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又是一聲悅耳異常的金屬交擊的聲音,理查德只是漫不經心的信手一劍,仍然準確無比的穿刺在昆達的劍脊之上。
四周的劍影立即消失無蹤。
昆達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身形一扭,立即如遊蛇般向後急退。
但這一次他退得再也沒有一絲飄逸和靈動味道了。理查德象影子一樣粘着他追擊而來,手中薄劍的劍尖離他的咽喉,不過是堪堪數寸的距離。
那一聲悅耳異常的金屬交擊的聲音始終在空氣中迴盪,悠悠揚揚,餘音不息。
那些緊緊圍成了一圈的劍士瞠目結舌,吃驚地看着眼前這場妙絕到了巔峰的鬥劍。
他們每個人都看出來了,在瞬息之間,昆達已經無數次地揮起手中的薄劍,想要拔開理查德指着他咽喉的劍尖,但每一次都只是讓理查德的劍尖輕輕顫抖數下,理查德的劍尖始終冷冷地指着他的咽喉。
沒有更近,但也沒有因此變得更遠,始終是數寸的距離。
那一聲金屬交擊的聲響,其實是由無數聲金屬碰擊聲連在一起而成,只不過每一下的交擊由於中間幾乎沒有停頓,所以聽起來就如同餘音不絕一般。
一眨眼的功夫,昆達已繞着高臺急退了一個圈子,再次退到了帕帕斯的身邊。
情形極端怪異,看起來理查德似乎不能超越昆達的距離,但昆達卻也無法停下急退的腳步,只需他的身影稍微停頓一下,就難免要遭受利劍破喉之厄。
正在這時,一微笑不語的帕帕斯伸出了他手中的法杖。
他的動作並不快,甚至顯得有點慢吞吞的,但就這麼很隨意地一伸,就插入了昆達與理查德之間。隨着一聲沉悶的木石交擊的聲響,理查德的身影停了下來。
理查德的劍尖抵在帕帕斯法杖的杖頭之上,一杖一劍,就此凝在半空中不動。
昆達趁此機會,終於遠遠地退出七八米之外,他後退得太快,一時收勢不住,在原地象風車一樣的旋了四五個圈子,才站穩了腳跟。
理查德嘆息道:“用一根法杖也可以使出劍法,帕帕斯,看來可怕的人似乎是你,不是我啊!”
隨着他的嘆息,四周忽然蕭瑟如深秋,連遠在十數米之外的那些劍士也覺得心頭一沉,就好象面臨着暴風雨前的壓抑一樣。
“夠了。”
帕帕斯收起了他的法杖,苦笑着搖頭:“理查德,你忘了我是誰了嗎?我是你的朋友,一個認識了十六年的朋友,你不會真的想要跟我來一次生死決鬥吧?”
理查德一聲嘆息,還劍入鞘,空氣中的無形壓力頓時消散無蹤。
“回去告訴大公夫人,我對她的承諾沒有改變。”
理查德轉身對那些嚴陣以待的劍士道:“至於布蘭卡,他對我不敬,這是他應得的下場。如果你們覺得不公平,你們也可以選擇復仇,什麼時候都可以。”
那個高大的劍士一言不發,向着理查德行了個撫胸禮。一行人擡着布蘭卡的屍首,默不作聲地走下高臺,徑自去了。
“理查德,你救了他們的性命,可是他們對你似乎沒有什麼感激之情,反倒是對你的恨意連我也察覺得出。”
帕帕斯搖頭道:“一個殺手應該很漠視生命纔對,你爲什麼要放走他們?你應該知道,他們回到你的世界,你爲穴居人建傳送門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所有的人類都會對你恨之入骨,你要建一個傳送門,困難也會大很多。”
“一個殺手是不會在乎別人的感受的。感激,又或是仇恨又有什麼不同?”
理查德淡淡地說着,轉身走下了高臺:“至於傳送門,象我這樣不在乎別人感受的人多的是。很多暗黑魔法師不會在乎給誰建傳送門的,只要給他們足夠的利益。帕帕斯,消滅掉這支部隊,你會有一個傳送門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昆達一直緊盯着理查德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高臺之下熙熙攘攘的穴居人中,才收回目光,對帕帕斯道:“導師,這個人很傲慢啊!是不是所有的蘭蒂斯人都象這樣的傲慢?”
