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經不住風霜雨打,早就變成了一朵枯萎的雛菊。”
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樑小夏又驚又怒,從小到大,她的人生雖然有些小波折,但生活在平等的現代社會裡,她從沒向任何人下跪過,包括自己的父母在內。人權意識和自尊在她的內心中從來都是不被踐踏的存在。作爲精靈生活的十年,她也一直平和友好地和族人相處,從沒發生過沖突。突然被要求跪在一個極端分子面前,還要跪在地上舔鞋,她的內心怒火中燒。
的確,爲了救自己的朋友,她可以犧牲自尊和生命。但不是這種帶着戲弄,毫無意義的踐踏。在苦棘面前,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掙扎驚恐,無力逃脫的老鼠,被玩弄在鼓掌之間。
苦棘陰沉沉地站在樑小夏對面,勾起嘴脣一覺,語氣中極盡挖苦:“怎麼?你不願意,看來你那“崇高的”友情也不過如此。不如我現在就去殺了她,你可以在旁邊欣賞。”苦棘一手搭在弓上,轉身欲行。
“怎麼辦?向長老們求救?她肯定跑不過苦棘。而且,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就算她能通知到女王陛下或者泥球的家人,將泥球保護起來。作爲一個弓獵高手的苦棘也肯定能找到空隙將泥球暗殺。難道就這麼下跪,出賣自己的自尊嗎?”
閃電一瞬,樑小夏思緒變換,分析各種應對之策。對付這樣隨心所欲又偏激的瘋子,該怎麼辦?
樑小夏臉上的憤怒迅速平息下來,甚至還掛上了溫和的笑容。苦棘看到樑小夏躬身欲跪,大喇喇地伸出一隻腳,鞋子上沾滿了泥點和草渣,就像等待奴才服侍的皇帝一樣理所當然。
樑小夏彎腰屈膝,迅速抽出綁在腰間的藤鞭,右手執鞭一甩,綠色的藤鞭就纏上了苦棘伸出的腳踝,作勢欲拉。
苦棘頓了一下,好像在差異這小小的老鼠還敢反抗。反應卻不慢,轉移重心,雙腳穩穩踩在地上,左手利落地抽出斗篷下的短刀,一把割斷了藤鞭。
樑小夏本來就沒指望這一下能夠拉倒苦棘,她現在只是個孩子,力量有限,根本不可能靠一條藤鞭就解決困境。在藤鞭分散苦棘注意力的時候,樑小夏迅速衝到苦棘身前,一把揪掉了他的箭筒,利落地將箭支搭在腿上,將裡面幾支歪歪扭扭的箭用力折斷。
“哼,你以爲沒了箭我就對付不了你麼?”苦棘開始有些生氣了,一把揪住樑小夏的衣領,狠狠將她掀翻在地。“嘭”地一聲巨響,樑小夏覺得自己疼得脊椎都快斷了,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樑小夏折斷苦棘的箭支,也只是希望失了箭支的苦棘也許會作罷,不再追殺泥球。最不濟也能拖延他的時間,讓別人能察覺到端倪。
苦棘一腳踏在樑小夏身上,一手執弓,只見被拉滿的弓上似乎有白光凝聚,不過片刻,就形成了一束光箭,苦棘猛地一射,光箭應聲而出,射向河對岸,在半空中甚至還拐了個彎。
“我的意志就是箭。想要殺你,沒有箭照樣可以。”苦棘冰寒的聲音帶了一絲得意,雙眼緊盯着樑小夏,希望能從她的臉上欣賞到絕望的愉悅。
樑小夏臉如死灰,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雷諾之上,獵弓手還能達到這樣的境界。有了這個,他背的弓箭根本就是個迷惑人的裝飾品。
“認輸吧,跪下來求我吧,只要你懇求我,我會考慮放過你的。”苦棘的眼裡充滿了蔑視和睥睨。
“那泥球呢?你會放過她嗎?”樑小夏握緊拳頭,指甲緊緊扣在了肉裡,追問到。
“當、然、不、會。”苦棘猖狂地說到,沒有一絲迴轉的餘地。他就是要看樑小夏痛苦,看樑小夏絕望哭泣,看她怎麼去兌現那脆弱可笑的守護。在他第一眼看到這螞蟻一樣的存在挺深而出的時候,就深深地厭惡。他要把樑小夏從道德的高臺上揪下來,把她的尊嚴她的堅持深深踩在泥裡,讓她抽泣,讓她絕望,讓她認識這個醜惡的世界。
“孃的,姐姐我寧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樑小夏大吼一聲,小小的身軀突然躍起,撲到苦棘的身上,雙手狠狠抓向他的雙眼,頭一偏,作勢咬向他的耳朵。竟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爲什麼?爲什麼,你就是要反抗呢?”苦棘輕鬆地單手卡住樑小夏的脖子,將她凌空提起。“爲什麼你還不死心?向我求饒有這麼難嗎?”苦棘的手逐漸加大力度,卡得樑小夏呼吸困難,雙手使勁扒着苦棘鉗子一樣的桎梏。
