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正午的陽光終於突破了雲層的阻隔,它很細心地將光芒滲透進大地,在地上行走的人們因而有了淡淡的影子。若尋個樹陰伴着涼涼的山風席地散漫地坐着,三兩好友低聲侃笑,這樣的午後無疑是秋日裡最愜意的時光了。
但並非所有人都能享受到這樣的舒適生活,至少王文和李新現在不這麼想。同樣是在並不強烈的陽光下閒坐,但他們倆卻有着和其他士兵不一樣的念頭。
他們只想縱聲高呼:“讓我們拿掉一切的束縛,在野地裡盡情地裸奔吧…..”
如此,首先說說他們第一個感覺:那就是熱,很熱,燥熱,熱到見誰就想衝上去海扁的煩躁。全身就如同被裝在一個悶罐子裡,感覺是要出汗了,卻是乾燥和異常的疲軟。但這些只是他倆的想法,且只能是想。他們全身纏繞的繃帶是目前大亞最好的繃帶,每一根都經受過最強力的抗拉測試,而且據說有很好的透氣性。這樣的醫療繃帶是很不錯的,但作爲當初的採購者李新而言,卻正在腦海中狠狠地抽自己嘴巴子。
再說說第二個感覺:渴啊…..渴到恨不得自己的嘴巴是長在水裡,能隨時喝到清涼甘甜的水就好,但他們卻是一直在剋制這最基本的慾望。想想看,誰能忍受大白天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次又一次要求別人幫助自己撒尿呢?別的不論,就說自己的要命傢伙老是被別人掏出掏進的實在是不放心,若是碰個重手,這一輩子算是毀了。若是小手柔柔的也還算了,偏偏身邊的護士個個都鬍子老粗,肌肉鼓鼓,手上厚厚的繭子和砂布堪相伯仲。
姑且說兩點吧,往下諸多感覺不再贅述了,因爲再說下去就會毀了在熱血軍士兵們心中無比高大的偶像。
王文和李新顯然是深諳這個道理的,於是,在他們的臉上一直保持着如春風般和熙的笑容,互相用極輕柔的卻響亮的聲音交談着,時不時地朝從他們身邊走過的士兵微笑地點點頭。這僅僅是他們醒來後的第二天,受了那麼重的傷卻依然是在談笑風生,這是怎樣的英雄!是怎樣的讓人仰視!
如果這倆人在帳篷內大聲**摔碗踢凳的,只怕整個熱血軍團都會變得死氣沉沉。那麼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場面,什麼場面?請看,鬆峰谷的兩邊山頭,不時傳出激烈的喊殺聲,這不是和敵軍在衝突,而是士兵們在自覺的練習着衝殺之術;在密林的深處,每一棵松樹都變成了假想中的敵人,支支箭鏃在弓弦的催促聲中呼嘯着狠狠釘在了樹幹上。他們以自己身爲熱血軍的一員而自豪,以有這樣的長官而自豪。連松林和山谷都用雄壯的聲音爲他們喝彩。
有着這樣高漲士氣的軍隊是可怕的,它能捻碎任何一支敢擋在面前的敵軍。這就是偶像的力量,我覺得或者該用‘榜樣’這樣一個很古老的已不常用的詞來表達會更確切一些。
而榜樣們這樣做其實並非自願的,是紫眸美女在藥物短缺的情況下,臨時決定的紫外線消炎法。但誰知道是不是她在故意折磨某新呢?卻是害了王文在旁陪曬,端地不公啊。
此刻,他們的老對手克魯西正坐在帳篷裡,手裡拿着兩封函在發呆。一封是來自德倫的表揚和嘉獎。同時來的還有一道軍令:鐵犀軍團翌日夜間開拔,從羅斯山脈迂迴至鬆峰谷地段,奪取鬆峰谷,需死守不得敗退。七日後拂曉,總攻開始!
