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婭深深地看了一眼滿臉不以爲然的蕭秋,微微一笑,轉頭對着克本行禮道:“大師,我想拜訪一下奧古拉斯陛下,不知現在是否合適?”
克本苦笑搖頭:“非常抱歉。。。公主殿下。。。這。。。”克本一聲嘆息,再也說不下去了。
雷克和梅爾洛也臉上一陣難堪。現在所有的人身處險地,作爲整支隊伍的核心靈魂,奧古拉斯卻高臥不起,確實有點失禮。
“陛下確實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蘇菲婭露出理解的笑容,安慰幾人道:“看得出,陛下是一位意志堅強的人,他一定不會困撓很長時間的。”
克本長微一沉吟,道:“現在雖然穴居人阻擋了塔克霍根的大軍,但我們一日沒有離開多瑙荒原,始終沒有脫離險境。公主殿下在這時求見陛下,可是對於我們目前的處境,有什麼建議嗎?”
蘇菲婭微笑道:“穴居人擅於挖掘地穴,如果他們據壕堅守,就算實力遠超他們的對手,也很難突破他們的防守。如果我們趁着現在兩軍對峙的時候離開,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求見陛下,正是想知道他的打算。”
蕭秋看着雷克和梅爾洛兩人難堪的表情,忍不住皺眉道:“克本大師,如你所說,現在我們仍然身處險境,有些事情,是不是不需要太多的顧慮?難道。。。你們打算一直等待奧古拉斯大人的召見嗎?”按他的想法,幾個人直接闖進奧古拉斯的帳篷,開門見山問問奧古拉斯有什麼打算就萬事大吉了,在這種情形之下,難道奧古拉斯還能把他們治罪不成?
克本等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幾個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搖頭苦笑。
蘇菲婭低聲對蕭秋道:“秋,你該理解大師他們的難處,這和他們是否會受到懲罰無關。關鍵的是,直接闖進陛下的安歇之所,這並不符合蘭蒂斯人的禮儀,任何一個有教養的蘭蒂斯人都不會做這種事的。除非。。。”她說着忽然嘻嘻一笑,定定地望着蕭秋。
“除非什麼?”蕭秋下意識地問,很快反應過來,很嚴肅地道:“除非是一個沒有教養的傢伙,對嗎?可是公主殿下,我發覺你對我似乎有了一點點不好的觀感,我不得不告訴你,作爲您——高貴的蘇菲婭公主的同族,我也是很教養的。”
蘇菲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克本幾人卻似乎從蘇菲婭公主的話裡得到了啓示,幾雙發亮的眼睛不約而同地盯到了蕭秋的身上。
蕭秋的腦袋立即搖得跟拔浪鼓似的:“這次別指望我了,我看克本大師幹這件事就挺合適,克本大師!看得出陛下對你很尊重,他一定不會介意你小小的失禮行爲的。爲了大夥的前途,還有奧古拉斯陛下的安危,我看你就小小地失禮一次吧!”
坦白說,對於直接闖進奧古拉斯的帳,對於蕭秋而言,他確實覺得沒什麼不妥。不過克本等人的目光卻讓他大感不爽。他奶奶的,我看起來就那麼沒教養嗎?他這次決心要跟他們玩太極了。
克本原來淡定的神情立即愁眉緊鎖,搖頭晃腦道:“如果陛下願意聽從我的建議,我一定不敢推辭。可是事實上,陛下非常重視你和他的友誼,這件事還是比較適合你來辦。。。如果我有你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就好了。唉~~~”
連馬屁也拍上了!蕭秋心裡又好氣又好笑,正要開口說話,一個劍士忽然縱馬馳來,翻身落馬,對克本道:“大師,陛下請各位過去,有事相商。”
雷克和梅爾洛頓時大喜。克本長眉一振,對蕭秋和蘇菲婭點頭示意,幾人跟着報信的騎士,急步向營中走去。
營地之氣氛有點異樣,一百多個披掛整齊的輕騎兵在轅門之外如臨大敵般警戒着。其餘的人在營地中圍成了一圈。依稀看見奧古拉斯正表情嚴肅地站在人羣中間,他身前單膝跪着十來個劍士,似是在向他稟報着什麼。
克本分開人羣,走進人叢中,只見在跪着的十幾個劍士中間,一人渾身鮮血地躺在地上,正是黛莉絲大公夫人的近侍布蘭卡。
看到克本等人來到,奧古拉斯揮了揮手,命身前的劍士站起,沉聲道:“克本大師,理查德居然和穴居人達成了協議,答應幫助穴居人建立一座通往蘭蒂斯大陸的傳送門!”
“什麼?”不但連雷克和梅爾洛嚇了一跳,連克本吃驚不小,他皺起兩道長眉,對爲首那個高大的劍士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再說一次。”
爲首的劍士對克本行了一個禮,將理查德與帕帕斯達成協議,以及布蘭卡挑戰理查德被殺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又說了一遍。
克本靜靜地聽着,兩道長眉越皺越緊。聽完了劍士說的經過,他一言不發,走到布蘭卡的屍首旁,蹲下身子仔細地察看了片刻,忽然道:“他還沒有死。”
在所有人愕然的注視之下,克本低聲吟唱起來,接着舉起手中的法杖在空中輕輕揮舞了幾下,一圈圈眩目的白光自空中生成,一一落在布蘭卡的屍首之上。
這正是魔法祭祀天賦的頂級治療術——神之眷顧!
