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彷彿“看見”崔媚娘向他走來,大聲的叫嚷。
“你膽敢傷我徒弟,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接着,林楓與林躍的身影齊齊出現,月溝一般的弧線掛在他們嘴角,口中發出着“嗤嗤”的冷笑聲。
“許墨,你也有今天!”
林東華陰笑着出現在他面前,指着他的臉色,大聲喝道:“膽敢擋我林家崛起者——死無葬身之地!”
跟着又出現了林絳雪的影子,盈盈弱弱,仿若垂髫楊柳似得身姿,迎風搖擺。
“你爲什麼要傷害我,我已經認輸了,你爲什麼還要吸乾我的真氣。”
許墨在迷糊之中,忍不住叫出聲來:“不!我不是要傷害你,不是要傷害你!”雙手胡亂的揮舞,直到觸及到一雙柔軟纖細的胳膊,許墨如同找到了避風港一般,將其牢牢的抱住。
一縷幽香沁入鼻觀,許墨只覺得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溫潤的手心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龐,一個柔和的聲音在耳畔迴盪:“沒事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了,墨哥哥,你醒來了,睜開眼看看我誰?”
許墨幽幽的張開眼,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心中仍然有些惴惴不安。他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雕花木牀上,依偎着許馥兒。
“我不是在夢中嗎?”許墨小聲嘀咕了一句。
許馥兒撫爾一笑,輕輕說道:“哪有這麼好的美夢,你被崔媚娘打了一掌,已經昏迷了兩天一夜。
許墨一皺眉,心想:“沒錯,我是被崔媚娘打了一掌,可現在卻沒有任何不適,這是爲何?”他暗中查看了身體,真氣運轉全身,並無桎梏。
“崔媚娘後來怎麼樣?”許墨問道。
許馥兒臉色一變,輕咬着貝齒,恨恨說道:“還能怎麼樣?她是清風閣的長老,雲州上下誰不讓她三分,再加上爹爹檢查後,發現你並無性命之憂,於是就這麼讓她走了——那個臭婆娘走的時候還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許墨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清風閣比青竹宗還要高上一級,在雲州可是首屈一指的門派,派中長老自然會有些嬌縱的脾氣。”
許馥兒接着話道:“那也不能視我雲州世家於無物啊,爹爹說那一掌幾乎要了你的命。”
許墨搖搖頭,笑道:“她若想要我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一掌,她已經手下留情了。”話雖這麼說,可許墨依舊記得這一掌傷痛,那騰空而起的瞬間,身體彷彿散架了一般,若不是服用了神秘人的丹藥,他可能早就命喪黃泉。
他心中恨恨道:“清風閣崔媚娘,這一掌我記住了,來日必定原物奉還。”
只聽許馥兒說道:“最可恨的還是林絳雪,居然沒有任何表示就走了,你可是對她手下留情,若不然早就將她打下擂臺去了。”面色一變,驚道:“可你爲什麼要對她手下留情——莫非?”
許馥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許墨如同被點中了心事一般,羞了個大紅臉,嘴上連忙說道:“你想哪裡去了,我只是不想雲州兩大世家徹底分裂而已。”
嘴上如此說,但在心底深處,卻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只覺得,林絳雪這樣一個如此特別的女子,怎麼也無法放下。
“我真的喜歡上她了嗎?”許墨暗道,搖搖頭,心想,“不,一定不是這樣,只是一種欣賞,欣賞而已。”
他給了自己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只是這個解釋聽起來,卻又如此的蒼白無力。
“對了,墨哥哥,你受了那賊婆娘一掌,沒什麼事兒吧?”許馥兒道。
許墨驀然記了起來,那一掌、那一掌掌中帶毒,不偏不倚的印在他手掌之上,毒氣瞬間侵入了體內。
“我身上還有餘毒?”許墨不由心頭顫慄,嘴上卻強自鎮定的道:“沒事,你墨哥哥壯的像條牛一樣,對了,你叫父親來一下,我有事和他商量。”
許馥兒疑惑的看了許墨一眼,嘴上道:“好、我這就去。”轉身離開,順手將門帶上。
房間裡只剩下許墨一人,窗外的樹影斑駁,猶如森林裡惡鬼猙獰的利爪,許墨將手掌從棉被裡伸出,只見掌心處凝聚着一個不起眼的黑點,在武魂入微的窺視下,許墨發現,那是毒素凝聚而成的一點。
他忍不住小聲嘀咕:“凝於表皮,未深入經脈,看樣子我是沒有中毒了。只是這毒素在手掌上,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便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許墨立刻將手掌放回被子裡,閉眼假寐。
“吱”的一聲,房門被推開,許棟山的身影印着燭光出現在房間內。
他走到牀邊,看了許墨一眼,自顧自的坐在許馥兒離去的空位上,嘴上說道:“好了小子,別裝睡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許墨無奈的睜開眼,說道:“馥兒都和你說了?”
