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回到落雪閣後將自己埋在了牀榻中,把錦被裹在自己的身上,只餘一雙眼睛失神的看着精美的宮殿,偶爾纔會眨上一眨。
當年,孝和太皇太后給靈犀找一個靠山的時候,提出的條件便是,靈犀不能當皇后,靈犀的孩子也不能被議儲。
除了這兩樣外,孝和太皇太后可以給靈犀一切她想要的。
親人一樣的疼愛,皇上的恩寵,強大的靠山,協理六宮的權利……
一切一切,只要是靈犀想要的,孝和太皇太后都給她。只是後位和儲君之位,孝和太皇太后不給。
靈犀答應的很痛快。
當時她正在與柔貴妃,嫺妃生死智博。一個強大的靠山,對於她在後宮中站穩地位太重要了。
再說,當時的她離後位是多麼的遙遠?
放眼整個後宮,柔貴妃有可能爲後,嫺妃有可能爲後,宜妃有可能爲後,就連當時只是嬪位的於貴嬪也可能爲後。
可偏偏就她,一個身份卑賤的訓鳥匠人不可能爲後。
至於皇儲之位。五皇子週歲封王,永安帝早就說了不可能立五皇子爲太子,這點對靈犀來說更是遙遠。
因爲不可能得到,所以靈犀並沒有覺得她失去什麼。
她答應的痛快,用一件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去換一個強大的靠山,去換得孝和太皇太后的信任和疼愛,她覺得她賺大發了。
中宮之位,太子之位,對於靈犀來說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看得着摸不到。可對於孝和太皇太后,永安帝和葉家,卻是不一樣。
後位,代表的名正言順的中宮之權,代表的是歿後能不能與永安帝同穴而葬,代表的是葉景炎能不能成爲真正的國仗,代表的葉家能不能成爲真正的皇親國戚。
這些名譽上的事,當它離得很遠時,人們只會淡然一笑,因爲它遙不可及。可當這東西就放在眼前時,任再淡然的人也會生出一絲納爲己有的心思。
孝和太皇太后太瞭解人性,人的虛榮心和對權利的執着,可以讓人毀了一切的美好。爲了防止葉家成爲下一個權傾朝野的朱家,她在給靈犀無上的榮耀同時,又扼殺了靈犀站在權利頂峰的可能。
靈犀是個俗人,她也貪慕虛榮。
她不否認,當永安帝當鳳令將到她手中時,她心中欣喜的如第二日便可接到冊封爲後的聖旨一樣。
大順朝最尊貴的女人,是多少人都求之不來的。
可今日孝和太皇太后的幾句話,如呼嘯的北風一樣,一下子就將靈犀飄飄然的心能打回到了原處。
這個後位,她不能要。
她要不起!
她認葉家爲親,孝和太皇太后是幕後主謀。太皇太后既然能將她捧到今日今日這個尊貴到獨一無二的地位上,那便能將她從這個地位上拉下去。
如今靈犀膝下四子,她輸不起。
收起心中的不甘,靈犀在心中各種安慰自己。
如今她尊爲貴妃,手握鳳令執掌六宮,離皇后之位只不過是差了一道冊封的聖旨而已。權利在手,她還在乎那虛無的名份做什麼?
至於皇儲之位,太子雖然不是她親生,可畢竟是養在她的膝下。
若有一日太子登基爲帝,她就算不被封爲皇太后,也定是太妃之尊,然後遷出宮去頤養天年。
想到遷出宮去,靈犀便想到五皇子會有一塊封地。到時她帶着自己的兒女到五皇子的封地上去生活,又是何等的恰意。
這樣一想,靈犀的心中舒服了起來。
荷葉一走進寢殿,便見到靈犀埋在錦被之中眉開眼笑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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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靈犀感染了,荷葉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問道,“娘娘,您在笑什麼呢?”
