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元年四月十五,平雪大將軍率五千親兵遠赴赤雪山,而永安帝所承諾的三萬大軍要從遙遠的江南腹地駛出,跋涉萬里前往赤雪山與平雪大將軍匯合。,
皇城之上,永安帝賜平雪大將軍烈酒三杯,以助平雪大將軍凱旋而歸。
平雪大將軍一身戎裝,跨下四蹄點雪的上等良駒是永和帝在永和二十年賞他的千里馬。他飲盡杯中酒,把酒盞拋向天空,拔出配劍帶領着五千親兵駛出京都。
這就是一個笑話,可皇城之上的衆臣,無人敢笑,整個大順,無人敢笑。
永安元年五月初,永安帝下詔,天下十三歲上,十八歲下女子停婚嫁,擇其良者充盈後宮,爲皇家延綿子嗣。
大順王朝的選妃制度是每五年選取一次,每次挑選入宮三百采女。得寵者,則位進妃嬪,不得寵者,五年過後會放出宮去,另行婚嫁。
大順朝上一次選妃是在永和二十年,可這次是新皇登基,故選妃要比以往聲勢更加浩大,也更加嚴厲。
永安元年六月,雪國三皇子冷拓做爲質子前來大順。永安帝下令南調的三萬大軍原路返回江南,命睿王駐守赤雪山,不得皇詔不準回京。
永安元年七月末,通過三審的三百采女住進了位於西六宮外的儲秀宮,等待終審。
終審,便是讓皇太后或是皇上親自相看,問其家室,考其禮儀,合格者將直接封妃封嬪,賜居東西六宮。不合格者,只要沒大錯,也不會趕除宮去,而是留在儲秀宮中,等待皇帝的隨時選取。如果五年之內還默默無聞,便會被放出宮去,另行婚嫁。
永安帝生母靜仁皇后早已離世,身份尊貴的靜慧太妃又遠離世俗之事,眼下宮中除去日理萬機的永安帝本人外,唯一能主持審的便是孝和太皇太后。
而孝和太皇太后,自永安元年正月起便重病不起,已經半年有餘。
永壽宮,長樂殿。
靈犀把熬好的藥汁哄着孝和太皇太后服下,在太皇太后剛要喊苦前往她的嘴裡塞了一粒蜜棗。
甜味掩蓋了藥的苦澀,孝和太皇太后本來皺着的眉頭舒展了開來。
安嬤嬤端來一碗淨水,遞與太皇太后,輕聲道,“皇上早朝後來過,見太皇太后睡着便離開了。”
孝和太皇太后接過水飲了一小口嚥下,把青花瓷的小碗遞了回去,道,“來見哀家做什麼?那樣有能耐,便能耐去!”
靈犀接到安嬤嬤遞的眼神,小心的勸道,“皇上到底還是心疼太皇太后的,自打太皇太后病了後,每日都來看您,還吩咐奴婢們好生照料着……”
孝和太皇太后往鳳榻上一躺,閉着眼睛道,“哀家以前看錯他了。”
在太孝和太皇太后的認知裡,永安帝是如永和帝一樣中庸的人,除了永和帝的中庸外,永安帝的心中更存了一絲不必要的仁慈。那種仁慈不是上位者應該有的,所以她並不看好永安帝承接大統,故而纔會同意永和帝的提議,扶持睿王。
可是最後,她和永和帝都錯了。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永安帝的時候,永安帝用極其讓人意外的方式,登基大統!
論心狠手辣,他們不如永安帝,不然在永和十九年就應該廢掉他的太子之位另立他人;論韜光養晦,永和帝的衆多皇子更是無人能極,不然睿王就不應該如此早的鋒芒必露,從而讓永安帝做出逼宮一事;論計謀,更是高人一等,否則平王怎會在邊疆連連請兵,從而把睿王調離京城。就更不要崔貴妃董貴妃這些人連連倒戈了,恐怕除了她們外,永安帝還佈置了不少的後手,只不過是沒拿出來而已。
這樣的皇位繼承者,讓孝和太皇太后欣慰,因爲大順朝後繼有人。可在欣慰的同時也讓孝和太皇太后害怕,因爲永安帝心太狠,一位心狠的上位者,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接連三天,永安帝一下朝便會來到長樂殿中,孝和太皇太后不見他,他便坐在長樂殿的外殿中,不急也不惱,直到掌燈十分纔會離去。
第四天,孝和太皇太后終於答應讓永安帝進到內殿之中。
待安嬤嬤和靈犀退下後,永安帝李辰逸對着鳳榻之上的孝和太皇太后跪下,道,“孫兒不孝,讓皇祖母擔憂受苦!”
說罷一個頭便磕在了地上。
孝和太皇太后連忙從牀上坐起,想下牀扶永安帝起來,永安帝卻先一步起來把她按在鳳榻之上,不讓她動。
孝和太皇太后長嘆一口氣,握着永安帝毫無溫度的手道,“你如今已是皇帝,這是何苦?”
