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悠放下醫書,站起身,迎了過去。
陳白氏是被陶氏攙扶着進來了,她臉色憔悴,眼下青灰一片,顯然這幾日都未睡好。
後頭跟着的一對年紀不大的夫婦中,男子抱着小思思,與他們一同進了陳悠家的堂屋。
扶着陳白氏坐下,陳白氏朝着陳悠勉強扯了扯嘴角,“阿悠,這是我孃家的三弟和三弟媳。”
陳悠行了禮,而後瞧了陳白氏一眼,“大嫂,我幫您把把脈。”
陳白氏方纔在隔壁院子當真是身心俱疲,一時被請到了陳悠家後,總算感受到了些溫暖。只覺得可笑異常,在自己家中得不到的,在旁人家裡卻都輕易感受到了。
陳白氏虛弱的笑了笑,將手腕伸給陳悠。
一時間,堂屋裡就連才一歲多的小思思都安靜了下來。
陳白氏孃家的這對夫婦也早聽過陳悠會治病,對當初陳悠幫陳白氏做刮宮術也是刮目相看,此時又怎會阻攔。
右手觸上陳白氏的手腕,陳悠用力在動脈處按了按,突然一種奇怪的感覺一閃而過,而她卻一時沒抓住。陳悠眉頭跟着一擰,而後放下手,對陳白氏囑託道,“大嫂,你這陣子可要多注意着休息,若是睡不好,一會兒我給你開副方子。”
陳白氏苦笑着搖搖頭,“阿悠,都這樣了,你叫我怎麼能睡好?”
“大堂哥就這麼不管了?”
陳白氏還沒說話。陳白氏的孃家弟弟就憤憤道,“他管,他要是能管。我二姐還能這樣?二姐,你跟着咱回家,咱家不差你和思思這口飯!”
看來,陳白氏的親弟也被氣的不輕。
陶氏想了想,說道,“海棠先別回孃家,帶着小思思在這裡住下。晚些時候,讓你們三叔給你拿拿主意。”
陳白氏是個明白人。當初正是因爲她的決定,這才能與秦長瑞一家走的近,如果秦長瑞真的能爲她撐腰,那就不怕曾氏拿捏她。
陳白氏要起來給陶氏行禮。陶氏急忙按下她。
“你在那邊也累了半日了,讓阿悠帶你去歇歇,順道帶着小思思寐一會子。就留你三弟和三弟媳婦陪着三嬸說說話。”陶氏安撫道。
陳白氏這幾日一直沒休息好,正是需要休息,聞言也沒拒絕,由着陳悠陪着去客房歇着了。陳悠從房間出來,去了一趟廚房,讓大娘中飯多做些,陳白氏孃家的人有可能在家中吃飯。陳悠順道在廚房給陳白氏單獨做了個滋補的藥膳。
秦長瑞一早就起身去百味館。
阿力趕的馬車。
今日又逢縣集。百味館要比平日裡早些時候開門,聽陳悠說這幾日百味館都是滯留在林遠縣的歸鄉客,他正好去看看。打探打探情況。
“這幾日百味館裡可發生了什麼事?”馬車上,秦長瑞隨意問阿力道。
阿力邊趕着馬車邊回道,“回老爺,也沒旁的事,只是客人比往日多上許多,聽說是渭水不能行船了。”
秦長瑞方想作罷。阿力卻又說道:“要是特別的事兒,這幾日還真是有幾件。不過我也沒親自瞧見,還是回去了聽阿魚說的。昨兒一早好像二房的陳順來百味館找了麻煩,後來被大小姐打發了。另外就是好似百味館後院裡住了一位貴客,具體的事兒,小的就不清楚了。”
秦長瑞一聽,也有些好奇,“我知曉了,咱們快些去百味館。”
“是,老爺!”
清晨沒下雪,因爲今日有集市,街道上的積雪都被兩邊的店面清掃到了兩旁,馬車要比往日行的快了許多。
等秦長瑞到百味館時,百味館早已開門做生意了。
站在櫃檯前的二掌櫃一擡頭,片刻吃驚後,急忙的迎出來,他還以爲今兒是大小姐來呢,沒想到是大東家親自過來。
二掌櫃有些誠惶誠恐,“東家老爺,您怎麼親自來了。”
秦長瑞瞧了瞧大堂裡坐滿的客人,然後徑自朝着賬房去了。
“我今日無事,過來瞧瞧。”
二掌櫃連忙朝着身旁的小夥計使眼色,小夥計有些回不過神來,他這還是第一回見到東家老爺呢!
“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將最好的藥茶端來!”二掌櫃推了他一把,恨鐵不成鋼道。
小夥計回過神,急忙小跑着去了。
一條厚厚的氈簾隔開了前堂有些吵鬧的食客。
秦長瑞坐到桌前,開門見山道,“二房的人昨日來是怎麼回事?”
