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人行通道,一對年輕的情侶攙着手從到底的自動扶梯邁出。男的側首俯在女的耳側,洋溢着笑容不停地說些什麼,女的不時點頭微笑,露出兩個可愛的酒渦。
前行幾步,是一個三叉路口,兩人選擇了通往市中心廣場的一側。剛轉過彎,女的突然看到什麼,整個人一愣,然後放開了原本交纏在男的胳膊上的手臂,往前一陣小跑,掏出幾個一元硬幣,放在縮在牆角的一個雙目緊閉且斷了一條腿的流浪漢面前……
“唉,你總是這麼心軟,聽說這個城市的乞丐都是有組織的,你這樣做不是助長了歪風邪氣嘛。”男的語氣略帶責怪。
“可是,他真的好要憐啊!不但瞎了眼,還斷了一條腿,我們不該同情嘛?”女的語氣有點不悅。
……
孫強注視着這對情侶小聲爭論着什麼,漸行漸遠的身影,只是原本互攙着走來的男女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外,仍然沒有再牽起手來。
孫強低頭,緊閉的雙眼猛然張開,那是一雙駭人的眼睛,裡面只有填滿整個眼眶的青灰色瞳孔,看不到一點點原本該有的眼白。眼前的地面上五枚一元硬幣呈亮精光。
被送入醫院時,已經被院方換上了病人專用的那種衣服,太顯眼了。逃出時,孫強從路過的垃圾堆裡翻出一身尚算完整的衣物,他的臉,也被他刻意用灰塵污泥抹的烏漆嘛黑的。被誤認爲乞丐,不奇怪,而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第一次在醫院醒來,真的是迷糊的。當時發現自己身在醫院,第一反應就是快離開這裡,畢竟孫強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好叫外人知曉。結果心急之下居然沒顧上左腿那異樣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摔的好狠,再次昏迷。
第二次在醫院醒來,發現自己的一條腿沒了一截後的那種絕望感自然也是真的,哭的那叫一個死去活來。不過這一次本能的爲自己失去的一截腿痛哭之時,孫強就開始理智的思考了。
其時,醫生反覆檢查他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至於是什麼問題,那暫時不用知道,相信一會醫生和警察會告訴他的,果不其然……
反正,他只要裝作失去了對外界的反應能力,自然可以從醫生的警察的對話中掌握一些信息。事實上,他對於警察有沒有弄清楚自己其實那輛東風天錦的司機這一點尚無把握。不過他懷疑,遲早警方會知道這一點的,畢竟昨兒傍晚城鄉結合處他下車又上車可有不少人看到。
差點,孫強就認命了。甚至,第二次醒來後他曾考慮過,是裝傻到底,爭取被送進精神病院搞研究,還是配合警方打擊邪惡勢力,幫助警方連根撥掉自己的組織。
甚至連接受警方審問時,怎麼回答才起到最大程度的替自己開解脫作用都有了腹稿。哪想到,那幾個本想找他錄口供卻被他裝瘋被傻騙回去不久的警察一走人,他就有了第三種選擇。
孫強分明的感覺到,自己身體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滋長!甚至因爲於此,就連斷了一截的左腿,傳來的傷痛也大大減輕。如果這不是錯覺的話,如果這種感覺還能繼續的話,那他就可以擁有第三種選擇,逃跑。
幸運的是,孫強成功了。趁着值班護士巡檢其他病房的空檔,他將這一想法付諸了行動。只是不巧的是,等他下了牀,試着習慣單腿跳着行走時,小護士回來了。沒辦法,爲了成功脫逃,他只好打暈了她。僅僅是打暈,他並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人。
本來,孫強是打算逃出醫院之後,直接找到組織的聯絡者,讓組織給自己提供幫助的。只是,逃到了外面一後,讓刺眼的陽光一晃,讓略寒的微風一吹,他的腦子清醒了些。
他並不傻,甚至智商要高於普通人的平均水準。做爲一個外圍成員的自己,搞砸了組織交待下來任務,並因此釀成了應該極爲轟動的血案,然後自己的身份很可能已經暴露的情況下,組織仍會爲自己提供庇護嘛?
