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遠之帶兵攻皇城的事情已經在京中引起了軒然大波,百姓已經人心惶惶。而這樣震驚的事情已經如疾風勁雨般猛烈,瞬間傳到了肅寧。
臨風與各部將領兵分幾路,衝破了倭寇包圍,已經率兵趕回京城。
清宛心驚之餘,周瑥匆匆來報,玉面回京了!
大殿上,玉面與左忠立於殿中,一身僕僕風塵。
清宛又驚又喜,“不是說你們被莫遠之發現了,凶多吉少麼?”
玉面雖然一臉風塵,但仍是不掩一身白衣如玉的氣質,“你太小看我了,雖然我只是一個醫者,但你不知我是個足智多謀的醫者麼。”
清宛訕然,心中那些悲痛與低沉的情緒在玉面這玩笑的話中減輕,她轉眸正視左忠,這鬢髮都已蒼白卻仍舊精神抖擻的老者便是他信任的老臣了,“左將軍,大晉有求於將軍……”
左忠脣中囁嚅,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面前這人,良久只道:“我想看看碧武。”
“她已經甦醒過來了……”話未說完,已見玉面飛奔的身影消失在宮殿裡。
清宛失笑,與左忠跟去。一路上,她說了許多話,“上一輩的恩怨還望將軍不要再介意,大晉眼下最重要是要奪回江山。”左忠也是明理的人,自然是答應的,否則便不會跟着玉面回京了。
纔到華芍宮門外,便聽裡面傳來左碧武疑惑的聲音,“我並不認識你,前庭男子怎能這樣輕易踏足後宮!你出去!”
清宛抿脣微笑,只覺得玉面恐怕就此被左碧武制住了。但又想到左碧武一心鍾情着自己的丈夫,玉面恐怕是沒有機會了。她心中微有惋惜,可是畢竟是左碧武自己的幸福,她自然無從替別人做抉擇。
左忠已經快步進殿,清宛亦跟上。
左碧武見到父親,呆呆立着,好久纔回過神來,猛地上前撲入父親懷中,泣不成聲,“爹爹……”
這樣的一幕,讓清宛突然有些想要落淚,這世上,她已經沒有了這樣一個親人。
待幾人的情緒都已穩定,左忠轉頭對清宛道:“現在還剩多少兵馬,多少良將心腹?”
清宛正色回:“兵馬百萬,所剩者皆是心腹,只是良將不多。”
左忠頷首,沉吟一瞬道:“臣聽聞太后已經趕赴琉球請兵,可有消息?”
“母后並未傳來消息,爲了不引人起疑,我亦沒有派人去打聽。”
左忠聽了,只沉默不語。清宛憂心,“難懂這一場仗我們沒有勝算麼?”
“臨風已經快要趕回京城,百萬軍隊與他抗衡並不有十足的把握,何況倭寇若來伺機搗亂……”
這些清宛都曾想過,但此刻經人提起,不由更是憂心忡忡。左忠還未來得及歇下,便已經換上盔甲安排部署。
皇城守衛森嚴一日勝過一日,一連幾日,清宛始終不敢睡下。即便是被左碧武強行壓下去睡,她也始終是睜着眼睛望到天明。
臨風眼見便要回京了,到時必定掀起一場廝殺。可算算時日,太后早已經
抵達琉球了,爲何還不見一點消息。
清宛躺在牀榻,又是深夜,只覺得睡意全無。身側的左碧武輾轉輕語,“姐姐,你還是還是睡不着麼?”
清宛輕輕嗯了一聲,因爲知曉她這些日子都難入睡,左碧武便來陪她。靜了好久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清宛閉上眼睛,腦中忽然浮起念爾的容顏來,她嘆息一聲,問道:“越祺還好麼?”
“那是一個乖孩子,起先知道念爾走了,是大哭大鬧。可這幾日卻不再鬧騰了,只道要安心讀書,學習謀略,奪回江山。”
“他還這麼小,沒有了母親的照顧……我也不知這場戰我們是輸是贏,若大晉真的亡於此,燁安與越祺該怎麼辦。”
“姐姐,我們不會這樣輕易輸掉的。臨風是篡權,是逆天而行……”
話還未說完,安靜的夜色裡忽然想起一片驚慌之聲。
清宛猛地坐起,急忙去掀牀幔。
左碧武失聲道:“聽,是號角聲!從來只在國難之時才吹的號角啊!”
清宛顧不得回答,從屏風上取下外衣便疾步離去。左碧武急忙跟上,命令人將後宮各殿嚴加保衛。
漆黑的夜色裡,皇宮四處盡是奔走而慌亂的人羣。還等不及宮人前來稟報,這號角已然吹響了。
清宛抓住一個奔走的宮女急聲問:“皇上回京了?”