這原本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戰機相當好,恰是守衛鬆峰谷的熱血軍團兩把硬手死活不知的情況下進攻,而且德倫給克魯西的命令就是要他奪取鬆峰谷。因爲戰局的變化,本是最前沿的鬆峰谷現在反倒是戰場的最後方了,處於這樣一種局面的隊伍,其警惕心和士氣必是要低一些的,尤其是他們剛剛折了兩名總長級高級將領,鐵犀軍團必定能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鬆峰谷牢牢抓在手中。
克魯西有這個信心完成德倫的任務,但還是尋了個機會跑到德倫的大帳。
德倫正俯身在桌前的地圖上細細地看着,七日後的總攻時間已定,他不想有任何遺漏的地方。與之對峙的的可是號稱‘青面戰神’的雷雲軒,他身後站着的全是大亞最精銳的士兵,尤其是大亞軍已經針對重裝騎兵演練了戰法,那全新的戰法自然是得自於熱血軍的成功經驗。德倫想到在卡拉城戰役中失去的老友,想着自己曾經就要取得的勝利,竟然會被一支新軍鬧騰得全線退守,不由把將拳頭重重地砸在了鬆峰谷的位置上。
克魯西正是這時候在外通報等候召見,德倫示意衛兵讓克魯西進來。
“鐵犀軍團馬上就要開拔了,你不去做好準備,卻來我這裡,是不是我的命令下得不夠明白?”德倫面色有些發青,他治軍向來是以嚴厲著稱的,最不喜歡手下作風拖拉。而幾天前克魯西的那點所謂戰績幾乎讓德倫差點氣死。雖然熱血軍的兩位將領生死不知,但他們離開的時候畢竟還是活着的,而且還是眼睜睜地看着被人救走,這將對鐵犀軍團的士氣產生多大的影響?而爲了重新給鐵犀樹立信心,德倫又只能唯心地給他們嘉獎。當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功勞,畢竟熱血軍團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大亞整個部隊的補給線。雷雲軒要熱血軍團退守谷地當然是有深意的,這麼重要的地方豈能輕與。
克魯西臉一紅,低頭沒有出聲,但隨即又猛然擡頭與德倫對視着:“公爵大人,我一定誓死拿下鬆峰谷!但七天後,七天後尤娜公主該怎麼辦,敵人會不會殺了她呢?她可是大帝最寵愛的公主,公爵大人,您這麼快做出決定不怕大帝的責難嗎?”
德倫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從桌下拿出一份紫色封皮的文件遞向克魯西,道:“看看吧,這份文件你本沒資格看的。”
當克魯西看到那紫色封皮上的金色花紋時,渾身不由一抖。因爲在大歐帝國,這種文件只有一個人能夠使用,那就是德克拉大帝。
克魯西把手擡了起來,但馬上又縮了回去,肅然道:“屬下已經明白了,請公爵大人責罰!”
德倫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又將文件放回了桌下,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克魯西道:“克魯西,你本是我很看好的功勳騎士,你的智謀和武力在軍中都是拔尖的呀。爲什麼在西亞你會屢屢受挫,一再敗於大亞那支新軍呢?”
“這個,我也想不懂,”克魯西晃了晃他的大頭,“但那支熱血軍真的很強,我懷疑是大亞秘密訓練的精銳部隊。請大人放心,這次再不會令大人失望了,鐵犀軍團的大旗一定會飄揚在鬆峰谷頂!”
德倫點了點頭:“離開之前,我還要提醒你一件事。”
“大人請講。”
“救回尤娜公主!”德倫重重道。
“屬下明白!”這道命令正是克魯西一直希翼的,他早就想這麼做了。
“記住,失去鬆峰谷的大亞軍一定會死命搶回的。而那也正是我大歐無敵重裝騎兵的衝鋒之時!”德倫說出了派鐵犀軍團偷襲鬆峰谷的重點。
克魯西知道自己再不需說什麼了,他重重行了個軍禮:“爲了大歐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