或許,這時侯想找到自己的並不只有警方,還有組織。他們之所以想找到自己,怕是爲了掩飾自身的存在,對自己做出滅口處理吧。
一想到這個,孫強的冷汗就掉了下來。這個假設很可能成立。一時之間,他迷茫了,不知何去何從。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濃濃的後悔感,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只是,就算人生再來一次,他真的可以拒絕的掉加入組織的那種誘惑嗎。要知道,組織秘密宣傳的可不止2012世界末日。讓一個普通人獲得不老不死的能力,得以順利渡過世界末日纔是組織最具誘惑力的殺手鐗。
這不是欺騙。孫強親眼看到宣稱已兩百多歲看起來卻是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組織長老在新人見面聚會中,跳入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中而毫髮無損。用刀砍下自己的一條手臂之後僅是拙劣地拼裝回去又能使用自如。
以自己的智商高人一等,對於眼睛所見的是真是假還是能夠分辨清楚的,這一點,孫強堅信。
加入組織後,可以成爲組織的外圍成員,只要不斷替組織服務,積累貢獻值達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可以組織的正式成員。繼續積累貢獻值,升級到三級成員時,就可以獲得組織賜予的不死藥。服下之後,就能跟自己一樣,刀槍入體而不傷,歲月流逝而不老。那位親身表演的長老如是說。
不老不死,對於所有人來說,那可是永恆的傳說呵!嫦娥偷吃不死藥,獨自奔月,舍愛人後羿而去,獨守廣寒宮千年萬載,爲的不就是這不老的傳說嘛?秦始王窮畢生之力,派人四處尋仙訪藥,打造規模宏大的地下陵寢,爲的不就是這不老的傳說嘛?
這種誘惑,誰能拒絕的了!誰能……
只是現在,一切都搞砸了!孫強恨啊,命運爲什麼如此多桀。幸運之神似乎從來就沒有垂青過自己。
孫強沒有回家。因爲他深知,如果他回家的話,那個賭鬼加酒鬼,那個名義上的父親,只要得知警方懸賞通輯他的話,會毫不猶豫的把由三次改嫁的母親帶過來的名爲“拖油瓶”的他供出去,以換取幾塊賭資和酒錢。
他沒有朋友。從小到大,因爲他那孤僻的性格,沒人願意和他深入交往,他也不願意和人交往。由於他那寒磣的身世,也因爲他那遙遙領先的學習成績,他和看不起他的人互相看不起,他和不願意跟他接近的人互相保持着距離。在他的人生中,唯一還有點點牽掛的人,或許只有他的母親,一個可憐而不幸的女人。
沒了……一切都沒了……
現在的他,只能像一隻無家可歸的狗一樣,在街頭流浪。只能像一隻天生註定在黑暗中掙扎尋覓的老鼠一樣,把自己躲藏起來不讓人發現。
身子顫抖了一下,他始終還是在遲疑中伸手抓起了地上的五個硬幣。這些錢,可以換得幾個包子,讓他不至於馬上餓死!
“媽的,哪來的殘廢,敢跟老子搶地盤?”
正當孫強揀起硬幣緊緊握在手心裡的時侯,一陣破鑼似的咒罵聲響起。孫強擡眼看去,那是一個真正的乞丐,背後有組織的那種。
幾分鐘後,孫強被揍的鼻青臉腫,或許身上的骨頭也斷了幾塊。那幾塊錢,自然也被有組織的乞丐搶走。呻吟着,拖着滿身傷痛的身體,孫強爬行着離開人家的地盤,鼻孔滴落的血,在地面上留下朵朵驚心的梅花狀印記。
孫強沒有怨恨,畢竟此時他還能活着,比起那些不幸罹難者要幸福的多,不是嘛?
“你肯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靠在病牀上,身上蓋着白色的棉被,蘇瓊咬了咬脣,似是鼓足了勇氣,方纔說出了這句話。
嶽顧問聞言一愕,他不明白護士MM在這時侯說這個幹嘛。“每個生命,都有屬於他的故事。”最後,嶽顧問打了個擦邊球應付。
“能跟我分享你的故事嘛?”
小護士撇了下嘴,顯然對人泛泛的回答不是很滿意,可也沒好意思計較,重新提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要求,完了還眨巴着眼,等待着迴音。
“唉!這個……事實上,我曾失憶。眼下,我所擁有的記憶,只是清醒後的一個多月時間,又哪能跟你分享什麼故事。”
嶽顧問搖頭輕嘆。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有一個不尋常的過去,那個過去中應該有不少丫頭感興趣的故事,可是,我是誰?來自哪裡?曾做過什麼?
望着嶽顧問臉上的那種茫然,沒來由的護士感覺到心頭一陣刺疼。“那這次就算了,等你想起時,可一定要告訴我,一定哦!”調皮的一眨眼,護士微笑如花。
嶽顧問笑了。臉上的那種茫然瞬間消逝大半。只是,馬上他又疑惑起,在這種時侯,他剛纔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纔會鬼使神差的答應眼前的護士MM留下來陪她一會會的……
清晰的記得,吳芊芊推着不明所以的顧大剛離開病房時,笑的那叫一個內涵。
“嗯,等我找回失去的記憶後,我將第一個告訴你!”嶽顧問保證。
只是誰也不知道,此時他偷偷的抓起小護士的手是無心之過還是有意爲之。小護士身子一顫,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被人攥在手心裡緊緊捏着的左手,只是到底捨不得太過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