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本的目光自奧古拉斯身邊的戰士身旁一一掠過。他不懷疑這些戰士對於奧古拉斯的忠誠,但同樣的,他也不懷疑這些具備着騎士精神的戰士們,會把整個人類的利益看得甚於自已的生命。很難說他們當中會不會有着某個人,存在着刺殺奧古拉斯,消除整個蘭蒂斯大陸的危機,然後自殺殉主的想法。
停頓了片刻,克本緩緩道:“布蘭卡,你們回去吧!把這個消息告訴夫人,理查德要執行他和穴居人達成的協議,他也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準備。無論如何,陛下不是能夠讓他改變這個決定的人。”
布蘭卡和他手下的劍士默默地跪下來,對着奧古接斯行了一個膝禮。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改變理查德的決定,那必定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公夫人。布蘭卡聽明白了克本的話,這個時候,對於故主,他只有感到愧疚。
奧古拉斯面色蒼白,默默地看着布蘭卡等人離去。被情敵算計着,而偏偏在所愛着的人的眼中,這個情敵還是如此的重情重義。蕭秋忽然覺得奧古拉斯有點可憐,忍不住道:“也許理查德只是因爲看着布蘭卡跟隨了他這麼久的份上,未必是因爲這種想法……”蕭秋說着,自已也嘆了口氣,要說一個專門收割生命的殺手會有這種仁慈之心,連他自已都不太相信。
“也許吧!但其實這點並不重要。”奧古拉斯苦笑着,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重要的是怎樣擺脫我們目前的處境,各位,這邊來。”他對着蕭秋等人做了一個虛請的手勢,率先走進了大帳之中。
此刻,在遠離奧古拉斯營地數十里遠的地方,一頂頂軍用帳篷密佈在荒原之上,連結成了一個刁斗森嚴的巨大的軍營。密密麻麻的陸拒馬將軍營圍得密不透風,直延伸至營地千米之外。
從拒馬之外看去,這個延綿數裡的軍營安靜而肅然,就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只有當一隊隊揹負短弓,手執彎刀的輕甲遊騎不時從拒馬之外呼嘯而過的時候,才讓人省起這是一個活人的世界,同時也帶起一陣陣冰冷的殺意。
軍營之內,正是奉塔克霍根之命,從遙遠的阿姆斯特公國而來的虎狼之師。
此刻,在軍營中的大帳中濟濟一堂,四五位身披鎧甲的將領模樣的人正對着一張巨大的羊皮地圖,彼此低聲議論着。他們的身旁,還站立在近十位魔法師裝束的男子。馬庫斯和安德魯也身在其中。
塔克霍根離得稍遠,正若有所思的負手而立,他的身旁侍立着一位劍眉星目,一身白甲,年約三十的男子,神態頗爲恭謹。
“大人,據斥候回報的消息,我們面前的穴居人,大約在七千到一萬人之間,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騎兵。”一個留着大鬍子的將領對塔克霍根躬身行禮,道:“穴居人分成兩個部分,分別駐紮在奧古拉斯營地的兩邊,互成犄角之勢,意圖很明顯,似乎要把奧古拉斯的隊伍保護起來。”
塔克霍根沉吟片刻,說道:“多瑙荒原的地精和擄掠者,就算是比較大的部落,通常也只有兩三千人的規模。這次居然出現了近萬人的騎兵部隊,情形很古怪。”他停頓了片刻,接着說道:“對於這些穴居人的戰鬥力,你們怎麼看?”
