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大婚過後便來到了小暑節氣,天氣變得越加無常起來。有太陽時熱得人恨不得能鑽到冰盒子裡去,沒太陽時卻是連綿幾日小雨,連陽光也不見一絲。
崔太后的腿年輕時受過傷,冬日裡冷的時候厚厚得捂着還好。可一到這陰雨天氣卻是又癢又痛,沒半分的招。每當這個時候崔太后的脾氣也變得煩躁,連跟在她身邊侍候了幾十年的安嬤嬤都不敢多言。
靈犀更是忐忑,主子不高興,最後受罪的都是奴才。
別人都看到她平日裡在崔太后面前討賞討得多,可誰又看到她在一旁侍候時候的心驚膽戰?
一日清晨,落了幾日雨的天頭終於露出了太陽。崔太后瞧着高興,臉上也露出幾日來鮮有的笑容。
安嬤嬤給她梳頭的時候問,“今兒的天氣好,太后娘娘是去御花園轉轉還是在咱們宮裡隨便走走?”
崔太后看着水鏡,右手輕按鬢上的一枝翡翠珠花,道,“今兒早雨才停,永壽宮通往御花園那條小石子道上的雨水還沒落,哀家到咱們宮裡的小花園裡走走吧。”
“太后娘娘心疼奴才們,是奴才們的福氣。”安嬤嬤笑着道,拿一枝清晨新摘來,還帶着幾滴雨滴的粉紅色月季比對着崔太后的髮髻,看往哪裡簪合適。
錢爲石聽了崔太后和安嬤嬤的話,不動生色的出去安排隨行宮人了。
崔太后接過那朵粉紅色的月季,往髮髻上比了幾下道,“哀家老了,襯不起這粉紅色了。穿着湖綠色的衣服,再戴這麼朵花,可不成老妖精了?”
“太后娘娘戴這花,是花的福氣。”安嬤嬤小心的回答,然後回頭問旁邊侍候着的小宮女們道,“你們說是不是?”
此時在內殿中侍候的除了負責崔太后淨臉的知春知雪,收拾牀鋪的知夏知花外,就是剛進來的靈犀,後面跟着端着茶托的知秋。
知花知雪是三等小宮女,自然不敢私自回話。知春知夏知秋三人雖說是二等宮女,可在得寵上不如靈犀,自然也不敢輕易接話。
靈犀回身把茶托上的茶盞端起來恭敬的放到崔太后的右手邊,福了福後笑嘻嘻的對崔太后道,“回太后娘娘的話,分明是這花襯不上您的膚色,奴婢拙見,您的膚色白皙,嫩黃色更襯您。”
安嬤嬤滿意的看了眼靈犀,附和道,“可不是嘛,經靈兒丫頭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得嫩黃色更襯您。是奴婢眼抽了,摘了朵粉紅色的進來。”
崔太后已年近六十,雖然保養得宜,肌膚卻也不如年輕的時候白嫩了。明知道靈犀說得都是奉承之詞,可她還是覺得心中高興。便對靈犀道,“那今兒就讓靈兒就去爲哀家摘朵花來。”
靈犀福了一福,高高興興的跑出去了。一會的功夫又樂呵呵的跑了回來,小手上棒着兩隻不大不小,嫩黃色花瓣的茶花。
安嬤嬤一見那茶花眼前一亮,看了兩眼靈犀後道,“哎喲喲,這花可真真兒的是有靈性的。”說着回頭對崔太后道,“奴婢早上去摘花,可沒看到這麼俏生的花。”
崔太后用手輕捏起那嫩黃的茶花,眼中全是笑意,“可不是嗎?這花可真真兒的俏生,哀家怎麼沒在園子裡見過呢?”
靈犀一福,道,“還請太后娘娘賜罪,這茶花是二年前太后娘娘壽辰外朝臣子獻的貢品。茶花有紅黃粉三種顏色共一十八株,平日裡都放在落梅軒中精心侍候着,所以太后娘娘並不曾見過。”
崔太后閉眼想了會,道“哦,是有這麼回事。”說着衝靈犀揚揚手道,“不是什麼大事,你起來吧。”
靈犀站直了後,崔太后又道,“這花開得喜慶,擡到長樂殿中來吧。”
靈犀樂呵呵的應下了。
花園中的花品百色,落梅軒中的名花更是不計其數。靈犀之所以選了茶花,說到底還是爲了把春兒調到前殿中來。
在落梅軒那種地方,就算日後到了年紀想出宮也會被掖挺宮的人多加難爲。還不如到前殿中來多拿些賞賜,也好爲出宮後的日子好好謀劃。
六月中旬的時候春兒便調到長樂殿中侍候了,雖然只是一個粗使的宮女,可月例和賞賜卻要拿得比落梅軒中要多。唯一的不便之處就是和姚不雲見面不如以前方便。好在兩個人都是知分寸的,倒也沒有生出什麼是非。
有雨時罵雨,無雨時盼雨,一晃的時間那炎炎烈日在天上已經掛了十天有餘。
崔太后熱得不愛動,每用過午膳便會在長樂殿中小睡一會兒。
這個時候,最痛苦的就是靈犀了。
