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東西誰都可以知道,而我的心卻爲我獨有。
——《少年維特的煩惱》歌德
前四關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大費周折,樑小夏纔回到她初次降臨這個世界的地方,也是她出生後離開的地方。
樑小夏穿過音符的大門,真正站在生命之樹內部,聞着充滿植物芬芳氣息的味道,靜看眼前空曠的廣場,輕輕環抱雙臂,彷彿回到了母親的懷中。
生命之樹內部的廣場,透過盤錯樹根間裂開的孔隙,能看到外面依稀黑暗的天空。
還不到七年一次的繁育之季,尚未長成的小精靈們都深埋在廣場下的泥土中,拱起一個個可愛的小土包。
輕盈的風聲帶着涼意,拂過樑小夏臉頰,樹葉間悅耳的“莎莎”聲也像流水一樣自然親切。
精靈們是自然的兒女,森林的寵兒,樑小夏也是。生命之樹內,舒適的綠色氣息令她感到親切而放鬆,徜徉在自然的包圍中,欣悅滿足。
“直到站在這裡,我纔會明白自己是誰,想起自己活着是爲了什麼。”
樑小夏轉過頭,對着身後幾步遠,同樣處在觀察與思索中的鏡月露出笑容。七年在生息之種中度過的黑暗生活,遙遠的記憶又像潮水一樣被喚起。
她蹲在地上,手指按在一個小土包上,默默向其中輸入綠色的生命霧氣。水粉色的嘴脣向上翹着,比翠綠更深邃的眸子含着柔情,身姿優美寧靜。嫺雅而空靈。
“因爲,你是精靈啊——”
鏡月難得用了感嘆句,雙手伸出將樑小夏扶起。給她的回憶加上句點。
打通四關節點,樑小夏接下來面對的。是屬於耀的時代留下來的三關。連精靈女王都不太清楚的考驗等着她。
生命之樹巨大的樹體隔絕精神力探測與散射,樑小夏與斯文時時刻刻保持的聯繫也被切斷了,她的精神力被壓縮在半徑不到一米的範圍內,整個人就像裝進了玻璃罐,限制起來。
甚至她猙獰嗜血的殺戮左眼也老實乖覺的被壓制下去,還給她一片不帶紅色的五彩世界。
比最堅硬的鋼鐵還要結實的樹幹支撐着球場大的樹幹,樑小夏實在不願相信。眼前看起來如此悠久而牢固的大樹,在根部已經開始枯萎了。
廣場中央的祭臺上,三座精靈女神像靜止不動,千萬年過去,神像都沒什麼變化,紫袍冷傲的女法唱,紅妝熱火的戰舞者,翠裝親切的弓獵手,在高臺上保持着雙手捧水的動作,白色乳液從她們指尖滑落。滴答落在下面的石盆中。
“託雷婭、塔裡娜、夏西拉……好久不見。”
鏡月在樑小夏看不見的身後,向三座石像行了個禮。
“鏡月,我不太明白。這三個精靈女子石像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從出生到現在。從沒聽說過關於她們的任何一點點事情?看裝束,她們是代表精靈族三大職業纔對,可和我們的選擇,看起來也沒有太大關係。”
平日裡將三座石像遺忘,此刻再看見,樑小夏腦中的疑問一個接一個,連續不停地問鏡月。她總感覺,這三個石像非常不尋常,有自己的意識和思想,極其細微的表情都能表達各自的性格與喜好。
這是她在其他任何地方的石像身上,都不曾見過的。
“你不知道,是因爲你還未成年。在耀的成年禮上,她們真正的身份纔會被告訴你,當然,你也會經過她們的考驗,被她們接納認可,成爲真正的耀精靈。
不過,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麼關係,就當你的成年禮考驗提前舉行好了。”
“我怎麼沒太明白,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她們是活的?”
“是的。每一個神之下,都有隸屬的十二個神座騎士。
騎士在這裡並不是指人類那些穿着盔甲,只會騎在馬上隨意扔劍氣的壯漢。它特指從衆神時代就保留下來的一個稱呼,只有被神選中的精靈,纔有資格加上神座騎士的稱謂。在成爲神座騎士的一刻起,他們也會無條件地對神奉上自己的全部,終生侍奉在神的腳下,以神的意志爲指向,以神的話語爲信條,直到永遠。
耀的神下,共有十二位神坐騎上,司掌十二種完全不同的特性。你們西晶森林有三位神座騎士鎮守,估計其它神座騎士,在另外三個精靈部落的生命之樹中。
先說這裡,十二位神座騎士中,身穿紫色法袍的託雷婭代表智慧與理智,紅色站裝的塔裡娜代表勇氣與忠誠,而夏西拉…她代表守護與多變。”
鏡月的語氣很玩味,視線停在樑小夏頭頂,看着她脖頸後,淡金色長髮下露出的白嫩皮膚,意味深長。
“呃…”
樑小夏感覺毛骨悚然,猛一回頭看身後的鏡月,看他依舊是那張沒表情的,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疏離淡漠的臉,什麼都沒發現。
“記住神座騎士的代表,對你接下來的接受的考驗會有幫助。”
“等等。
不對啊鏡月——這三位神座騎士若是從你們耀的時代就有,她們爲什麼是兩隻耳朵?你們耀精靈都是四隻耳朵的,這些兩個耳朵的神座騎士怎麼解釋。
還有,她們身前石盆裡的水,又有什麼作用?不可能只是種好喝的飲料吧?”