“是啊是啊!”小宮女連連點頭,忘了禮數,“皇上攜大批兵馬守在京城城門外,左將軍與皇上抗衡了許久,小路子說血流成河,血流成河……”
小宮女已經嚇得臉色煞白,清宛匆匆奔走在夜色裡,飛快往城門而去。
穿過重重宮門,已經快要踏出皇宮。
城門領打開一線大門,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大喝,“皇后娘娘請留步!”
清宛驟然停下腳步,回身望,卻是聖德殿一個侍監亟亟奔來,她的心猛地一陣不安。
那太監滿頭大汗,臉色慘白,“娘娘,聖德殿走水了!”
“什麼?”清宛大驚失色,正見左碧武往這邊奔來,她疾步回宮,又一面問,“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你們怎麼當的值!”
“娘娘恕罪啊,奴才們聽到外面號角聲已經驚慌失措,又見統領大人過來把守聖德殿,更是慌張。琪菱慌慌張張把燭臺撞倒,便,便……”
清宛正要呵斥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宮女,又聽侍監在道琪菱已經被大火活活燒死了。她的心更是一緊,這樣說來,那這場大火肯定很是兇猛。
她快步折回皇宮,對迎上來的左碧武脫口道:“你去城門,我回宮去一趟。”
左碧武顯然是不知道聖德殿走水的事情,點點頭,匆忙往宮門奔去。
還未到聖德殿,便已經能望見前處那方天空滿是紅光。雖然已經聽宮人說起他已經沒有事了,但她還是心中擔憂。
匆匆奔去另一處安頓的偏殿,裡外已經有許多宮人在忙碌。
清宛上前,那團團擠在一處的宮人忙給她讓出道來。
太醫正在診脈,而他一身襤褸,臉頰也有幾許炭火的黑跡。
清宛伸手撫摸他的臉,有些顫抖,“這樣的關頭,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若你出了事,我做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太醫診了脈,知道並無大礙,但卻眉頭一皺,有些疑惑。
清宛忙問:“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太上皇的脈象甚是奇怪……”
“你快說!”她是恨極了太醫這吞吞吐吐的樣子,讓她緊張。
太醫有些惶恐,更是疑惑,“太上皇的脈象與常人無異,可卻遲遲不醒來,應該是體內藥性還未散去……”
清宛突然驚喜打斷,“你是說,他還有甦醒的可能?”
“臣並不敢妄斷,”太醫皺眉,太上皇明明已經昏睡了四載,他怕自己診斷出了錯,忙道,“這……或許只是突然有這樣的脈象,太上皇能否甦醒,還要細細觀察。”
清宛忙從宮婢手中接過毛巾,仔細擦掉丈夫臉龐的污跡。明明是夜深人靜的夜,卻比白晝都還喧譁。號角聲響徹整座皇城,今夜,誰又能安寢。
“你聽得到嗎,這樣大的號角聲,你能聽到麼?”清宛癡癡凝視這刻入骨髓的容顏,眼眶已經溼熱,“若這一次不能成功,這天下便不會是你的天下了。若沒有成功,我……也不會再是你的皇后。晉西晟,歷經這麼多磨難磨礪,我的心已經夠累了。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不要過這樣的生活,我寧願那個時候沒有遇見你。”
對着昏睡的他,她說了好久,殿外仍舊喧譁,她卻仍輕聲細語,卻又無盡惹人憐惜,“這樣沉重的擔子,我受不起,我好累,好累。若你醒來了,定不會讓我受這些苦的。晉西晟,曦,你聽,外面響徹着國破的聲音,我要走了,臨風率兵來攻,或許我這一走便會永遠地離開,永遠——再見不到你。”
她癡癡凝視他好久,才喚來宮女過來照料他。
宮女們在牀沿忙碌,她卻坐在牀沿,阻礙了宮女們的動作。她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放開,起身離去。
可是在她起身的時候,她的衣袖突然被一股很輕很輕的力道阻礙。彷彿有誰用着這樣輕柔卻又蘊含着強大的力量在拉她的衣袖,不捨她離開。
她猛地回首,宮女並肩立在牀前,忙碌中夾住了她的衣袖。
哦,原來不是他!
她心中生出許多失落,可是前路還有許多事情在等待着她,深吸一口氣,她轉身離開。
可是在踏出殿門那一刻,她卻驀然駐足。這一去,或許就是生死離別了。
她有些吃力地轉頭,好像喪失了力氣,她艱難地回眸去望。
他安靜躺在牀榻,一張俊朗的面龐仍舊有他的雅人深致。一如多年前,她在河畔與他相遇,那是今生永不能忘的刻骨銘心。
淚水順着臉龐滑下,朦朧中,她好似望見了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可是努力去看,他卻仍是那副安靜的睡顏。
她收了眼淚,絕然出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