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將至,宮中正籌備着春節事宜,各宮都在忙碌,清宛宮中卻清淨閒逸。太后已經許久沒有召見過清宛,正陽宮門庭冰寒,除了左碧武,便再沒有人踏足。
呆在宮中甚久,清宛亦覺枯燥乏味,便攜了宮人踏雪尋梅。
行到梅林處,見株株紅梅凌寒無畏、傲骨挺立,清宛來了興致,將宮人們都留在外面,只與竹薇踏入梅林,一路踩着厚厚的積雪,隱約聽見雪地裡發出“咯吱”的聲音。
竹薇伸手欲折下梅枝,誰知點點紅梅卻受力落下,片片花瓣安靜躺在雪地中。竹薇沮喪道:“怎麼這麼容易就凋零了。”
清宛望住一地落梅,嘆道,“寧落成泥碾作塵,仍有香如故。這梅花枝上的露水拿來泡茶是最香醇的,你集些露水吧。”
竹薇忙拿出備好的小瓷瓶,轉身去收集露水。
清宛踏步而前,往深處尋去。
寒冬裡,踏雪尋梅是一種興致與情趣,常記幼時,母親總是愛對着一院梅花獨自嘆息,那時她並不懂得,如今卻隱約有些明白。
心中想起母親,想起哥哥,更想起了他。
忽聽一陣窸窣的聲音傳來,清宛回首,面前正是臨風。
臨風一怔,驚訝又在這梅林遇見了清宛,心中歡喜,卻又落寞。
清宛想起上一次暗中離宮時臨風的幫助,自己曾用金錢答謝他,傷了他的自尊,而後遇見亦未有單獨的機會答謝。
他並不是壞人,亦沒有惡意。清宛緩緩上前,站在臨風身前,“上一次,謝謝你。”
臨風想起清宛
曾用金錠回謝自己,心中失望,臉色不覺亦尷尬起來。“不必客氣,我……”他偏首,又回首問,“我是不是該向你稱呼一聲‘皇后娘娘’。”
清宛一怔,心中涌起一絲淒涼之感。“我並不是有意隱瞞你,只是皇后的身份又有何意義,都還不是這後宮裡悲哀的女人。”
“是嗎?”臨風側過身,不再看向清宛,心中的那團熱火已經熄滅,不敢再有期望。“只是你過得並不如意才如此說,如果你看淡得失,心自然遼闊。”
清宛聞聲一笑,臨風不懂她,他以爲自己是因爲不得皇帝寵愛才如此,她也不想再多作辯解,亦側首,將視線落在別處,“多次遇見你,你是宮中的禁軍嗎。”
“禁軍的統領。”
清宛說笑着,“那亦算半個將軍了。怎麼不上戰殺敵?”
見清宛已收起情緒,臨風亦笑道,“大丈夫豈能沒有這征戰的壯志,只是我父親不許我上戰殺敵。”
“天下父母都是慈愛之心,他是怕你戰場涉險……”臉上的笑瞬間定住,清宛心中一寒,纔想到爲何臨風的父親不讓他上戰場。朝堂已被父親一手掌握,文將武將皆是父親一手安排。若臨風上了戰場,定是向着皇帝一邊,與紀氏作對,定無好的下場。
臨風見清宛面色一變,亦察覺自己所言不妥。見着清宛眼中傷痛,他心中亦泛起難受。後宮之事他亦多少清楚一些,她是紀氏之女,是皇上最痛恨的敵人之女,她是得不到皇上寵愛的。只是,她卻是一個無辜之人,她只是一個弱小的女子,卻硬被捲入這權勢之戰。在他心中,她並
不是什麼身份尊貴的皇后,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女子。他這樣想,心中不禁泛起無盡溫柔與疼惜,脫口道:“不要多想,不要難過,有我在這宮中,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
清宛一怔,回首望住臨風,他墨色雙眸裡盛滿的疼惜深深刺進她眼中,她恍惚想起了她的曦,她突然好想他,想得心裡泛疼。
竹薇突然拿着瓷瓶與梅花跑過來,高興地說:“娘娘,看我集了滿滿一瓶的露水呢。”近看才見臨風亦在,頓時一臉驚喜,小跑着上前,跑出幾步又察覺失了風範,又碎步盈盈蹦到臨風身前,參了一禮,“公子還記得我嗎,我是竹薇。”
臨風已收起情緒,見着這麼可愛的侍女,想起初見時竹薇的莽撞,不禁一笑,“自是記得,我巡查時遇見你們主子,這梅林積雪甚厚,你們要小心。”他深深凝視清宛一眼,又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還有公務在身,先告辭了。”
見着臨風欲走,竹薇心中自是不捨,忙脫口:“臨公子,這是我採集的紅梅,送給你。”她巧笑遞給臨風,見臨風一臉詫異,不覺笑出聲來,一把將梅花放入臨風手中,再飛快轉身,奔到清宛身前,臉早已紅透,低低說,“小姐,快走吧快走吧,露水都採好了!”
瞧着竹薇如此害羞模樣,清宛一陣失笑,不得不被竹薇拉着出了梅林。想起臨風方纔的話,心中不覺感動,但是,他們非親非故,她自是不會接受他的幫助。臨踏出梅林,清宛又不覺回首,原以爲臨風早已走遠,但隔着梅花枝椏卻依稀能見着他灰色鑲金的鎧甲,寒冬飛雪——他竟還在原地佇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