“當然不是。”
帕帕斯道:“除了跨入了聖域的絕對強者,象他這樣的劍手在整個蘭蒂斯大陸,不會超過十個。他的確有傲慢的資本,昆達,你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必需對他保持足夠的敬意,那怕是有一天他成爲你的敵人。”
帕帕斯說着,喃喃道:“尊重一個強者,就是尊重自已的生命。”
昆達眼裡閃爍着不甘的光芒:“導師,如果有一天,我比他更強呢?”
“你不會比他更強,那怕你對於劍法的感悟超過了他!”
帕帕斯轉頭看着昆達,道:“不必太在意你是否比他更強,這不是最重要的。”
“爲什麼?”
昆達眼裡的色彩黯淡了下來:“爲什麼就算我對劍法的感悟超過他,也無法變得比他更強?”
“因爲他的心死了。”
帕帕斯搖頭嘆息:“他對他的人生已經完全失去了慾望,他生存的唯一價值就是劍!所以那怕你對劍法的感悟超過了他,你也絕對無法達到這個境界,所以你使不出象他那樣凌厲的劍法。因爲你仍然有慾望,比如說,你希望變得比他強。”
帕帕斯說着,轉頭看着身邊的阿里,眼神裡滿是憐憫:“這也是阿里比你更強的原因,因爲相對於以前的阿里,現在的阿里,他的心也死了。”
“遲早有一天,我也會達到這種境界的。”
昆達咬緊了牙關,緩緩地說道。
“是嗎?”
帕帕斯凝視着昆達,道:“如果現在殺死我,會讓你變得比理查德更強,你會不會毫無心理負擔地這樣做?”
“我......”
昆達張口結舌,默然了片刻,頹然道:“我不能這樣做。”
“所以你不會比他更強。”
帕帕斯苦笑道:“我和理查德認識了十六年,如果有需要,理查德會爲我做任何事,那怕是付出他的生命。但同樣的,如果他認爲需要,他也會一劍洞穿我的咽喉,連絲毫的猶豫也不會有。”
“這個世界有時候很公平,你得到一些東西,必然會失去另外的一些東西。得到的和失去的,究竟哪一種更重要,也許要等到生命的最後時刻自已纔會權衡出來,但到了那個時候,後悔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帕帕斯喃喃地說着,眼神極度複雜,彷彿他的內心深處,同樣隱藏着他無法權衡的得與失,而他卻不得不在當中作出選擇。
長嘆了一聲,帕帕斯接着道:“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是否比理查德更強這一點真的不重要。因爲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比他更強,你所付出的代價也許是你無法接受的。”
昆達的眼神再次黯淡下來,他低頭沉思,靜靜地回味着帕帕斯話。沉默了好一陣,才道:“導師,那我們接着該怎麼做?主動攻擊那支人類軍隊嗎?可是以我們的力量,您認爲我們有可能徹底消滅他們嗎?”
帕帕斯出神地看着天際,半晌才緩緩道:“多瑙荒原沒有穴居人的未來,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通往蘭蒂斯大陸地道路。爲了這個目的,付出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一聲嘆息,帕帕斯接着道:“走吧!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
昆達一陣愕然。
帕帕斯沒有吱聲,他從遠處收回了目光,柱着法杖,頭也不回地向高臺之下走去。
阿里提起手中的巨錘,木然地跟隨在帕帕斯的身後。
他的腳步緩慢但沉重,每一步邁出,堅實的黃土地面竟然被踩出了一個淺淺的腳印。隨着他沉重的腳步聲,地面也不停輕微地顫抖着,就象是一頭巨型的魔獸走過。
昆達帶着一肚子的疑問,緊隨着二人而去。
幾個人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穴居人人羣中,只有阿里沉重的腳步聲仍在有節奏地傳來,如同一面沉悶的牛皮戰鼓,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