許棟山笑道:“她一見到我就大聲說你已經醒了,我想不知道也不行。讓我看看你的身體。”說着抓向許墨的手腕。
許墨眼疾手快,手腕一收,藏在被子裡。雖然面對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可正是因爲這一分血脈的關係,讓許墨更加無法坦言。
許棟山先出露出一個驚異的表情,接着微微一笑,說道:“你一定是看到掌心處的毒素了吧。”
許墨心中一震,說道:“你怎麼知道?”接着啞然失笑,心想許棟山一定是早已檢查過自己的身體。
許棟山板起面孔,肅聲說道:“墨兒,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許墨如實道:“毒。”聲音有些顫慄,人類對於毒物總有些天生的恐懼,更不用說毒物攀附在自己身體上了。
許棟山點點頭,道:“你中的那一掌大有來頭,是清風閣長老崔媚娘結合自身武魂青玉蟾蜍,創出的一門名喚五毒神掌的掌法。以青玉蟾蜍之毒爲基,結合五毒變化而成,死在這門掌法下的高手不在少數,而你似乎有一些特別。”
許墨的臉色變得怪異起來,他不清楚許棟山所指的到底是什麼,只能含糊的回答一句:“也許吧,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說着攤開手掌,掌心處的黑色印跡清晰可見。
許棟山嘆了口氣,說道:“墨兒,事到如今你還是不願意說嗎?你的武魂效果到底是什麼?”
許墨沉吟片刻,擡頭看見許棟山那炯炯閃爍的目光,欲言又止。
“你大可以放心的說,這裡只有你和我,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的存在。”許棟山道。
許墨嘆了口氣,說道:“你見過我身後的紫色漩渦,也見過它吞噬掉青鸞火鳳的真火,應該知道它的效果。”
許棟山笑道:“但它的效果絕不僅僅是吞噬真火這麼一點,我說的對嗎?於萬千光影中,找到最薄弱的一點,一次次的以弱勝強,甚至破解了林絳雪圓潤如意的柔雲劍法,讓你表現的如此出人意料的,應該也是你的武魂吧。”
許墨點點頭,說道:“沒錯,紫色漩渦,我管它叫吞噬武魂,作用只有兩個字‘吞噬’,無論是真氣,還是對手的武魂。”
他笑了笑,用一種謹慎的語氣道:“很奇怪的武魂,對嗎?”
許棟山嚴肅的點點,回答:“不光奇怪,而且令人生畏,普通武者只會擁有一種武魂,像林絳雪這等天才,也不過擁有兩種,而你卻有無數的可能——但你還沒回答我那種找到人弱點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許墨眼波一轉,笑道:“入微,我管它叫入微,是我吞噬的第一個武魂的效果,掌控周圍所有的一切,任何風吹草當都瞞不過我的眼睛。”
“所以你才能找到林楓劍法中的破綻,找到崔媚娘毒掌的弱點。”許棟山瞭然的點點頭。
許墨點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但掌握弱點是一回事,利用弱點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能擋住崔媚孃的毒掌,吞噬武魂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只是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究竟是算好還是算壞。”
許棟山微微一笑,道:“當然是好事,還有被當場毒死更加糟糕的結果嗎?”
“難道沒有麼?”許墨意有所指,目光在許棟山臉上掠過,希望從這歡愉的表情中,看出一絲憂鬱的痕跡。
許棟山笑道:“當然有,但在你手上所發生的情況和那些情況完全不一樣。若我沒猜錯,崔媚孃的掌心也有這麼一顆毒素結成的黑痣。”
許墨眉頭一挑,緩緩的道:“您的意思是?”
