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綱穩定後,永安帝如老了十歲一般,蒼老之態必現。
寧王與二皇子這兩個成年的皇子相繼出事,已是讓永安帝心力交瘁。
永安十年十一月初六,永安帝再次病了。不同的是,這次永安帝是真的病了,不再是裝的。
靈犀往紫宸殿中跑得越發的勤快,事無具細,將永安帝的衣食住行照料的無微不至。
當靈犀忙中偷閒將一盅親手燉制的人蔘燕窩端到永安帝的面前時,永安帝輕笑出聲,“你日日忙着後宮的事,這些子小事,就交給宮女們做。”
靈犀身上穿着的是最淡雅的宮裝,頭上簪的是最簡單的珠花。胭脂未點,朱脣卻依舊紅潤。
她在永安帝身後放一個繡枕,讓永安帝依在上面,盈盈笑道,“皇上的事,怎麼會有小事兒?臣妾左右是閒着,做這些是累不到的。”
說着,將白玉碗中的燕窩舀起,吹涼,送到永安帝的嘴邊。
永安帝扶着靈犀的手,深深的吮了一口。嚥下後,對靈犀笑道,“到是比廚娘做的強……”
永安帝將燕窩喝盡,躺下休息後,靈犀又到內殿之中處理後宮之事。總是能保證永安帝醒來後輕輕一喚,她便能出現在永安帝的視線範圍內。
日子在這種平淡而又溫馨的氣氛中來到了永安十年的十一月底,此時靈犀到紫宸殿中已是一種習慣。
有時永安帝還未下早朝,她已是坐在紫宸殿的內殿中處理後宮事物。等到永安帝在書房中處理完朝中事物,她再陪永安帝在紫宸殿中用午膳。
用過午膳後,靈犀便回永壽宮,或是陪自己的五個兒女,或是陪孝和太皇太后閒聊。至於永安帝去哪裡,召幸哪一個妃嬪,留宿在哪一座殿宇,她從不過問。
轉眼,到十二月初三,孝和太皇太后千秋。
相比去年,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子越加的年邁。她在接受完前朝朝拜後,在保和殿的宮宴上露一露臉後便回去休息了。
永安十年十二月初四,皇城的上方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
大雪紛紛揚揚的散下,落在粉牆青瓦上,煞是好看。
靈犀看着高興,沒有如往日一般去紫宸殿中等永安帝下朝,而是帶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在長樂殿的外面堆雪人,打雪仗。
一大兩小,在雪地裡玩的要有多歡快就有多歡快。
孝和太皇太后依坐在內殿的矮炕上,透過窗戶看看她們玩的開心也是笑得合不擾嘴。
孝和太皇太后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玉佛珠,對坐在小几上給她揉腿的知月道,“她永遠都和長不大一樣,都是五個孩子的娘了,還是這樣的貪玩。”
“太皇太后,葉貴妃娘娘爲了年下宮中的事已經整整勞累了二個月了。”知月亦是笑得歡愉,“如今可算逮到機會了,自然要好好玩一玩。”
長樂殿的院落裡,靈犀被五公主和五皇子合力撲倒,三個人在跌倒在雪地裡,引發一陣陣歡聲笑語。
五公主趴在靈犀的身上,眉開眼笑的道,“娘,慕兒喜歡雪。又白又軟又冰,捧在手裡,和上等的蔗糖一般。”
靈犀伸手捏了五公主小巧的鼻子一下,哈哈笑道,“慕兒,你到底是喜歡雪,還是喜歡吃?”
“喜歡吃!”五皇子趴在靈犀的腿上,鄭重的接話道,“五皇姐喜歡吃,昨日裡晚膳前,她將一盤子蜜糕都吃了,然後晚膳的時候還吃那麼……唔……”
五皇子的話還未說完,已是被五公主用嫩白的新雪堵住了小嘴。
五公主目的達到,在五皇子還未反應過來時便起身咯咯笑着向遠處跑。五皇子則從地上爬起來,握緊兩隻小拳頭,拔腿就追。
五皇子一邊跑一邊道,“夏彤,快幫我抱住五皇姐。”
夏彤身爲奴才,哪裡敢去攔五公主。正想着啞奴已是一縱身,將夏彤撲到了雪地裡。
看着啞奴臉上頑皮的笑和眼中閃過的得意,夏彤對五皇子大笑着叫道,“五皇子,奴婢是動不了了。”
說着抓起一把雪塞到了啞奴的衣領中,和啞奴在雪地裡展開了混戰。
“瞅瞅,瞅瞅。”孝和太皇太后在內殿中看得哈哈大笑,“她是個沒樣的小猴兒,生出來的孩子,教出來的奴才,都和猴兒似的,鬧騰得緊!”