永安帝坐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邊,誠懇的道,“我是皇帝不差,可也是您的孫兒。若皇祖母不能原諒孫兒,孫兒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了。”
孝和太皇太后嗔道,“胡說!”
永安帝如小時候一樣往孝和太皇太后的懷中一趴,把臉埋在了棉被中,聲音中流露出疲倦,“皇祖母,孫兒身負天下罵名,真的累了。日日下朝,只有想着長樂殿中還有您,孫兒這心中才有一絲安寧,孫兒知道,您定不會怪孫兒的。因爲生在帝王之家,有太多的不得已……”
那一天,永安帝在孝和太皇太后的宮中用過午膳才離去,走的時候,眼中帶着一絲喜悅。
永安元年八月初十,孝和太皇太后在御花園中主持了選妃的終審,按其家中權勢大小,個人才藝品行爲永安帝選出了從三品嬪一人,正四品婕妤三人,從四品美人八人,正五品才人十二人,從五品寶林十八人。
選好後把花名冊交與了朱皇后,讓其安排宮殿。東西六宮,又開始熱鬧了。
永安元年八月十五,觀月臺上合宮家宴。
宮宴比往年要熱鬧,除了歌舞外,還有各位新入宮嬪的即興表演,以討永安帝的歡心。
新進封的從三品曹嬪曹瑩瑩雙眸含情,用一枝玉笛吹奏了一曲《弄月》,其音婉轉流暢,即應了賞月的主題,又吹出了小女兒家的無限心思。永安帝大爲歡喜,當即便賞了枝展翅鳳釵。
在大順後宮之中,大多數的妃嬪都是有封號的。有封號,代表的是尊貴。而如果衆人稱呼她不用封號而用姓,那則代表着其家族勢力龐大。例如曾經的董貴妃和崔貴妃,董貴妃其封號爲祥,崔貴妃封號爲雪,可在當時無論是皇帝還是妃嬪在稱呼時還是在前面加上她們的姓,就是因爲她們身後家族勢力不可小覷。
曹瑩瑩其父是新提拔上來的正三品兵部尚書曹義,曹家代代爲官,算得上是忠良世家。也正因爲是這樣,曹瑩瑩纔在還未侍的情況下便被封爲裕嬪,日後再填個一兒半女,封妃,貴妃都是指日可待的事兒。
曹嬪下去後,又有正五品的祺才人上來獻了一段舞,其腰肢婀娜,舞技高超,永安帝甚喜,命其侍寢甘露殿。
聽後祺才人所得的賞賜後,曹嬪面上雖然嬌羞,塗了花汁的蔻丹卻狠狠刺到了掌心裡。她雖然被封爲從三品的嬪,可自打入宮以來,卻還未得到過寵幸。
孝和太皇太后看了會子,便累了。和永安帝打了聲招呼後,在衆妃嬪的千歲聲中扶着靈犀和安嬤嬤下了觀月臺。因多吃了些東西,也不想坐轎,便扶着靈犀的手慢慢往回走。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御花園中,孝和太皇太后看着月色下的金菊輕聲低語,“可不就是那回事,一批又一批的進來,再一批又一批的出去。”
靈犀忙道,“太皇太后娘娘是坐看花開花落的人。”
孝和太皇太后搖搖頭,雪白頭髮上的步搖輕晃,“別人是哀家眼中的花,哀家又何嘗不是別人眼中的花?”
安嬤嬤從身後宮女的手中拿過繡了吉字的披風給孝和太皇太后披上,輕語道,“娘娘,夜下風涼,咱們回宮吧。”
“回宮,回宮!”孝和太皇太后把身子的大半重量都交給了靈犀,喃喃道,“不回宮又能上哪去?哀家都在這宮裡住了一輩子了……”
靈犀知道孝和太皇太后心中落默,便道,“再不,把傾城公主叫來陪您說會子話?”
雪國求和後,和親之事被擱下。傾城公主雖然容貌傾城,卻也在逼宮後被宮人遺忘在了腦子後面,遺忘到就算是家宴也不會通知她,說到底還是因爲她的尷尬身世。
“別了,”孝和太皇太后連連搖頭,“那丫頭一點公主樣子也沒有,太能折騰了,哀家還想多活幾年……”
傾城公主雖然沒規矩,卻也知道要時常給孝和太皇太后請安。可傾城公主是不着調慣了的,幾次下來孝和太皇太后便免了她這請安這個差事了。
安嬤嬤和靈犀聽後嗤笑,傾城公主的確是太能鬧騰了,進了永壽宮就拆了佛堂不說,連梧桐殿前的臨水小榭也讓她拆了。偏偏那張傾城的臉一掛上傾城的笑,孝和太皇太后硬狠不下心去責罰。一來二去,孝和太皇太后對傾城公主的要求便是,“不來哀家眼前來氣哀家就成了,別的都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