樑小夏眼睛亮閃閃的,爲自己發現了小bug而得意不已。
“因爲耀之神的神座騎士,不是被選出,而是被製造的。
神爲了將神座騎士與她耀的子民區分開。特意減少兩隻耳朵。她們也不是天生的石像,只是爲了鎮守四棵生命之樹被神變成了雕像,常駐生命之樹內部。
製造生命。是隻有神纔有的權利。
白精靈的兩隻耳朵,則是傳自十二神座騎士,飲下她們手中的意識之水。受到她們的祝福儀式庇佑,等於繼承她們的血脈。
一代一代。每一代的白精靈都如此,神的子民取代了沒落的生命樹守序者。最終,大陸上再沒有耀的金色血脈流傳,只有新的,兩隻長耳朵直立行走的‘精靈’。
你的第二個問題,也很好解答。
希望你還記得我講過的,成爲“生物”的三個必須條件——軀體、意識、靈魂。
我們精靈和其他智慧生物不同。無論是耀精靈,還是如今的白精靈,在意識的自我生成方面,都極其緩慢,心智因此也總被批評淺薄單純,這是隻有時間才能彌補的。
才從生息之種中出生的精靈,已經有了完整的靈魂和軀體,卻還沒有形成自我的,獨立的意識。新生精靈只會憑着靈魂的吸引,飲用石盆中的靈魂穩定劑與意識引導劑的混合體。促成意識的自我生長。”
鏡月從未被樑小夏難住,更不會在此刻被她一個小小的問題問倒。他說出的雖然是自己的推斷,卻無限靠近事實真相。
他從未碰過眼前神座騎士手指間流下的乳液,只是聞一下。就能大概猜測出那是幹什麼用的——補充體力與精力的藥劑,和更多在耀精靈的藥劑學都算高深的,有性格影響成分在其中的助劑,全是取自生命之樹中的汁液,轉化而成的。
鏡月話語中對神很尊敬,對待神座騎士的態度卻非常隱晦而模糊。
樑小夏總覺得,鏡月只要聽到見到聯想到所有和“神座騎士”有關的事情,都會高度關注。她還沒忘記鏡月曾經要她調查天龍的事情。
鏡月對神座騎士的感覺,並不怎麼友好。
連帶他看着眼前的三位神座騎士雕像,都缺乏發自內心謙卑的恭敬,只將自己擺在和對方平等,甚至更高一層的位置上。
再高,位置能高過神座騎士?看他的感覺,也不像是他嘴裡偶爾會出現的“神”,鏡月似乎只有對神有敬畏和崇拜,除此以外,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連神製造的神座騎士也不太在乎。
他到底什麼來頭?
樑小夏一邊打量眼前的雕像,一邊偷偷瞧着鏡月。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鏡月感覺到小夏爾探尋的眼光,深藍色眼眸閃過一道光芒。
樑小夏連忙擺手,訕訕笑着:
“沒有,沒有了…咱們接下來繼續接招吧,時間剩不多了。”
五個多小時的時間,在前四關過去了一多半,剩下三關,必然是在三位石像手底下走過的,聽鏡月的意思,甚至想將耀精靈的成年考驗一起做了。
樑小夏擺出一張苦瓜臉。破開節點的考驗加成年禮考驗,難度肯定翻倍,不知道後三關過去,她還能剩下幾口氣。
鏡月伸手在樑小夏長髮上梳了梳,手指虛空一拉,抽出一條銀色細繩,親自替她默默繫好腦後的長髮,又伸手在樑小夏背後鼓勵地拍了一下,將她向白色祭臺上推了推。
人形藥劑的藥效被解除了。
樑小夏又恢復了白色皮膚,四隻耳朵的上古精靈形態。她忐忑地回望鏡月,眼神有些焦慮。
“去吧。成年考驗,你必須自己通過。我在這裡等你。”
自己的路,需要自己走下去。
樑小夏喚出時俟,一步步踏上白色祭臺,向着左邊的紫衣女法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