“啊?沒什麼啊。”靈犀將身上的錦被拿下去,從牀榻上坐起了身子,雙眸中還是笑意盈盈的。
荷葉微微點頭,笑道,“既是沒什麼,還請娘娘移駕內殿,今晚皇上留宿落雪閣,奴婢要將牀榻收拾一下。”
靈犀痛快的翻身下地,跑到偏殿中去太子了。
如今靈犀膝下已經養了五位皇子皇女,因落雪閣內的空間小,微年長的五皇子搬到了梧桐殿居中。而太子則住進了五皇子原來所居的東偏殿。
大順朝的太子一向是皇后的親子,在未成年出宮建府前,都會居在未央宮中由皇后撫育。
靈犀的情況比較特殊,也只能處處將就着些。
太子如今一歲半的年齡,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因平王的事,太子身側的奶孃,嬤嬤,宮女皆被永安帝下皆處死,因此他到了靈犀這裡後,大哭大鬧了好久。
也正是因爲這個,靈犀纔會主動將五皇子送到孝和太皇太后那裡。
五皇子是她的親生兒子,她要疼。可太子是大順太子,她更疼,而且要比疼自己另四個孩子更疼。
偏殿中,哄着太子玩的大宮女夢香見到靈犀進來,抱着太子給靈犀請了一個安。
靈犀讓夢香起來後,伸手去逗弄太子。
可太子偏偏就是那麼不給面子,靈犀的手才側一伸到他的面前,他已是哇哇大哭起來。
靈犀心中生出無奈,只能將手縮了回來,不再去逗。
太子見靈犀不再逗他了,從夢香的身上爬下去,掉過身子背對着靈犀玩去了。
夢香見狀對靈犀福了一福,怯怯的道,“娘娘,太子還小,再大大就好了。”
靈犀微微點頭,沒有接話。
巧竹從外面走來,看到靈犀後福了一禮,笑道,“娘娘,五公主來了,正在尋您呢。”
巧竹自平王逼宮那日就讓靈犀賞給了五公主,所以現在已不在靈犀的身側侍候。
靈犀叮囑了夢香和幾位嬤嬤幾句,?便扶着巧竹的手回了主殿。
巧竹扶着靈犀的手臂,頭壓的很低,邊走邊對靈犀悄語道,“娘娘,五公主和婉貴嬪似乎有些關係……”
靈犀腳下的步伐微微一頓,看着巧竹頭上簪的一隻玉釵,問,“此話當真?”
“奴婢不敢確定。”巧竹小心翼翼的回答,“不過,有八成的機率……”
巧竹平日裡說話雖然有些口無遮攔,可做事卻是十分的妥當。她若說能有八成的機率,那便是確有其事了。
內殿中,五公主正坐在矮炕上吃蜜糕。
見靈犀進來,她跳到地上給靈犀規矩的行了一禮,然後笑眯眯的道,“娘,您去哪裡了。”
“娘去看看太子。”?靈犀拉着五公主的手坐到矮炕上,笑道,“外面雪還未停,你怎麼跑過來了。”
“有事和娘商量。”五公主笑嘻嘻的,道,“娘可不許說慕兒。”
看五公主這副調皮的樣子,靈犀便知道巧竹說的沒假了。
她揚手讓殿內的奴才都退出去,然後對五公主道,“說吧,你把婉貴嬪藏在那裡了。”
五公主露出驚訝的表情,道,“娘,你怎麼知道是我把婉貴嬪藏起來了?”
“成了,別裝了!”靈犀擡手點了五公主的額頭一下,笑道,“若不是巧竹無意間發現了你和婉貴嬪的事,你還想瞞娘到什麼時候?”
五公主也不否認,拉着靈犀的手,笑道,“就算巧竹不發現,慕兒也不瞞着娘了。因爲慕兒成功了……”
“成功?”靈犀眼中露出迷茫。
五公主的小手撫上自己嫩滑的左臉,認真的看着靈犀,道,“這裡,沒了。”
“沒了?”
“疤痕,沒了。”五公主雙眸笑成了一彎新月,“婉貴嬪這裡的疤痕,沒了……”
靈犀一下子便反應了過來,她吃驚的看着五公主,道,“你,治沒的?”
五公主點頭,“王太醫的法子,將疤割去,再塗上藥膏,三個月的時間,便會長出新的皮膚。慕兒試了三次,總算是成功了……”
靈犀忍不住在心底打了個哆嗦,後背一下子便滲出了冷汗。
王太醫曾經對靈犀說過,除去傷疤不是不可能,可最先承受的便是割皮之痛。在這個麻藥緊缺的年代,硬生生的割皮那要是怎樣的一種痛楚。
除了這個,還要忍受膏藥帶來的鑽心刺癢。
整整三個月,在整整忍受三個月鑽心刺癢,割掉的地方纔會長出新的肌膚來。
“其實第一次慕兒就成功了。”五公主皺緊了眉頭,嘟着小嘴,道,“可那長出來的新肌膚,和原來的卻是不一樣的。”五公主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左臉,道,“原來的肌膚雖然好,可到底是沒有新生的肌膚白皙滑嫩……”
“所以……”靈犀定定的看着五公主,臉色有些發白。
“所以全換了!”五公主笑得燦爛,“過幾日將婉貴嬪帶來給娘看看,如今她的臉上沒有一點疤痕,細嫩的如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靈犀心中驚駭,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沒想到那樣嬌弱的安小婉,竟然能承受換臉之痛!
看着靈犀臉色蒼白,五公主用小手捂住了嘴。上前輕撫靈犀的胸口,自責道,“娘,我嚇到你了。”
靈犀想對五公主說沒有,可那話卻堵在了喉嚨裡,硬生生的說不出口。
一想到一張沒了肌膚的臉,靈犀心就忍不住的打哆嗦。
荷葉從外面進來,對靈犀和五公主福了福,道,“娘娘,五公主,小德子剛來說皇上已經進了永壽宮了。”
五公主從矮炕上跳下來,對靈犀笑道,“娘,我回長樂殿了。”
靈犀嚥下一口吐沫,對着五公主離去的背影叫道,“慕兒,你還沒和娘說你將她藏在了哪裡!”
“明日再與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