大鬍子將領道:“大人,這些穴居人雖然兇悍,但戰法單一,戰鬥力似乎還比不上獸人戰士。不過他們勝在人數衆多,要擊敗他們,讓他們退去,我們兵力不足,似乎很難做到這點。”
另一個將領俯前道:“大人,依屬下的看法,我們可以嘗試着用小部分的力量主動攻擊他們,一旦他們和我們形成纏鬥,我們接着用大部隊從中間突破,不顧傷亡,衝破他們的防線,直接攻擊奧古拉斯的隊伍。這些穴居人既然是爲了保護奧古拉斯而來,我們不需要將他們徹底打垮。如果我們可以快速解決掉奧古拉斯,他們自然散去。”
“萬萬不可。”一個魔法師模樣的中年男子插口道:“大人,穴居人雖然戰鬥力不足爲慮。但他們擅於挖掘洞穴,製造陷坑,防守能力連獸人戰士和矮人部族都望塵莫及。我們兵力已經不足,如果再分兵作戰,就算能夠突破他們的防線,傷亡也一定很可怕。而且奧古拉斯的身邊還有着恐怖的獨角象親衛隊,如果我們不集中全部的力量,不可能很快解決掉他。一旦形成被穴居人和奧古拉斯兩面夾攻的局面,我們就危險了。”
塔克霍根暗暗點頭,轉頭對着身邊的白甲男子道:“多特洛,你怎麼看?”
這個被稱之爲多特洛的英俊男子對塔克霍根行了一禮,微笑道:“老師,目前的情形,既然我們不能戰而勝之,我的看法,只有等待!”
“等待?”其餘的幾個將領和其他的魔法師一陣愕然。
這個名叫多特洛的年輕男子似乎地位甚高,幾個將領面面相覷,似是對他的建議不以爲然,卻沒有勇氣公然反對。那個中年的魔法師猶豫了一下,對多特洛行了一禮,小心翼翼地道:“多特洛將軍,您可否考慮過?我們已經孤軍深入,在這個荒原沒有補給,糧草最多隻能維持七至八天,再加上回程。留給我們的時間……”他住口不說,不過言下之意已很明白,留給他們戰鬥的時間,最多不過是三四天而已。
“多特洛的意見是正確的。”塔克霍根微笑地看着多特洛,表情很滿意。多特洛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不但一身劍法盡得他的真傳,連舉止和氣質也和他有幾分相似。
“你們總是過於迷信武力,很多時候,武力並不能解決一切的。”看了一眼滿面不解的衆人,塔克霍根嘆息道:“過於相信武力,讓你們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我說過了,多瑙荒原出現近萬人的穴居人部隊,這一點本身很奇怪,在沒弄清楚這點之前,使用武力去解決這支實力雄厚的穴居人部隊,未必是最恰當的選擇。”
他轉頭問多特洛:“如果等待,你認爲需要多長的時間?”
“我已經派出了信使。”多特洛躬身道:“是否需要武力纔可以解決,應該在今天之內就會得出結果。”
“很好。”塔克霍根看了一眼仍然一臉迷惘的其他人,嘆道:“不用多長的時間,阿姆斯特公國必定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們都是我的追隨者,很快要獨擋一面,這個時候,應該學會更靈活的處理事情的方法。一件事情,如果武力難以解決,不妨想想其他的辦法。”塔克霍根說着微笑起來,接着道:“比如說,用利益來收買!”
衆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肅然垂首道:“是!”
“克本大師,按照理查德和穴居人的協議,你認爲這些穴居人可以徹底解決掉塔克霍根的部隊嗎?”大帳之內,奧古拉斯皺着眉頭,對克本問道。克本曾多次參加與獸人帝國及矮人部族的戰爭,要說到對於阿姆斯特部隊戰鬥力的瞭解,雷克這個負責內衛的將軍還遠遠的比不上他。
“不可能。”克本搖頭搖頭道:“這些穴居人雖然勇悍,人數衆多,但打法單一,只會發起決死的衝鋒。對於塔克霍根手下這些作戰經驗豐富的部隊,他們這種衝鋒與送死無異。重要的是,塔克霍根如此大張聲勢而來,部隊裡肯定有數目不少的追隨者。不要忘了,他手下的追隨者,總體的魔法水平比起公國軍隊的魔法師要高得多了。就算穴居人的部落裡有薩滿,也一定數目有限,怎麼可能是塔克霍根部隊的對手?”
