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堂外的一地雛菊早已被大雪淹沒,一點痕跡都再看不出,念爾怔怔站在門前出神,芝綾走到她身後,將大衣披在她肩頭,“姚兒。”
念爾一怔,恍惚回過神,一聲“姚兒”叫得她心疼,原來,她早已忘記自己的名字了,做了這晉朝的婉儀,她竟連自己的名字都快忘記了。她已經叫做念爾,他給她的賜名,多美的名字,可自從見到皇后,爲何她心中會惴惴不安,會害怕,她也不知,心底總是覺得,自己好像搶了那個皇后的珍寶。
怔神間,腰間忽然一緊,念爾嚇了一跳,回首,卻見天子俊朗的側臉,他從身後環住了她,心稍稍安下,忙道:“皇上,您怎麼起得這麼早,不多睡一會兒嗎?”
晉西晟沉浸在思緒中,深情擁住念爾,“我剛剛夢見你了,我夢見你了,你站在河畔,我替你點花燈,呵……”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臉色如水溫柔。
念爾見他如此,心中愉悅,“臣妾身在宮中,怎會站在河畔呢,皇上的夢真是奇怪。”卻不由亦微笑起來。
晉西晟忙脫口,“怎麼不會,你不記得我們初次見面……”一語未完,卻突然頓住。如水的溫柔瞬間收斂,溫和的語氣猛然收回,晉西晟一定睛,瞧着面前女子熟悉的面容,卻不見那熟悉的氣質與她眼中的空靈。心在一瞬間重重落下,狠狠砸中心上某個角落,竟生生地疼。
念爾一怔,瞧着他黯然的神情,心上猛然一疼。她懂,她懂,她都懂!她不過是一個女子的替代品,她不過是他悲傷時候的慰藉,她奪了那個女子的寵愛,他不是真心待她、真心愛她!河畔、花燈、初遇——多麼美麗的字眼,組成多麼美麗的遇見,他與那個女子的遇見嗎?他竟如此念念不忘,他是帝王啊,是皇帝啊,怎能這樣重愛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爲何他不把她詔入宮中?她不明,她不懂,她不知,只是心隱隱地難受,難受得想要掉下淚來。
她見他猛然收起那黯然的神情,朝她微笑,“你怎麼起這麼早,外面雪大,不冷嗎?”
她眼神一黯,卻強顏一笑,“臣妾不冷,睡不着,所以起得早。”
“你的身體本就虛弱,要小心身體,朕去早朝了。”
一瞬間,他就換了稱謂,她垂首,斂眉福身,恭送他離開。
他早已走遠,她卻還怔怔不動,仍呆呆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芝綾在一旁喚,“姚兒,姚兒……”
她一愣,纔回過神,擡首望着他離去的方向,不見人影,只見漫天飛雪無聲落下。
突然感覺在宮中呆得煩悶,帶了芝綾朝庭外
走去,這白色大地一片純美,散散心亦好。
宮中紅梅早已競相開放,陣陣芬芳馥郁不散,人在其中,心中鬱結亦不由舒緩。
芝綾見念爾心情好轉,忙命人去折了紅梅放入殿中。忙碌間,恰聽一個蠻橫聲音大喝傳來,“好大膽的奴婢,那是我們娘娘先看中的梅花,你快停下!”
芝綾一詫,卻不由好笑,誰這麼大膽,竟敢對她們這般放肆,念爾可是皇帝最寵愛的女人。她不由來了興致,想好好在這放肆奴婢面前耍耍威風。
撥開幾簇梅椏,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麗妃,哦不,是李嬪。
李嬪亦見着她們,眼珠一瞪,臉色明顯不屑,快步走來,冷笑脫口,“我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呢,原來是念婉儀呀。”
念爾見着盛怒的李嬪,知道自己曾惹得她失了妃子的位份,她見着自己定是不悅的,自己不想惹事,忙參了禮,“見過李嬪,李嬪要這梅花,那念爾再去別處了,多有打擾還請見諒。”
“站住!本宮沒許你走!”李嬪盛氣凌人,快步攔住念爾去路,一臉怒氣,念爾曾輕易就害得她被貶入冷宮,好不容易她在除夕之前被解了禁,難得出一次宮門,現又碰巧遇見,她恨不得吃了念爾的骨。
念爾聞聲頓足,心中清楚這李嬪是有意要和自己過不去了,自己得寵,她卻被落冷宮,定然是厭惡自己的,可她不喜與李嬪爭執,皇上如此寵自己,早已有人看不慣自己,此刻,自己決不能落人把柄,惹皇上爲難。她轉回身,恭敬道:“李嬪有何事?”
