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覆滿了這塵世,視線裡盡是蒼茫的白。
清宛坐在院中煮茶,忽見哥哥一身殷紅地朝她走來。她震驚起身,奔向哥哥,竟見哥哥滿身是血。
哥哥一臉痛苦,面目都已扭曲,緊緊抓住她的手,“是皇上害了我,皇上害死了我!”
一聲聲痛苦淒厲的哀嚎不停迴響在清宛耳側,驚得她猛然睜開眼。
明黃的牀幔縈繞在頭頂,原來她是做了噩夢。那哥哥不是真的死了?對,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她想起身,動了動身體,才感覺手背沉沉,擡眸望去,見伊蝶坐在牀沿,伸手覆在她的手上,眼含疼惜地望着她。
清宛怔了一怔,轉了轉眼珠,終是流下淚來。
“哥哥怎麼會死,哥哥都還沒有娶到他心愛的女子,他怎麼會死……”
伊蝶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明顯一怔,亦落了淚。但卻瞬間拭乾,對清宛道:“你的右手被茶水燙傷,千萬要小心。”
清宛擡起右手來望,果真見滿滿的手背整整一片全是鼓起的水泡,亮瑩瑩地觸目。
無力垂下手,她猛然起身,“我要去見皇上,我要問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伊蝶忙攔下她,冷然道:“你以爲皇上會見你,你以爲皇上會給你一個交代?別傻了,清宛。”
覆着白襪的腳瞬間停在原地,是啊,皇上不會見她的,皇上也不會給她任何交代。她算什麼?皇后麼?卻名不副實!妻子麼?卻兩兩相厭!
她終於蹲坐地上,泣不成聲。
伊蝶無聲一嘆,亦滑下一顆淚滴。
安慰了清宛好一陣,伊蝶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清宛靜下思緒,對竹薇道:“我要回府,我要見父親。”
她擡眸一望,瞬間怔住。父親竟就在眼前。
望着健碩冷峻的父親,清宛失了言語,只無聲落淚,良久,才遲緩開口:“哥哥,真的,真的,哥哥……”她斷斷續續,語氣也不知如何連貫。
父親靜靜道:“是真的,紀堯已經不在了。”身中數箭,跌落懸崖,豈能生還。
“不管這是不是皇帝小兒的陰謀詭計,我紀氏已經不能再對他晉西晟這般寬容了。朝中某些臣子實在惹人生厭得很,休怪我紀嘯則無情。”
清宛沉浸在悲慟之中,聞得父親此言,還是不由一震,“你想做什麼?”
紀嘯則負手而立,冷峭的話語自薄脣逸出:“你哥哥的兵權都已被臨風接管,落在了天子手中,我要將朝中所有臣子統統換作我紀嘯則的門生,他有兵權又如何,這政權卻都在我的手中!”
清宛望着這眼前人,他飽刻風霜的臉只有恨意,絲毫沒有一絲悲痛。清宛一字一字問:“父親,哥哥走了,您不難過嗎?”
紀嘯則身形一頓,冷眸瞬間望住清宛,“我只知道我要爲姚兒報仇,他們殺了姚兒,殺了姚兒的孩子,我一定要爲姚兒報仇……”
清宛輕輕一笑,又漸漸笑出聲來,這偌大的富麗宮殿是折磨人的金絲牢籠,不僅牢牢鎖住了她,連她的笑聲亦飄不出這宮殿。
“我想和父親交換一個秘密,父親一定很樂意知道。”她緩緩藏住所有情緒,只剩冰冷的軀殼。
紀嘯則聞聲一震,嘴中囁嚅,“姚兒……你知道了那個女孩兒,你找到了我的女兒?”他猛然上前,緊緊抓住清宛單薄的雙肩。
清宛吃痛蹙眉,他的女兒?難道他眼中沒有她麼?“是,我找到了那個女孩兒,她左肩有顆紅痣,和父親的一摸一樣。
”自從發現念爾就是那個女子,許是沒有勇氣,許是不敢接受,她一直沒有對父親說起。或許又是宮中嚴禁討論她這個不詳皇后,念爾與她長相相似之事絲毫沒有到處傳揚。眼下哥哥的離開讓她醒悟,紀氏或許已經危在旦夕,她不管父親如何,自己如何,她一定要讓母親平安。“我要父親放過母親,我便告訴父親她的下落。”
聞她此言,紀嘯則猝然放開她的雙肩,“休想——”
她早已料到父親不會輕易同意,她踉蹌站穩,眸中第一次有了狠意,“她不過是這宮中小小的宮女,我輕易便能讓她富貴,要她生死。”
“你!”紀嘯則怒道,“你若敢對她如此,我定不會饒過你母親!你最好記住你我之前的約定,你要生下太子,你要好好對待她,否則——休要怪我不念親情。”
父親已經怫然離去。她強撐的力氣也隨父親離開的瞬間被抽空,頃刻踉蹌在地,父親沒有同意,即使她拿念爾的事情威脅,父親也沒有同意放過母親。但是母親會好過一點的,父親不會再敢輕易折辱母親,因爲她手上有了父親的軟肋。
多麼可笑,有朝一日她竟如仇敵般與親人相對。
她喚來竹薇,平靜問:“我想見臨風,你能約到他麼。”
竹薇遲疑了一瞬,出了殿去,酉時回宮與她道,臨風會在梅林等她。
換了行裝,她隻身踏去梅林。
臨風跟隨哥哥征戰,定能知曉實情。
又是一年春節時,白雪依舊簌簌而下,只是少了一份親情,添了一縷寒意。深淺踏過積雪,隻身繞過迴廊,踏入梅林,被林中厚厚積雪困住腳,清宛用力抽出腳,不禁失了平衡往後一仰。
眼見便要跌倒,一隻有力的手臂結實地環住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