二掌櫃沒想到東家老爺一開口問的就是這件事,心中有些虛,但還是將昨天早上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來。
秦長瑞爲不可察的眼眸一深,“嗯,我知曉了。”
秦長瑞頓了頓,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有節奏地敲了幾下桌面,直把二掌櫃敲的心中直打鼓。
東家老爺就算是不說話,往那隨便一坐,就讓人感覺到渾身壓抑。
“一會兒,你帶我去見見後院住着的客人。”
二掌櫃還以爲秦長瑞要問年底盤賬的事兒,卻沒想到他會問客人。
二掌櫃當真是老臉一苦,“東家老爺,真不巧,後院的客人今兒天不亮就走了,住店的銀子還是留給十一嫂的。”
秦長瑞敲擊的手指一頓,瞥了二掌櫃一眼,逼人的視線直把二掌櫃看的冷汗都滲了出來。
“可記了客人的名姓?”
二掌櫃更是不知要怎麼回答了,“回東家老爺,並不曾,這位貴客當時是大小姐親自接待的。小老兒並未插手。”
秦長瑞眉頭一皺,“他們一共幾人,你與我說說。”
二掌櫃便將秦徵一行仔細描述給了秦長瑞。
原本還淡然的秦長瑞聽了二掌櫃的話後,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崩塌。
“當時,小老兒記得大小姐叫那年輕的貴公子秦公子……也不知小老兒有沒有聽錯。”
說到這,秦長瑞已經徹底肯定前兩日住在百味館的人就是秦徵!
他壓抑了許久的感情似乎一瞬間被兇猛的海浪衝翻,他一直想要回避的問題也在這個時候通通再一次冒了出來。
二掌櫃擦了擦冷汗,偷偷瞥了東家老爺一眼。
秦長瑞渾身僵硬着,此時他腦中少有的一片混亂,他有些不敢面對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秦徵。
其實,自從懷疑了秦徵的身份後,秦長瑞一直以來都在迴避着這個問題,他不敢親自去證實,他害怕他連心中僅有的希望都被破滅,但是在這次秦徵突然與他擦肩而過後,反而讓他做了決定。
有些事情,遲早都要去面對,他逃避得了一時,能一直這般逃避下去嗎?
不若早些弄個明白,若真的是還是原來的秦徵無誤,那他就想辦法讓他們一家團聚,若不是,他也得面對現實早做打算才行。
秦長瑞深吸了口氣平緩自己的心緒,又讓二掌櫃具體將秦徵一行又仔細描述了一遍,便一人去了後院。
後院已經被十一嫂打掃過了,秦徵住過的那間房間與往日裡的擺放無異,他在這間房間內什麼也沒留下。
就連書桌上頭的墨硯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可是秦長瑞盯着書桌,卻好像能看到秦徵擰着眉峰,坐在桌前處理公務時的模樣。
良久,秦長瑞這纔出了後院,這次錯過也就罷了,若是下一次再有機會遇到,他一定要將秦徵是真是假弄清楚。
而在雪夜中啓程的秦徵,面上卻一片凝重,阿北帶來的消息不容樂觀,宜州藥商事情已經越鬧越大了,急需着他過去處理,肅州的李家又不安好心,關鍵是李霏煙好似也已到了肅州。
渭水冰雪不化,暴風雪肆虐的天氣,好像沒一處是有好消息的。
他們不能再在林遠縣多耽擱了,走陸路繞些路的話,還勉強能在事態惡化之前控制住。
所以秦徵這才突然決定半夜出發,日夜兼程,急行軍從肅州去宜州。
秦徵臨走前,擡頭瞧了一眼百味館,主僕一行都是騎馬,這冰雪天氣,人都不好走,更別說馬車了,而且馬車也影響速度。
就硬扛着冰雪打在臉上的冰寒,秦徵帶着親衛們在雪夜中狂奔。
大雪掩蓋了剛剛留下的馬蹄印,而後不一會兒馬蹄印就消失在一片雪白之中。
在陳白氏歇下不久後,陳奇便來了陳悠家院子。
他逮着陳悠就滿臉焦急的問,“阿悠,你大嫂呢,可在你家裡?”
陳悠剛想開口回答,卻被後頭氣憤跑過來的陳白氏的三弟截住了話,“你還有臉來尋我二姐!你不是要將她休棄嗎!陳奇,我總算是看透你了,有了錢了不起嗎?沒有我姐,會有你的今天這樣!”
陳奇面色頹喪,眼中滿是愧疚,也不還口,由着陳白氏的三弟大罵。
“告訴你!相見我姐和思思,你就將你那妹子攆出去!咱們白家好好的大姑娘,嫁到你家裡來可不是受氣吃苦的!”
陳奇被夾在父母和妻子中間,也着實是難做人,總不能真與父母斷絕關係!但是陳永春與陶氏又不相信陳白氏的清白,他們這觀念根深蒂固,他就算是說破了嘴也沒用。
當真是也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