李嬪故意將手中絲帕落在地上,笑道,“本宮的手帕掉了,念婉儀幫本宮撿撿,可好?”
念爾一頓,明白這是李嬪的有意刁難,芝綾在一旁衝動低語,“這個惡毒的賤婦,別理她。”
若自己不理她,她定會大肆宣揚自己對她不敬,皇上定會爲自己出氣,到時後宮又不得安寧,她不想讓他擔心。
念爾緩緩蹲下身,伸手去撿雪地中的絲帕,李嬪卻猛然擡腳,狠狠踩住她伸出的手,瞬間,難忍的痛楚從手掌傳來,她不由抽氣,疼痛一吟。
芝綾見念爾受欺負,立馬大步上前,往李嬪身上使勁一撞,李嬪一下倒地,吃痛一呼。
芝綾瞪圓杏眼,怒不可遏,“你這個賤婦,你竟敢欺負皇上寵愛的人,你有幾個腦袋敢這樣放肆!”芝綾冷冷一笑,“麗妃娘娘,您如今已經是李嬪,位份比我們婉儀都還低一等,你還自稱‘本宮’,自稱‘娘娘’,你不要臉!”話才說完,芝綾不顧其他,伸手就是一個巴掌落在李嬪臉上,速度快得連念爾都來
不及阻止。
李嬪更是被打得愣在原地,片刻後,才緩過神,不敢相信一個小小奴才敢對她動手,一時怒氣沖天,猛的從地上起身,反手回了芝綾一個耳光。“你這個賤婢,竟敢對我動手,你大膽!”
眼見芝綾就要回打起來,念爾大步上前,急忙拉住芝綾,臉含怒氣喝道,“芝綾,快向李嬪賠罪!”她從未向芝綾動過怒,縱算是得寵後,她亦仍把芝綾當做姐妹,不分彼此,眼下確實是不想自己因爲這件事情惹得晉西晟分心,一時氣急,竟反手扇了芝綾耳光。
芝綾怔怔看向念爾,臉上火辣辣地疼,見念爾一臉怒氣,又有不忍,心中難受萬分,淚珠子刷刷落下。
李嬪見着此景,小人得勢地給了芝綾一個巴掌,“我記住了,你們這兩個賤婢,那一次我真該狠狠打死你們,你們走着瞧,我不會放過你們這兩個賤人!”
李嬪狼狽離去,念爾站在原地,第一次與後宮女人發生衝突,突然感覺全身疲憊,極是厭倦這樣的感覺。向芝綾瞧去,見她捂着臉頰,淚珠滾滾,心中不忍,歉意道:“是我不對,可是,我並不想惹是生非。”
芝綾又怨又氣,“你不想,我想嗎?從前我們身份卑微,老是受人欺負,那時你亦是說不想惹是生非;可是現在呢,現在我們好容易過得好了點,你又這樣忍讓!這是李嬪自找的,從前的仇我一直記着,難道你忘了嗎?”
“那又算什麼呢,冤冤相報,何時才了,這些小事你別再計較了,我不想皇上因爲我分心。”
芝綾卻笑出聲:“我知道你是愛上皇上了,可是——他愛你嗎!”
他愛你嗎,他愛你嗎?他愛嗎,愛嗎?
心上倏的一疼,她轉過身,聲音漸輕,“對不起,芝綾。我失手打了你,是我不對,你別生我氣了。”
眼前忽然多出一個男子,怔怔盯着她瞧。
念爾一陣彆扭,忙側過身,芝綾亦瞧見了,收起情緒喝道,“你是何人,怎的這樣無禮?”
“在下,在下是禁軍統領。”臨風一怔,瞧着那熟悉而又稍微陌生的臉,心中疑惑,她怎麼不認識他了?不對,她怎麼不像她?
芝綾道:“真是無禮,見着婉儀娘娘竟不請安。”
婉儀,那個皇帝寵愛的婉儀?臨風又凝住念爾,瞧見並不像那個熟悉的面容,忙行了禮,轉身告辭。
心中卻是疑惑,她們好像,竟像親生姐妹一般,可惜他卻認得她,她的眼神安寧而悠遠,隱約有一絲淒涼,又有一絲冰冷。而那個女子,那個念婉儀,卻絲毫不見那一份絕倫氣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