奧古拉斯默言不語,他當然知道魔法師對於一支部隊的巨大作用。不用說他們恐怖的攻擊魔法,只是對戰士加持的各種輔助性魔法,也可以使部隊的作戰能力成倍地增長。
梅爾洛苦笑道:“克本大師,昨天晚上,塔克霍根的部隊似乎沒有使用魔法師。這麼看來,他手中這支重要的力量,是打算用來對付我們兩個的了。”
克本道:“穴居人擅於挖掘洞穴,製作各種陷坑,他們的防守能力是其他種族難以望其項背的。如果他們只是打算阻擋住塔克霍根的部隊,就算阿姆斯特的戰士,也很難突破他們的防線。可惜……”他說着搖了搖頭,一聲嘆息。
奧古拉斯微微哼了一聲,淡淡道:“沒什麼好惋惜的,理查德原本就沒有這種打算。”
“陛下!”蘇菲婭對奧古拉斯行了一禮,道:“現在塔克霍根的部隊和穴居人對峙,我們趁機離開不是很好嗎?他們誰勝誰負,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奧古拉斯苦笑搖頭,道:“要追上我們這支攜帶着如此多輜重的隊伍,對於騎兵來說太容易了。依據着營地,我們還有機會抵擋騎兵的衝擊。如果在空曠的地方被塔克霍根的騎兵追上,我們連一線的機會也沒有了。”
“大人。”雷克慨然道:“塔克霍根孤軍深入,部隊攜帶的糧草一定不多,在這個荒涼的鬼地方,他們也不可能就地補給。如果我們可以堅守一段時間,塔克霍根的部隊糧草接濟不上,必定只有退兵。我的意見,我們就在這兒據守不出,就算塔克霍根可以擊敗穴居人,他的部隊了一定損失慘重。雖然在這種情形下我們仍然無法戰勝他們,但憑着獨角象親衛隊恐怖的戰鬥,我看我們可以堅持到他們糧草不繼的時候。”
“不錯。”梅爾洛接口說道:“克本大師的戰爭巨獸,他們也不能不有所顧忌。何況還有蘇菲婭公主在此,必要的時候……”梅爾洛說着,猶豫了一下,接着道:“如果塔克霍根知道公主殿下是一位通曉神諭之術的魔法師,我很懷疑他是否還有勇氣攻擊我們。塔克霍根是一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以他的能力,絕對無法抵擋神諭之術的傷害,他不會冒這種巨大的危險的。”
其實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蘇菲婭直接施展神諭之術殺死塔克霍根。塔克霍根一死,他的部隊羣龍無首,勢必大亂,奧古拉斯甚至可以反戈一擊,取得一場以寡敵衆的勝利。但交淺言深,這個要求,梅爾洛卻不好提出來。不過在座的各位,都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蘇菲婭公主低嘆一聲,苦笑道:“我的神諭之術,每施展一次,便會耗幹我的全部魔力。只有經過在月圓之夜的冥想,我的魔力纔會恢復。在下一次月圓之前,我根本無法施展我的神諭之術。”
克本等人面面相覷。蘇菲婭公主作爲一個通曉神諭之術的恐怖魔法師,卻居然成爲了地精的俘虜,他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總算解開了心頭的一個疑問。
奧古拉斯沉吟了片刻,緩緩道:“無論如何,我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雷克,把這個命令傳遞下去:加固營地之外的鹿角和拒馬,派出少量的斥候,全天監視塔克霍根和穴居人的動靜,其他的人養精蓄銳,等待塔克霍根和穴居人的決戰。”他用力一拍面前的矮几,斷然道:“我們就在這兒堅守下去!”
雷克肅然而起,向奧古拉斯行了個禮,轉身向大帳之外走去。
“奧古拉斯陛下。”一直沒有說話的蕭秋淡淡地道:“這只是死路一條。”
正在大步邁出的雷克停下了腳步,衆人愕然的目光全部轉向了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