靈犀帶着一羣人在雪地裡玩得正歡快,永安帝帶着馮公公來了。
看着雪地裡幾個混身是雪的幾個人,永安帝出聲道,“這樣子大的雪,你們也不怕着了涼。”
靈犀正在躲五公主擲過來的雪球,聽到永安帝的聲音也未請安,笑盈盈的回道,“臣妾不冷,已是玩的出汗了……呀……”
走神間,五皇子的雪球砸在了靈犀的後背上。靈犀反身向五皇子撲過去,將五皇子壓在了雪地裡,對遠處剛剛還和她爲‘敵’的五公主道,“慕兒,快,娘把你五皇弟捉到了。”
五公主歡笑的跑過去,伸出小手便想往五皇子的衣服裡伸。
五皇子大喊道,“五皇姐,不是說好了咱們是一夥兒的嗎,咱們是一夥兒的!”
“那就一起來吧。”靈犀伸手將五公主抓往,也按到了雪地裡,笑到沒有力氣,“娘以大欺小,你們就以多欺少,公平的很,公平的很。”
永安帝站在雪地裡笑呵呵的看了一會後,擡步進了長樂殿。
長樂殿內,知秋已給永安帝準備好了茶盞。
永安帝給孝和太皇太后請完安後,坐在矮炕上,看着殿外的母子三個也是笑得開懷。
孝和太皇太后回頭對永安帝笑道,“看她在外面鬧騰這麼一會兒,哀家覺得自己都年輕了。要不是腿腳不成,哀家非和他們玩去不可。”
“皇祖母還年幼,”永安帝笑道,“不過外面天寒,皇祖母還是看一看便是了。”
長樂殿外,巧竹從落梅軒裡拆了開得燦爛的紅梅回來。靈犀接過一隻,將上面小小的梅花摘下,簪到了五公主的髮髻上。
五皇子馬上道,“娘,娘,毅兒也要,毅兒也要……”
永安帝看那紅梅,意味深長的對孝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她和孩子倒是都喜歡紅梅,朕私心想着想賞她一處梅園。”
孝和太皇太后回頭看永安帝,笑道,“怎麼,皇上想把落梅軒搬到落雪閣中去嗎?”
永安帝低頭一笑,大手拍了自己的袍擺一下,對孝和太皇太后直言道,“孫兒想冊封葉貴妃爲後,不知皇祖母的意思如何。”
孝和太皇太后只看着永安帝慈笑,沒有說話。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靈犀怕把五公主和五皇子凍到,玩了一會便將他們帶回了長樂殿中。
長樂殿內,荷葉早已把熱熱的薑湯準備好,用來給靈犀母子三人驅寒。
永安帝從內殿中走出,臉色已不如走進去時那般歡快。
他站在靈犀身側伸手將靈犀髮髻上的雪花掃落,放柔了表情,道,“只怕薑湯驅寒不夠,快去沐浴,再換身乾爽的衣裳。”
靈犀雙眸盈盈的,她滿面帶笑,對夏彤和巧竹道,“皇上說的有理,快將五皇子和五公主抱去沐浴,定要熱熱的水。”
巧竹和夏彤對靈犀福了福身,領着五公主和五皇子下去了。
靈犀回過頭看永安帝,笑道,“皇上怎麼不多坐兒?”
“朕想起有些子事兒還未做。”永安帝笑道,“先去處理一下,晚上到你那裡。”
說罷,擡腳出了長樂殿。
目送永安帝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靈犀喝了薑湯暖了身子,又整理了衣裙,擡腳進了內殿。
內殿中,孝和太皇太后正歪在矮炕上閉目養神,滿是褶皺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知月小心翼翼的站在矮炕的一側,看到靈犀進來對靈犀福身請了安。
聽到知月的聲音,孝和太皇太后睜開雙眸,目光略有凌厲的掃在靈犀的身上。
靈犀被孝和太皇太后這樣的眼神嚇了跳,忙收了嬉皮笑臉,規規矩矩的給孝和太皇太后請了安,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問,“老祖宗,可是出什麼事?”
孝和太皇太后給知月遞了個眼色,知月馬上轉身出去了,將內殿留給了孝和太皇太后和靈犀兩人。
聞着殿內燃看着百合香,靈犀心中突然變得忐忑,她不知道自己何時做了惹怒孝和太皇太后的事情。
孝和太皇太后看着靈犀略有迷茫的表情,出聲問道,“你可還記得二年前哀家回宮時,對你說過的那些話。”
靈犀擡眸看了眼孝和太皇太后的臉色,撂起裙襬跪在了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正色道,“臣妾記得,這兩年來臣妾一直將太皇太后的話謹記在心,不敢有絲毫的忘卻。”
“哀家讓你答應哀家的事,你可還記得?”
靈犀心中一顫,明白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在內殿中都說了些什麼了。
閉上雙眸,靈犀嚥下一口吐沫,聲音略有乾澀的對孝和太皇太后道,“臣妾時時記在心間,未曾忘懷。”
“重複一遍。”
“臣妾不可窺視中宮後位,臣妾的皇兒不可議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