布蘭卡喉結的傷口漸漸平復,忽然他喉頭一陣格格作響,只見他用力一掙,竟然直直的從地上坐了起來。
蕭秋在旁邊看得眼球都幾乎瞪了出來。這個充滿魔法的世界太神奇了,要知道在他的世界裡面,布蘭卡這種傷勢就算是最尖端的外科手術,也一定救不了他的命的,畢竟失血太多了,而且傷的是要害部位。
布蘭卡一從地上坐起,目光立即落在了奧古拉斯的身上,猛然大叫起來:“陛下,快阻止他!理查德要給穴居人建立傳送門。。。”說着忽然反應過來,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跡,茫然道:“我。。。我不是死了嗎?這。。。是哪裡?”
“你沒有死。”克本柱着法杖,剛施展完這個頂級治療術的他看起來精神有點頹唐,他望向穴居人的營地,說道:“理查德的劍刺穿了你的咽喉,他凝聚在劍尖之上的勁力卻同時封閉了你的氣息,還有血脈,給你保留了一線生機。你的傷勢看起來很重,卻不會因窒息和流血過多而死。能夠在出劍的瞬間把握這種尺度,理查德真不愧爲地獄之吻最出色的殺手之一。可是這樣的傷勢,也只有神之眷顧這種治療術才能救你。理查德出劍的時候,一定已經料到了他們會帶着你來這裡報信。。。”他的兩道長眉再次皺了起來,喃喃道:“看來理查德這個殺手,不僅僅只是劍法高超那麼簡單,他的心計,也讓人不容忽視啊!”
布蘭卡卻沒有心思聽克本的慨嘆,克本雖然用魔法治癒了他的傷口,但畢竟因爲失血過多,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他掙扎着跪在奧古拉斯的面前,焦急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哭音:“陛下,請您一定阻止理查德和穴居人的協議,如果讓穴居人進入人類的世界。。。”他張了張口,重傷剛愈的喉嚨一陣暗啞,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過不用他說,除了蕭秋,所有的人都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穴居人進入蘭蒂斯,對整個人類世界的衝擊,大概可以說是災難性的。相比較而言,希萊王朝的興衰,反而顯得無足輕重了。
奧古拉斯的面色有點發白,不知是因爲一夜未睡,還是因爲布蘭卡帶來的消息過於震撼的緣故。他定定地望着遠處,淡淡地問:“布蘭卡,你認爲我可以阻止理查德麼?憑他和我的交情?還是帶着我的隊伍,從上萬的穴居人部隊中殺死他?”
布蘭卡愣住了。面對理查德這一驚人的決定,情急之下,奧古拉斯就是他的主心骨,可是現在他纔想起,眼前的陛下不過是一個流亡的國王,雖然理查德所做的一切可以說是爲了他,但事實上理查德對奧古拉斯全無好感,更無交情可言,奧古拉斯根本影響不了理查德的決定。
至於殺死理查德,在近萬人的穴居人部隊中,這種想法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或者,還有另外的一個方法可以阻止他的決定。”奧古拉斯的嘴角漸漸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說道:“殺死我!我死了,理查德對於夫人的承諾自然取消,他便沒有必要再履行和穴居人的協議了。這是現在看來,要阻止他的唯一方法,也許,這也是理查德爲什麼要放你們安全離開的目的吧!”奧古拉斯說着,目光從布蘭卡的身上移開,一一自身邊的衆人掠過。
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古怪,奧古拉斯平靜的目光背後,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四周的劍士一一垂下了頭,連雷克和梅爾洛,這兩個他最親信的人,也下意識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只有克本和波格麗特不爲所動,波格麗特仍然是一片漠然的表情,這個驚豔的少女,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沉靜的氣質,就好象身邊發生的任何事,永遠和她沒有關係似的。至於克本,仍一如往常般低垂着一雙眼皮,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蕭秋有點奇怪地看了一眼奧古拉斯。不能說奧古拉斯的猜測沒有理由,但這種猜測從奧古拉斯的口中說出,卻讓他覺得說不出的彆扭。一直以來,在蕭秋的眼中,奧古拉斯性格溫和寬厚,象一個一團和氣的商人多於象一個生殺予奪的國君,原本,他不應該將人心設想得如些陰險的。
但現在的奧古拉斯,原先的氣質似乎已在一夜間發生了改變,變得心機深沉,而且一言一動之間,自然而然的多出了一股上位者的咄咄逼人的凌厲之氣。
除了克本和波格麗特,奧古拉斯所有的手下都在下意識地躲避着他的目光,營地之中一片沉靜。蕭秋心裡一聲嘆息,如果說這是理查德的陰謀,他已經達到某種程度的成功了。最起碼,現在這支流亡的隊伍已不再象原先那樣鐵板一塊了。奧古拉斯和他這羣忠心的手下之間,似乎多出了一些東西。
“和穴居人達成這樣的協議,理查德確實沒有任何理由讓你們活着離開,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沒有理由。”克本嘆息一聲,悠悠的道。
奧古拉斯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加怪異了,譏諷的意味更濃了。他當然聽出了克本的言外之意,理查德爲穴居人建傳送門,這個消息只要傳到蘭蒂斯大陸,那他立即便成爲全人類的公敵。況且他對黛莉絲夫人情深不改,當然不願意心上人因此視他如仇寇。從常理來說,將布蘭卡等人滅口,無疑是一種最好的做法。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唯一的合理的解釋似乎就是奧古拉斯的猜測。如果奧古拉斯死於手下的譁變,那麼他既沒有失信於黛莉絲,與穴居人的協議也不需要執行,他當然不會是人類的公敵。也許,對一個女人來說,爲了一個承諾而不惜身敗名裂的男人,會讓人特別感動的吧!
奧古拉斯仍然微笑着,充滿譏諷的笑容裡已漸漸充塞着一股說不出的悲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