正是。”周安繼續道,“嫺才人自封了才人後,賜居在廣陽宮的半月閣,與從四品的蘭美人和正四品的月婕妤比鄰而居。嫺才人曾送了月婕妤一枚荷包,蘭美人知道後十分不快,說嫺才人攀高枝,瞧不起人,這事鬧得西六宮人盡皆知……”
“又是些爭風吃醋的事。”孝和太皇太后有些不耐煩的一擺手,示意周安不用說了,“今兒她也見了哀家了,東西也送了。要是有眼力的,也定會讓讓她了。雖然這心計耍的有些糙,倒也算是個法子。”
安嬤嬤見孝和太皇太后坐得了有一會了,便命知秋把石桌上的茶盞收起來,對孝和太皇太后福一福道,“娘娘,巳時三刻了,回宮吧。”
孝和太皇太后點點頭,把左手擡了起來,靈犀連忙上前扶住,扶着她下了牡丹亭。
“小錢子,”孝和太皇太后對錢爲石道,“幫哀家想想,這御花園裡哪還有風景別緻,人又少的地兒?嫺才人弄這麼一遭,怕明兒個這裡要熱鬧了。”
錢爲石頷首道,“太皇太后說的是。眼下這個時候,也就荷花池那裡清靜些,可太近水,一起風就冷了。”
孝和太皇太后聽後搖頭,頭上的珠翠做響,“不好,再想想別的地。”
錢爲石又想幾個地方,卻被孝和太皇太后一一否定了。
錢爲石也頭疼了,御花園中風景好的地不少,可孝和太皇太后在這裡待了一輩子,這些子景緻早就看膩了,眼下實在是想不到那風景即別緻又人少又和孝和太皇太后心的地方。
孝和太皇太后突然把頭一歪,對默默不語的靈犀道,“靈兒今日怎麼這麼安靜?”
靈犀見孝和太皇太后和她說話,連忙驚恐的回道,“太皇太后恕罪,奴婢剛纔在想嫺才人。”
孝和太皇太后面上一愣,疑惑的問,“你想她做什麼?”
靈犀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的臉色,小心的回答道,“奴婢看嫺才人的披帛上用金錢繡了兩朵金菊,其針腳整齊,遠遠看去如真花一樣,奴婢在想若是用那針法,加以各色顏色在大匹的綢緞上繡上百花的圖案,然後做一面簾布,那冬日裡掛上去不就如坐在殿裡賞花一樣了?”
孝和太皇太后聽後一點靈犀的額頭,笑道“就你心眼多,這麼會子時間就把日子都安排到冬日裡去了。什麼稀罕的玩意,咱們宮裡不都有嗎?”
安嬤嬤也笑着回道,“奴婢剛纔也看到嫺才的披帛了,的確精巧。可奴婢還看到了一樣東西,卻比那披帛要打眼。”
“哦?”孝和太皇太后被勾起了興趣,“說來聽聽。”
“嫺才人的手腕上戴了一隻鎦金的擰花鐲子……”
靈犀的心跳漏跳了三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