“呸,你這個瘋子。”樑小夏雙腳懸空不斷踢騰,“跪你,我對不起自己,不跪你,我對不起朋友。所以我要殺了你!”樑小夏大聲喊完,狠狠咬在苦棘的手上。苦棘疼得一鬆,樑小夏脫困摔在了地上。
“你明明打不過我,又爲什麼要拼命?”苦棘眼中的瘋狂之色漸退,漂亮的雙眼染上一絲迷惑,抓着樑小夏問道。
“問心無愧罷了。就算和你拼命死了,那是我技不如人,下到地獄也沒遺憾。”樑小夏一臉決然之色,平時姿色中上的臉孔浮現出一層淒厲的美感,就像在走到生命盡頭前怒放的鮮花,明知是絕路卻義無反顧。
“問心無愧?問心無愧?問心無愧!”苦棘反反覆覆念着樑小夏的話,眼神逐漸清明。嫉恨,憤怒,孤傲,各種瘋狂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漸漸回落,退回到內心深處。
“從明天開始,每天半夜來這裡找我,讓我看看,你的問心無愧能堅持多久。”苦棘看着躺在地上一臉憤恨的樑小夏,居高臨下地吩咐道。
“好!”樑小夏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苦棘的要求。一天打不過,一年打不過,她用一輩子去學,去練,她還年輕,時間也多,就是耗,也要耗死他。這口惡氣壓在樑小夏心底,苦棘成了她兩輩子以來第一個認真憤恨的人。樑小夏在心底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把苦棘狠狠踩在腳底下,報今日羞辱之仇。
“嘭”地一聲,河灘對面的樹林裡飛過來一顆白色魔法彈,拖着長長的尾巴,像流星一樣,狠狠砸在了苦棘的側臉上。苦棘被打得側身翻起,又重重摔到了地上。
遠處,瑪塔基尼從樹林間從容走出,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穿着長及腳踝的魔法袍,拿着法杖。但熟悉他的樑小夏知道,父親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太陽穴一鼓一鼓,這是他在憤怒至極,極力忍耐的樣子。
瑪塔基尼雙足一點,輕輕幾個跳躍,便從河灘對岸跳了過來。他看了躺在地上的樑小夏一眼,扔給她一個小瓶子。
“吃了它。”瑪塔基尼吩咐了一聲,就不再關注樑小夏,轉頭看向被打得倒在地下的苦棘,右手拖在身前,手心元素凝聚,聲音陰沉憤怒:“夏爾打不過你,是她沒本事。但是如果孩子被欺負到頭上,我這個做父親的還不找回來,就是我的失職。”話音剛落,手中形成一支冰箭,單手一揮,冰箭疾射苦棘面門。
眼見冰箭射來,苦棘雙手撐地,靈巧地一個翻身,躲過這一擊。冰箭射到了空地上,砸出一個冰寒的小坑。苦棘回身彎弓,又一白色箭支形成,凌厲射向瑪塔基尼。瑪塔基尼不退反進,迎着箭支奔跑,拿着法杖的左手架起一個半透明的魔法護盾,抵擋飛來的箭支。左手又凝聚出一個魔法彈,射向苦棘。
苦棘冷哼一聲,只見半空中的箭支突然轉彎,繞到了瑪塔基尼後面,射向他沒有防守的後背。
“父親!小心!”樑小夏見狀着急得大喊。
瑪塔基尼迅速向後轉身,魔法護盾“哄”地一聲扛住了意念箭,兩者同時破碎,化作一道道白光消散在空氣中。
苦棘拉開弓箭,又準備補上一箭,打得他措手不及,卻沒想到本來已經避過的魔法彈也能拐彎,“嘭”地一聲狠狠打在他的肚皮上,打得苦棘後退了好幾步。
瑪塔基尼雖然是法唱者,在速度上卻繼承了精靈靈巧迅捷的特點。他繼續高速奔向苦棘,趁着他被打得後退,欺身到苦棘眼前,在被逼後退的苦棘肚子上又重重地用法杖杵了一下,逼得苦棘繼續後退。右手也不再醞釀魔法,而是一個狠狠地勾拳,打在了苦棘臉上,接着又飛起一腳,踢在苦棘脖頸上。
正在後退的苦棘來不及反應,被踢得“哼”地一聲,暈了過去,直挺挺地倒在河灘邊上。
“哇哦~酷~”樑小夏冒着星星眼,她從沒見過瑪塔基尼出手。平時的父親總是板着個臉,不苟言笑,讓人難以捉摸。沒想到父親還有這麼血腥暴力的一面,手法乾脆利落,動作招式環環相扣,流暢至極。瑪塔基尼這幾拳,真是替她出了口惡氣,樑小夏心裡甜絲絲的,忍不住爲父親叫好。
瑪塔基尼看了看昏過去的苦棘,並沒有再乘勝追擊。他理了理自己的法袍,直到上面再不留下打鬥的褶皺時勾了勾嘴角,轉身向躺在地上忘了起來的樑小夏走來。第一次,輕輕地抱起來樑小夏離開河灘,臉還是板着的,訓斥一聲:“你現在太弱,以後要加強訓練!”
“是!”樑小夏咧着嘴,大聲回答到。