崔太后覺輕,外面有點動靜便會醒來。隨之而來的便是茶水侍候,靈犀又不敢讓崔太后飲多了,不然到了晚膳食不下不說,還影響晚上的睡眠。
於是她只能想着法給崔太后弄些新鮮玩意,什麼西瓜汁,桃汁,草莓汁,奶凍這些在前世經常見到,可在大順朝製作起來卻異常困難的東西。
幾日過去,崔太后竟然對靈犀弄出來的這個汁那個汁有些期待起來,就如個小孩兒一樣,醒了後便惦着靈犀會給她弄點什麼新吃食。
差一刻到未時,在裡面侍候崔太后小睡的知冬出來了。
知夏連忙向知冬福了一福,帶着知花幾個三等小宮女捧着溜金的水盆和繡了幾朵大枝牡丹的棉帕子進去了。
靈犀見了,忙知會偏間內的知葉把一直冰在冰盒子內的梅子湯端了出來。
待知夏帶着一羣小宮女出來,靈犀帶着知秋進去了。
崔太后已經收拾妥齊,見靈犀進來笑道,“來來來,看看靈兒今兒準備了些什麼新鮮玩意。”
靈犀滿臉笑意的一福,道,“回太后娘娘的話,奴婢笨拙,今日只煮了梅子湯。”
說着回身把知秋端着的茶托之上的白玉小碗放在崔太后面前的矮几上。
白玉小碗內盛着淺紅色的汁液,上面飄着幾片醃漬過的紅色的花瓣,看上去煞是好看。
安嬤嬤看後叫了聲妙,“靈兒就是有心思的,梅子湯用這白玉碗一裝,再點綴上幾枚花瓣,看着就是有食慾,口舌生津。”
“也不知道靈兒給了你些什麼好處讓你日日這麼誇她,”崔太后拿起和白玉碗配套的白玉茶匙,笑着對安嬤嬤道,“就是你在哀家身邊待得了幾十年,若不然哀家還以爲這是你親孫女呢。”
安嬤嬤馬上回笑道,“太后娘娘說笑,靈兒這丫頭這麼靈,老奴哪來得這麼好的福氣有這麼個得太后娘娘心的孫女兒。”
靈犀連忙對安嬤嬤一福道,“嬤嬤,可折煞奴婢了,惹不嫌棄……”
安嬤嬤沒等靈犀把話說出來便一手指點靈犀的額頭,笑道“把你鬼機靈的。”
靈犀則馬上順着安嬤嬤的手往上一攀,抱在安嬤嬤的手臂上道,“嬤嬤疼靈兒!”
九歲的靈犀本就不大,往安嬤嬤的懷裡一蹭倒直如祖孫一樣。
崔太后看得哈哈大笑,指着靈犀道,“這個小猴兒,人見人疼的。”
靈犀不敢去攀崔太后的手臂撒嬌,只用滿含笑意的水靈靈的大眼看着崔太后,抿着嘴道,“小猴兒就小猴兒,只要太后娘娘疼,奴婢就當小猴兒。”
崔太后用戴着瑪瑙戒指的手指輕捏了茶匙對靈犀道,“小猴兒,哀家先嚐嘗今日的梅子湯合不合口,若不合口,你就回去訓鳥去~”
見崔太后要喝湯,靈犀正了身子對崔太后一福,道,“太后娘娘,這煮梅子湯的梅子是落梅軒中的紅梅結的梅子,奴婢春日裡見這梅子熟得正好,便醃了一小罈子,那湯中的花瓣也是去年冬日裡醃的紅梅。”
“喲~”崔太后拿茶匙的手一頓,來了一絲興趣,“落梅軒裡的紅梅結的梅子?哀家怎麼沒聽說那紅梅還會結果子?”
“太后娘娘,只有那麼一株結了,結得是青梅。”靈犀回道。
主子們的飲食謹慎,在給崔太后煮梅子湯之前靈犀便找御膳房的人仔細看過,把這梅子是何品種,能食不能食都打聽了個透。
“哦哦……”崔太后點頭,反應過來一指靈犀,道,“你這小猴兒,一打岔哀家都忘記喝梅子湯了。”
“太后娘娘喝吧,小猴兒不打岔了。”靈犀笑嘻嘻的回道。
梅子湯這種東西在大順皇宮中不算稀罕物件,靈犀的手藝也算不上上等。不過崔太后高興,還是把梅子湯喝了個乾乾淨淨,然後讓靈犀下去了。
待靈犀走後,安嬤嬤一邊幫滿臉笑意的崔太后搖扇一面道,“靈兒這丫頭的確是有心的。”
崔太后點點頭,“小小年紀,不容易了。”
安嬤嬤又道,“那丫頭怕在冰盒子裡剛端出來的梅子湯喝了傷胃,故意逗了會趣……”
崔太后拍拍安嬤嬤的手,頗有感慨的道,“唉~哀家無數的皇子皇孫,風兒出宮後就沒有一個能在跟前多說會子話的。九公主雖小,純嬪卻是個謹慎小心的,不敢讓那孩子多招一點是非……”
“太后娘娘,眼下崔貴妃的龍子就要誕下,您可以如養睿王那樣撫養。”安嬤嬤出主意。
崔太后卻搖了搖滿是珠翠的頭,道,“崔貴妃不是個讓人省人的,我若養……”
誰知崔太后的話才說一半,錢爲石便從外面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跪在崔太后的腳下,聲音打顫的道,“啓稟太后娘娘,崔貴妃娘娘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