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爾正踏進清輝堂,穿了清宛的衣裙,感覺渾身不自在。她比清宛略矮,這淡綠的裙襬長長繞了一地,一路逶迤。
踏進殿中,卻聽身後兀的傳來一聲呼喊,仿若來自塵世彼岸,欲穿破清風,直奔她,“遙兒——”
她回首,見晉西晟癡癡的神情,她心中一暖,行了禮,“臣妾參加皇上。”
晉西晟驀然怔住,不是她!臉上的錯愕在念爾行禮時已然收起。他緩緩上前,凝住她淡綠的衣裙,還是禁不住飄出的思緒,他恍若覺得月下西廂、玉人緩歸,他恍若覺得她就在他的眼前。可是,卻在眼前之人驀然回首的瞬間,一切皆如夢影。
“你怎會有這樣的一身衣衫。”他的語氣淡淡,聽不出悲喜。
念爾心頭的暖意猝然涼下,她懂了!這是皇后的衣衫,他心愛之人衣衫!“臣妾舊衣,皇上瞧着好看嗎?”
晉西晟負手轉身,他本是政事疲憊,便想來這裡一望,可是現在他已絲毫沒有心情。腳步乘風,他語氣冷峭,“你不適合這綠色,今後別穿了。”
望着他離去的身影,竟不帶一絲感情。念爾顫身一晃,這淡綠裙襬太長,她腳下不穩,踩住了裙襬,踉踉蹌蹌倒地。
她吃痛一呼,他的腳卻徑直往門外踏去,任她如何心傷,他終沒有回頭。
淚
瞬間淌下,她如狂如魔,使盡了力氣撕扯身上素雅綠衣,衣衫落盡,肌膚在涼風中飽受風霜。空曠的院落,天地唯剩她一人,這一刻,她心如寒冰,不甘、痛苦、深愛、仇恨統統化作一句飽含悽楚的“紀清宛”……
回到乾炎殿,晉西晟心中煩悶,勉強閱完奏摺,便再坐不住,進了御書房,欲尋些書瞧。伸手翻過一本一本,皆只看了前幾頁便丟棄一旁。
頤祥在身後暗疑,不明晉西晟爲何如此焦急,這焦急那樣熟悉,他恍惚想到寒青山那一次,頓時瞭然。
晉西晟立於重重書架中,眼角瞥見一幅畫卷,不覺被那流雲紋理的畫軸吸住視線,這精雅的畫軸,不知畫的又是什麼景物。
心出奇地靜了片刻,他解開綁帶,緩緩展開畫軸,素雅的淡黃宣紙不禁讓他心更平靜,他不由自語:“這是什麼畫……”畫軸緩緩往下展開,素錦雲鬢落入他的眼中,鬢上珠釵斜墜,是一副仕女圖?
身後頤祥聽他一問,忙回:“是皇上大婚前紀相送來的畫卷,畫的是皇后的容貌……”
他一語未完,晉西晟已不耐往後一擲,轉過腳步往一邊踱去。頤祥一驚,忙惶恐躬身,不敢擡眼。
——那畫軸攤在地上,頃刻往下滑開,露出女子的精緻容顏,芙蓉玉面,秋眸生輝,淺淡綠衣襯得女子如水上靜
默清蓮,婉約動人。
然,那股力道未散,畫軸只滑開一半,又緩緩往回滾動,一點一點重新折回,遮住了女子如畫中仙的清雅韻致,只餘素錦雲鬢與那斜墜珠釵,再望不見那深雅容顏。
見晉西晟怫然回到書案前落座,頤祥不禁替這不幸姻緣暗歎一聲,上前幾步將畫卷拾起,重新系好綁帶,放在了書架最上端。走回晉西晟身後研着磨,心中想,這畫軸今後恐是不會再看了。
窗外月下西廂,若這畫卷在他眼前展開,他的玉人定會歸來。
但,待月西廂下,不見玉人來。有生之年,是沒有這許多如果!
時光如白駒過隙,匆匆似流水不歸。
元城一役歷經一年光陰,鎮國大將軍終於將敵軍擊退,攻回被奪城池,降獲敵軍五萬兵馬。
然在回京途中,敵軍餘孽暗中襲擊,鎮國大將軍紀堯在追敵途中身中數箭,不幸掉落懸崖,生死不知。
副將臨風勇逐敵軍餘孽,倭寇力不能敵,終於紛紛投降。
承佑八年正月,倭國遣使者來降,對晉稱臣,兩國戰事終於落下帷幕。
白雪紛紛揚落,清宛本在院中煮茶,驚聞消息,瞬間昏倒在地。
滾滾的香茗灑在清宛手背,頃刻燙起一片水泡,倒在雪地中的她早已不知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