許棟山大笑起來,說道:“你還不明白嗎?雖然我不知道是何等機緣巧合,在你掌心出現這種黑痣,但毫無疑問,你已經擁有了五毒神掌。”
許墨笑道:“這麼說我不就成了崔媚娘嗎?”
許棟山面色一凜,說道:“不,你和她大不相同。她的實力在凝真期左右,掌力較你要深厚許多,有青玉蟾蜍的輔助,毒素源源不斷;而你實力不夠,又沒有武魂輔助,五毒神掌的威力卻差了許多。”
許墨只道自己已經學會了五毒神掌,聽父親這麼一說才明白,他這五毒神掌不過是個花架子,是以原本高漲的氣勢爲之一泄,幽幽的道:“那這東西要來有何用?”
“何用?”許棟山猛地拔高語調,不可思議的瞧向許墨,“你可知道這東西是多少武者夢寐以求的制敵神技?掌力不擠,讓你難以傷到高手,但對你實力差不多的敵人,卻能做到一擊必殺,毒素雖然無法補充,卻可作爲出奇制勝的法寶;你可知道崔媚娘爲了闖出這門武技吃了多少苦?現在平白讓你拿去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許墨聽得這話,又是慚愧,又是感激。慚愧是自己處處想着一步登天,失去了武者的坦蕩之心,感激是父親一言驚醒了他,爲讓他越陷越深。
許棟山笑道:“所以你的‘五毒神掌’,大可作爲一個殺手鐗,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使用,知道嗎?”
許墨說道:“知道了,我想,我會正確使用它的。”
毒掌用之爲善者爲善,用之爲惡,才爲惡,許墨對這一點介意。
見許墨一副坦蕩模樣,許棟山笑道:“有了入微能力作爲指引,天下武學在你眼中,根本沒什麼秘密存在,配合吞噬武魂的詭異多變,你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怪不得趙寒霄賽後找到我,讓我說服你改投落霞宗。”
許墨在青竹宗只是外門弟子,此時改投別宗,算不得欺師滅祖,只有內門弟子纔是各大宗門的核心,若是改投其他宗門,必然會招致原屬宗門的追殺。
許墨一聽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在青竹宗過的不錯,師傅也待我極好,我就準備這一次回到宗門,就參加宗門大比,加入內門,改投他派的事情就此作罷好了。”
許棟山笑道:“我也是這麼認爲的,青竹宗畢竟是雲州第二大宗門,在內門學武,對你的發展也更有好處。我這就去回絕趙寒霄,你先休息吧。”
許墨點點頭,看着許棟山的背影走出房間,不是爲何,他感覺這個背影有些奇怪。
“錯覺吧。”許墨笑着搖了搖頭,瞧了一眼掌心處的黑痣,只覺得這一次,那刺眼的黑痣要順眼許多。
霜冷露寒,窗外的樹影迷亂了眼,許墨在迷迷糊糊之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墨幽幽轉醒,睜開眼,見天還未亮,皎潔的月光透過紗窗,將屋外的寒氣遞到了牀邊,他忍不住一個哆嗦;又見窗口樹影瞳瞳,宛若鬼爪,忍不住想到演武場中,和崔媚娘最後對上的那一掌,小聲嘀咕:
“易經五拳雖然能夠錘鍊身體,但在戰鬥上,與我的武魂卻沒有配合,更沒有任何增益;那日我面對崔媚娘,就只有本能的用吞噬武魂對抗,除此之外,卻沒有絲毫辦法,看來是時候尋找一門適合武魂的武技了,只是我這武魂——”
他忍不住起身一笑,吞噬武魂萬千奇妙,要找到適合的武技真是困難無比,便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喘息聲,許墨目光一凜,冷冷的喝道:“誰在門外!”
就見一道人影在窗外一閃而過,許墨飛身彈起,奔出門外;一道人影宛若驚鴻,一晃眼,已然站在屋頂之上,皎潔的月光印出他的輪廓,頭戴兜帽,雖然看不清楚面貌,卻讓許墨有種熟悉的感覺。
“來者何人,爲何擅闖我許家!”許墨一邊牢牢盯着來人,一邊用餘光注視着左右,原本應侍立在門口的下人,軟軟的躺在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